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驚天陰謀論

「任何違反華爾街金融寡頭和律師掮客階級利益的改良方案，在美國註定都是失敗的。

這般頭破血流地撞了一次之後，可供美國政府選擇的迴旋餘地就小得多了。

資本主義各國費盡心機，只是做到讓失業者勉強溫飽。

但貧富分化繼續飆升，對資本主義制度的長期存在，顯然是非常不利的。

財富只有流動起來，花出去，經濟才會繼續增長，GDP神教才能發揚光大。大家都沒活兒干，只是餓不死，GDP也是漲不動的。

這時，蒙扎克終於得以一個低調的救世主姿態，悄然站到檯面上，拿出他那套「尊嚴值交易」計劃。

計劃實施之初，蒙扎克也意識到驟然改變社會的根本性制度，肯定會引發騷亂。所以，他強調「出賣隱私、出賣尊重來換取錢」的計劃是「自願參加」的。

也就是說，失業潦倒活不下去的人，才自發選擇這項業務。

而活得下去的人，當然可以不參與。

最初的時候，他甚至提供了「將來不想靠賣尊重維生，可以再把晶元通過手術移除」的許諾，確保來去自由。

有了這個承諾之後，計劃的最初推廣阻力就小了很多。

另一方面，各國實用主義的政府也正好需要一些手段控制、監視不穩定的赤貧人群，提高社會秩序，便立法通過了這種的商業模式。

溫水煮青蛙的第一步，完美踏出。」

莫娜洋洋洒洒說了這麼多，終於讓周克搞明白了蒙扎克是如何踏出最關鍵的一步的。

「那後來，又是怎麼變成普遍推廣的呢？」周克急切地追問，似乎在為那已經過去的雲波詭譎而心旌動搖。

莫娜一聲苦笑：「這就要講到兩年後的一個事件了。2038年，腦後插片計劃因為來去自由，大家也沒發現有什麼別的陰謀。

而因人工智慧爆發而失業的人，在這兩年間又暴漲了好幾成，那些不肯屈服的硬骨頭也餓死了不少，反抗阻力自然也小了些。總之，當時資本主義世界超過三分之二的人口都選擇了加入。

而且，為了反壟斷，各國政府也不允許一兩家寡頭獨佔這門『讓個人逼主直接把BI賣給個人買家，由ASSBOOK當中間商賺差價』的生意。所以後來獲得腦後監控晶元植入經營許可權的商業巨頭漸漸增多，全球累計有十幾家在干。

這樣一來，大眾對這種事情的戒心就更低了——人總是覺得，資方市場有競爭，有狗咬狗的話，消費者肯定能得利。畢竟巨頭們為了拉客，也要給用戶送錢發福利的么；就跟當年美團餓了么、滴滴優步干過的那樣。

然而，就是在這一年，出現了一系列惡性的大事件。

從紐約到矽谷，突然有不少高房價城市，出現了由本國買不起房的窮困公民、所發動的拖人墊背自殺潮。社會安全受到嚴峻考驗，金融市場也出現了劇烈波動，社會普遍恐慌。」

「怎麼可能？都已經管理那麼嚴密的時代了，怎麼還可能有這種惡性治安案件？」周克覺得理解不能，忍不住打斷了莫娜的敘述。

莫娜示意對方繼續耐心聽下去：「這正是事情的關鍵所在——後來根據查詢，是某一家新獲取晶元植入許可權的經營機構，為了獲取額外的暴利，私自組建了一些『監控區域網』，非法獲取了額外的數據。然後通過這些大數據分析，分析得出哪些守法公民有強烈自殺傾向。

這些人普遍是厭世、又仇恨社會、又買不起房。然後這個機構就通過暗網傳播3D列印/自動化合儀等使用的數據文件，讓這些人繞過武器監管法律，發動襲擊。

因為這些人本來是守法公民，毫無犯罪記錄，而且是世代居住在美國的。所以NSA的監控網路對這些人有盲區（2013年之前有的對良民普遍監控的做法，也被斯喏登曝光后大受挫折）。

所以，NSA在『料到這些人厭世自殺前想拖個墊背的』這一點上，比那個幕後操縱鼓勵的機構慢了幾拍。然後，美國幾個房價特別高漲的城市、區劃，就出現了很多事故。」

「那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樣完全沒好處啊。」周克琢磨了一下，覺得到這一步為止，還想不明白動機。

莫娜哂笑道：「怎麼沒好處？2038年的時候，美國全國都實現了『資產證券化』。所有房地產都被打包成了金融抵押品、債券衍生品等——反正比2008年次貸危機前的垃圾債還要複雜一百倍。所以，房子也是可以直接在金融期貨市場上被高頻炒作的，交易靈活度極高。

