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三個徒弟
「什麼時候才能泰來?」我問。
「再等一刻鐘。」呂先念說。
一刻鐘原本很短,但對於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我來說,等的每一秒鐘都是煎熬。
「滴滴!滴滴!」
我是看著表的,不多不少,正好一刻鐘。
門口開來了一輛車,還是桑塔納2000。
這年頭開桑塔納是屌絲,但那是2002年。當時的桑塔納2000,一輛車要十六七萬。
那個年代的十六七萬,可以在渝都全款買套七八十平米的商品房。能開桑塔納2000的,就算不是土豪,至少也得是大款。
「呂老先生,問了好多人,總算是找到你了。」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下了車,他看呂先念的樣子,就像是見了親爹一樣。
開桑塔納2000的大款,照說是見過不少市面的。一個邋裡邋遢,窮得挂面都吃不起,活得像個叫花子的糟老頭,值得他如此激動嗎?
「找我幹什麼?」呂先念問。
「想請老先生去我家,幫我女兒看個相。」中年男人說。
「就算是皇帝老兒找我看相,也得親自到我這破屋子來。我去你家給你女兒看相,也不怕折了她的壽!」
呂先念是不知道廚房裡挂面都沒了嗎?好不容易來了個送錢的傻逼,他居然還端架子?大款都是有脾氣的,得罪了生意就黃了,我們師徒倆,可就得繼續餓肚子了。
「她身子有些不方便。」中年男人一臉為難。
「找老子看相,就得按老子的規矩來!」
呂先念居然跟中年男人自稱老子?關鍵那傢伙非但沒有生氣,還樂呵呵地在那裡賠起了笑。
「老先生,要不你老人家移個步?」
中年男人摸了一個信封出來,遞給了呂先念。
別說收了,呂先念看都沒看一眼。
從信封的厚度來看,裡面要全都裝的百元大鈔,少說也得有好幾千塊,全拿來買挂面,至少可以保我們師徒兩三年不餓肚子。
能開桑塔納2000的人,眼力勁兒自然是有的。見呂先念不肯收信封,他立馬就笑呵呵地把信封塞進了我的手裡。
我就一凡人,還是餓著肚子的凡人,沒有呂先念那視金錢如糞土的仙風道骨。信封一塞進手裡,自然就接住了。
中年男人很聰明,他什麼話都沒說,直接就退了出去,回到了車上。桑塔納2000並沒有啟動,那傢伙是在等呂先念上車。
「自己接的錢,自己去,老子不得去。」呂先念說。
「我才跟你學了半個月,也沒學到什麼本事,去了不是丟你的臉嗎?」看相算命的本事先不說,就算忽悠人的本事,我跟呂先念比起來,那也是有雲泥之別的。
「看不出來啊!你還有自知之明?」呂先念揶揄了我一句,而後道:「看相算命,是窺測天機,是在偷窺老天爺。只有天時地利人和都占齊了,才能不被老天爺發現,否則會遭天譴。就跟你偷窺吳雪梅洗澡似的,倘若當時被吳老二揪住了,能保證不被他打出屎來嗎?」
「我是你徒弟,我收了錢,就等於是你收了錢。那傢伙是找你看相的,又不是找我。你要不管,我也不管,反正毀的是你的名聲,又不是我的。」忽悠不過呂先念,自然只能用耍無賴這招來對付他。
「接他錢的是你,因果自然是落在你的身上。實話跟你說,在你之前,我收過兩個徒弟。就因為像你這樣,哪個的錢都接,惹了因果,招了天譴,死求了。」呂先念的眼裡流露出了一絲傷感,道:「事不過三,老子這輩子最多只能收三個徒弟,出脫了兩個,你是最後一個。你要也遭了天譴,死求了,老子以後死了,連個給我收屍的人都沒得了。」
「那你還不幫我?」我問。
「自己惹的禍,自己去了。不吃點兒虧,我看你長不了記性。」呂先念一臉嚴肅地看向了我,說:「書本上的東西,這半個月你已看了不少,是該練練手了。只是沒想到,你要算的第一命,就來得這麼陡。天意如此,我也沒得法。要能闖過去,你狗日的前途不可限量;要過不去,師父我給你準備一口上等的紅木棺材,保你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信封里最多幾千塊錢,你就要幫我準備棺材?要沒算準,大不了把錢退給那傢伙,至於嗎?」我問。
「去了你就曉得了。」呂先念輕輕在我肩膀上拍了拍,道:「看相的時候,一定要用心。」
「嗯!」
我點了下頭,拿著信封就要往門外走。我已經想好了,看得出來就看,要真看不出來,就把錢退給那傢伙。
「信封給老子留到。」呂先念喊住了我。
「你不是不收嗎?」我有點兒懵。
「他的我不能收,但你是我徒弟,孝敬我是應該的。」
呂先念倒也不跟我客氣,直接伸過了手來,一把將信封奪了過去。
「萬一我看不出來,這錢得還給他啊!」我說。
「還個屁!醫院醫死了人,會退醫藥費嗎?」呂先念白了我一眼,道:「我們這一行,接過手的錢,就沒有退回去的道理,這是規矩!」
規矩?又是規矩?一聽到呂先念說規矩,我就忍不住想笑。
「那你多少還是得給我點兒啊!我肚子還餓著呢!」我說。
「桑塔納2000都開得起,會一頓飯都請不起嗎?要連頓飯都騙不到吃,不要說是我徒弟,老子丟不起那人。」
吃飯都得用騙,怎麼越來越感覺我這師父,有點兒不靠譜啊!
我出了門,走到了駕駛室邊上,跟那中年男人說:「師父叫我先去看看。」
「行!」那傢伙喜出望外地點了一下頭,道:「名師出高徒,小師父快上車。」
中年男人叫錢彥生,在縣城裡做生意,算得上是小有家產。這輛桑塔納2000,是他半年前買的。
這些不是我看相看出來的,是一路上跟他閑聊聊出來的。
錢彥生的家,在縣城一個高檔小區里。
門口有保安值守,裡面有大花園,上樓還有電梯。
從小山村裡出來的我,在走進小區之後,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每走一步,我都怕自己鞋上的泥,把鋥亮的地磚給弄髒了。
錢彥生的女兒叫錢若若,也是今年參加的中考。據錢彥生說,中考之後,他女兒突然變得有些不正常了,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出門,也不說話。
他請醫生來給她做了各項檢查,但什麼問題都沒查出來,又花錢去渝都請了心理專家,還是沒屁用。
從做生意的朋友那兒聽說了我師父的大名,所以專程去了龍崗場,想請我師父來看看。
醫生都檢查不出來,心理專家也沒用,敢情錢彥生是徹底沒招了,所以才病急亂投醫,跑去請我師父那神棍。但遺憾的是,神棍沒請到,只能抓了我這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壯丁。
在路上我就做好了打算,算不出來我就記。呂先念給我看的那本古書上有很多配圖,其中的《十二宮五官圖》和《流年運氣部點陣圖》,他逼著我背了下來。
他當時說,只要背下這兩張圖,至少在看面相的時候,不會出錯。
錢彥生一推開錢若若的房門,我就聞到了一股子少女的芬芳。
卧室是粉色調的,牆上用水彩筆畫的卡通娃娃,透露著少女的俏皮與可愛。
錢若若靜靜地坐在窗前,面對著窗戶,可窗帘是拉著的,根本看不到外面。錢彥生試著喊了她好幾聲,但錢若若就像沒聽到似的,根本沒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