《中國近衛軍》第十章(3)
夏若女帶著怒氣走進來。連日的突擊訓練使他有點消瘦,臉頰缺少光澤,盯著麥寶的目光也泛著紅色。
「麥寶,你就這樣訓練?」他說
「練」字有點拖音,雙唇開啟,露出列隊整齊的牙齒。麥寶起立答道:「報告大隊長,我正在關心江凌,他有病!」江凌立即否認。
夏若女怒沖沖,喝令麥寶出去,要他深翻沙坑三遍,待會兒用場地。麥寶甩出一句
「變相體罰」,就豎眉立目衝出門。夏若女剛要追他,就見江凌雙手頂住腹部,鎖眉咧嘴直喊肚子疼。
他臉色蠟黃,額頭上一層一層冒冷汗。蒙荷提醒道,怕是急性闌尾炎,要趕快送醫院。
夏若女急叫人扶江凌下去,向蒙荷交代了訓練任務,下樓去了。甘沖英把一摞答卷塞進三菱越野,說他跑土地要路過總隊,正好把蘇婭捎回去。
蘇婭就上了車。那摞卷子坐了甘沖英的指揮位置,甘沖英就和蘇婭同坐後排。
車上的氣氛有點悶。甘沖英沒話找話,問蘇婭,賀東航最近忙吧?蘇婭說是挺忙的。
甘沖英說該忙,總部首長要來嘛,一年能有幾次?忙中有樂,忙中有求嘛!
蘇婭問,你不也挺忙嗎?甘沖英長嘆一聲:我忙是替葉總寧政委忙,當然也替賀參謀長忙。
他把嘴朝蘇婭的耳朵湊湊:你沒看出來,這次的檢查考核是沖誰來的?
兩位將軍嘛!禿子跟著月亮走,賀東航也能沾上光。蘇婭皺眉。把賀東航比做
「禿子」,她心裡起膩。心想現在的人對仕途真是敏感。就說,甘沖英你夠順了,同期入伍的人里你比人家高出幾個台階!
甘沖英不以為然。他說:「這叫物競天擇,優勝劣汰!你看『動物世界』里,美洲豹吃掉了羚羊里的老弱病殘,不僅延續了豹子這個珍稀物種,還優化了羚羊的群體素質。」他很為這個比喻得意,「古往今來,最大的腐敗是吏治的腐敗。這話不是我說的,咱沒這個水平。吏治里最腐敗的是什麼?」蘇婭剛想說
「跑官要官」或是
「買官賣官」,甘沖英公布了答案:「論資排輩!這種做法最壞,壓制了人才,這同中央講的人盡其才、唯才是舉是相餑的。」他常把
「悖」讀作
「餑」,饅頭的意思。
「……拿我來說,咱入伍受的啥教育?吃苦,奉獻,可現在……你的眼神我看懂了,你是問:你不也副師了嗎?不錯,我是副師,而且三年了,可我那是汗水泡著心苦幹出來的。遠的你不知道,近些的事兒,『1·23』,聽說了吧?四個死刑犯越獄,不是我堵住了監獄大門,那半個省城就炸鍋了。『2·16』,兩個流竄犯劫持一個小啞巴,現場的人全傻眼了,不是我聲東擊西先制伏一個,那武警的面子可栽大了,還有臉找省長要錢?丟人去吧。『12·29』群體事件,情報是誰送出來的?不是我反穿皮襖從雪窩裡摸出來,後果就太嚇人了。還有『10·26』……這些時候都是一口一個老甘不簡單,提拔的時候呢?說我老甘任職時間短,缺乏理性思維。以任職時間長短論提拔?公平嗎?缺乏理性思維?你咋不拿著理性救人質呢!……所以我說,跑官要官並不可恨,那是被逼上梁山,是對論資排輩的批判。見人家跑別生氣,輪到自己別客氣,坐上軟卧的人,有幾個同情沒買上車票的?」蘇婭開始以為甘沖英在開玩笑,但看他臉上充血,眼像機槍射孔一閃一閃,知道他是認真的,是真誠地感到自己遭到了巨大的不公正,沒有切膚之痛的人是決然講不出來的。
為了沖淡甘沖英的火氣,蘇婭故作輕鬆地說:「你們男同志都是以天下為己任的,看職務就重一些,像我們胸無大志的,給個頭銜還怕擔不起呢。」甘沖英連連擺手:「錯誤!擔得起擔不起都是領導說的,讓不讓你擔也是領導定的。還沒讓你擔,怎知你擔不起?凡事要講個實踐檢驗,這不是從認識到認識嗎?」蘇婭把話題扯回到迎接總部的檢查考核上。
甘沖英突然問道:「聽說賀東航讓老頭子狠擼了一頓?那是指桑罵槐,他可是葉總的愛將。葉總是對你的計劃不滿意。」甘沖英往她這邊湊了湊:「你也是的,你給他搞什麼計劃?人家華岩要搞,你說你來,也好進入一下情況?」蘇婭臉都氣白了,這種歪曲顯然是一種惡意。
令她驚詫的是,丁點小事兒竟會做出如此文章!她問這話是誰說的。甘沖英直說:「算了算了!機關水深,出力不討好是經常的,你呀,還是多加小心吧。」蘇婭打開車窗想透透氣,一股摻著灰塵和汽油味的濁氣卻灌進來,又忙把車窗關上。
救護車一路拉著警笛照直朝前沖,就這夏若女還嫌慢,江凌的
「哎喲」比警笛還揪心,他喉嚨里咕嚕咕嚕,一陣接一陣嘔吐。夏若女和胖男兵摁住江凌,還止不住他輾轉反側。
夏若女伸出半截胳膊貼住江凌的嘴,說:「小江你別喊,咱是特戰隊員,要疼你就咬住這塊肉!」江凌就真咬住了……胖男兵心裡一揪,他猜這一咬,江凌的疼痛可能傳給了大隊長一部分。
他同許多兵一樣,崇敬自己的大隊長,那是因為大隊長愛護他們。這說起來似乎簡單:官兵一致嘛。
其實官就是官,兵就是兵,權力、待遇、所思所想就是不同,白領和藍領能一樣嗎?
這些咱不計較,你只要能為當兵的說句公道話,辦點正經事,我就對你交心。
前不久,腎衰的父親給他來了信,說是寄去的200塊錢收到了,他鼻子一酸就掉了淚。
他知道這是大隊長寄的,也知道大隊長的父親腿也不好。知道江凌是退了學的大學生,士兵們議論紛紛。
後來,有幾個弟弟或妹妹輟了學的戰士,家裡都收到了50塊錢。等知道了是大隊長寄的,都來謝他。
夏若女的回答一點也不裝腔作勢:「以前我參加救助失學兒童的工程,和結對子的小孩不認識,想了想,還不如直接救助咱自己的弟弟妹妹……」這話多溫暖,多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