各大頂級交易所，也都用了最新世代的人工智慧演算法分析機器人，來揣摩行情，所以對於一級混沌效應的任何反饋，大家都精確到了微秒級，因為競爭激烈，利潤趨於極度微薄。

這時候，只有二級混沌系統的擾動變數——通俗地說，就是人工智慧演算法預測不到的『黑天鵝事件』，才有可能為提前知道內幕消息的機構帶來超額利潤！」

周克神色一凜，確認道：「難道，那些人在某些城市組織自殺潮，就是為了用『黑天鵝事件』打壓這些城市的期貨房價？然後靠提前做空行情來牟利！」

治安不好的城市，房價當然會暴跌。

莫娜的眼神，終於流露出一絲對智商的欣賞：

「沒錯！因為各大機構的人工智慧高頻交易機，會在檢測到社會突發新聞時，在幾微秒內就自動作出交易。所以新聞出現後幾毫秒，市場就可以出現劇烈波動。而只有這些事件的組織者，才可以提前準備、反向做空。根據後來的復盤，在那些交易中，非法機構得到了超過2萬億美元的累計套現。

然後，各主要資本大國政府，都不得不重視這個問題了。他們首先發現，把植入晶元的經營許可權放給太多非頂級巨頭經營，不安全，容易被利用。

其次，他們發現如果這世上還有個別人還沒被官方監控，就可以對全社會造成巨大傷害。

因此，各國都不得不在自由和安全兩方面，作出艱難的權衡——他們終於認為，在『人民有沒有可能在絕望下想自殺、並且危害社會』這個問題上，既然不可能杜絕壞人的竊取和監控，那就不如交給有社會責任的、正面的巨頭來強制監控——蒙扎克就是在那個時候，攫取了這項利益的。

畢竟，這一次蒙扎克和華爾街金融炒客集團、律師集團的利益是一致的。在美國，只要你與這個階級的利益一致，你的政治主張就能得到實現。」

「嘶——」周克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可怕的念頭也油然而生，「這麼一來……那些當初教唆自殺趁機炒房的機構，有沒有可能是蒙扎克安排唱白臉的呢？」

「陰謀論么……這個我倒是沒想過，至今也沒有任何這方面的證據。民眾都覺得這只是華爾街某些不擇手段的人乾的。而蒙扎克此前並不以華爾街姿態示人，他的公眾形象是『溫文爾雅的矽谷英豪』，民間風評還挺正面。」莫娜斟酌了一會兒，實事求是地說。

……

聽完莫娜的故事，周克久久不語。

他赫然發現，自己昨天的精神狀態，簡直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是的，有些時候，只有對敵人的崛起經歷越了解，你才越會對其力量產生敬畏。

只有那些「光看賊吃肉，不知賊挨打」、不知道對方革命/竊國艱辛的雞湯諮詢受眾，才會覺得自己看了一些大道理、就能戰無不勝。

「蒙扎克能一步一個腳印，把人類算計到這步田地，果然不簡單。我本來還以為，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要有人提供一個機會，引燃反抗的火種，就能燎原。現在看來，是我太幼稚了。」

周克知錯能改，誠懇地向莫娜坦白了自己曾經的誤解。

一百年前，元首就已經證明：如果你認為一個邪惡的敵人，就像一幢外表偉岸、但骨幹腐朽的大樓；只要往門上踹一腳，樓就會自己倒塌的話……

那麼，最後的下場，就是在帕金森的顫抖中，痛罵「渣渣，氣死偶咧」，然後飲彈自盡。

能夠終成霸業的魔頭，肯定都壞得很深邃。

周克可不想像元首那麼壯烈。

「我本來覺得最樂觀的情況下，只要聯絡到反抗者，三五年就能有所小成……現在看來，還是先想想如何更好地保存自己吧。」

周克感慨了一會兒，自然而然把目光收回到莫娜身上。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有一種強烈的想法，要讓莫娜恢復成正常人。

一妹不平、何以平天下？

拯救世界，就要從發展身邊的第一個戰友開始。

他的大腦飛速地運轉著，很快想到了一個突破點，便懇切地問：「咱不說天下大勢了，告訴我點有用的細節吧——比如，這個世上，有沒有辦法把人脖子後面的數據採集晶元取出來？讓她也變成我這樣的『隱身人』？

你剛才也說過，蒙扎克推動這項計劃的最初兩三年，一切都是『自願加入、來去自由』的，那麼，肯定是有醫學手段，可以手術把晶元拿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