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她嚇壞了,不是怕毛傑,而是怕鐵軍。鐵軍馬上就要回來了,說不定已經走到了這條街的街口。她不能讓鐵軍知道在她的經歷中還有這麼一個毛傑,她不能讓剛剛開始的幸福生活發生任何節外生枝的顛覆。
她臉色蒼白,語無倫次,她說:「毛傑你來幹什麼,你趕快走吧,我還有事呢……」
毛傑的臉有點紅,看上去像喝了酒,但並沒有醉。他一把抱住了安心,他說:「心肝,我想你都想瘋了!」
安心被他抱得緊緊的,她有點慌了。她想應該告訴他自己已經結婚,是有丈夫有家室的人了,過去的荒唐已不可能繼續。但她沒有說,她了解毛傑的個性,而且他喝了酒,跟他說這些也許不能使他冷靜反而能讓他更加瘋狂。她想無論如何得先讓他走,以後慢慢再和他解釋。於是她掙脫開他的手臂,她說毛傑,我還有事,我馬上要出去。咱們另外約個時間再談吧,有些事我也想和你談談呢,咱們另約時間。
毛傑看著她,終於點了頭:「好吧。」他說:「你去哪裡?這麼晚了我送你。」
安心順勢關了屋裡的燈,走出來帶上了門。因為屋裡的很多細節都可以看出這裡有兩個人在住。毛傑要看出來非要盤問到底不可,而時間已不允許他們之間再發生任何話題。安心關好門,率先往外走,一路快步走到了街上。上了街她毫不猶豫地往南走,她知道鐵軍回來一定是從北面來。
毛傑跟在她的身後,問她:「嘿,這麼晚了你到底要去什麼地方?」
安心依然快步走,一路往南,那裡有一個長途汽車站,恰巧有輛客運的麵包車正要發車。她對毛傑說:「明天吧,明天晚上六點半,我們在瑞欣百貨商場的大門口見,我現在有急事要到下溪去。」
安心跳上車,車開了。她看見毛傑站在車站那裡發愣。路邊有一個燈桿,一束簡單的黃光把他的輪廓勾勒得非常好看。安心承認,毛傑是一個外形很酷的小夥子,是一般女孩都會一見傾心的那種小夥子。
下溪是南德的一個郊區站,距剛才的始發站有五六分鐘的車程。安心當然不會一路坐到那裡。車開不久,拐了一個彎,她就向司機出示了工作證。
「我是公安局的,請停一下,我要下車!」
司機當然停了車,安心在一車旅客驚異的目光下,一臉嚴肅地跳下車去。
她一路小跑回到宿舍時,鐵軍已經回來了。鐵軍疑惑地問她晚會不是早完了嗎你怎麼才回來?安心說晚會完了我們還負責清場呢,清場完了沒有命令誰也不敢走啊。鐵軍說我一看這桌上有茶葉蛋我以為你早回來了。安心遮掩道:「茶葉蛋是我走以前買的,我怕你回來餓。」鐵軍說:「我還真餓了,我們報社準備了盒飯我一直沒時間吃。」
然後他就剝了茶葉蛋,大嚼大咽起來。然後開始說起今天晚會上的種種趣聞和失誤。安心拿暖瓶幫他倒了杯開水,心跳這才漸漸緩慢下來。
第二天晚上下了班,安心先給鐵軍的報社打了電話,她說她晚上要加班,要去出一個現場,可能回家會很晚。她必須說她是去出現場,否則說不定鐵軍忙完了會來隊里找她,他和潘隊長他們都挺熟了。雖然她很少出現場的,但晚上加班這種事很正常,所以鐵軍絲毫不疑,說那今天晚上我和幾個同事出去吃飯了,晚上咱們還是回你宿舍那邊住吧。安心說行。掛了電話,安心換了便衣,匆匆忙忙趕到了瑞欣百貨商場。她趕到的時候還不到約定的時間,但毛傑已經非常顯眼地站在了商場正門的中間。他穿著一身很瀟洒的外套,領子豎著,整個身材因此顯得更加挺拔起來;襯衣有點艷,但艷得很舒服,在商場門口進進出出的那些灰頭土臉的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毛傑看她來了,迎上來,臉上掛著頑皮的笑。安心沒有同他寒暄,一開口就用事務性的語氣問:
「咱們到哪兒談?」
毛傑卻一點也不事務性,他用長長的胳膊一挽,挽住了安心的肘彎兒,親親熱熱地拉著她往停車場走,聲音快樂地說:「走,咱們找個好地方吃飯去。」
安心沒想到,毛傑竟有一輛八成新的2000型桑塔納停在車場。在南德城裡,私人有這種車的還很少很少。安心想起來了,她第一次見毛傑那天晚上是去過一趟他的家的,印象中算得上是個大富之家。她想起毛傑說過他父母和哥哥都是做生意的,從他家的房子和眼前的這輛車子上看,大概生意做得不錯。所以毛傑的穿戴舉止也能看出手面挺闊。
他開車把安心拉到南德最有名最講究的一家名叫東山大酒店的酒樓,安心坐在車裡不肯下來,她不願意在這種熱鬧地方和毛傑單獨相聚,萬一讓認識的人看了說不清楚。南德是個彈丸之地,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半熟臉幾乎到處都是。
她說:「咱們換個地方吧,吃不吃飯無所謂,還是找個清靜的地方,能談話就行。」
毛傑低眉凝目,做沉思狀,隨後眉眼綻開,一笑:「清靜地方?有!」
他開動汽車,穿街過巷,一直開出了城區。安心疑問:「你這是去哪兒?」其實她正是希望他們走遠點兒的,越遠越沒人的地方她越覺得心定。
安心看得出來,車子是往南勐山方向開的。他們在郊區國道上飛馳了十分鐘,拐入山間小路。太陽還未落去,兩邊風景如畫,山上層層疊疊茂密的植被,被夕陽盡染,紅得讓人感動。車開到半山,穿過一片夕陽的陰影,一處彩霞奪目的懸崖迎面而出。在那懸崖的險處,躬臨百丈深谷,孤零零有一幢房子,鬼斧神工般地倚崖而築。上面的頂蓋是德昂族氈帽頂式的大草篷,下面的基礎是傈僳族千腳木屋式的支撐,房的主幹,又仿了傣式竹樓的風格,看上去煞是有趣。安心在當地的一本旅遊畫報上見過這個地方,這是南勐山一個很出名的飲茶之處。
據說,這間茶水店每天中午常被遊客擠滿,但晚上卻是十分清靜。他們進去后發現茶店裡一個顧客都沒有,於是任意挑了一個憑窗而坐的小桌,點了茶和幾樣點心。南德的茶館都兼賣小吃的。毛傑還吩咐老闆娘去做兩碗過橋米線。然後,他把帶著笑意的目光落在了安心的臉上,問道:
「怎麼樣,這地方夠不夠浪漫?」
安心扭開臉,不想回應他的興奮。從這窗口她能看到對面絕壁上一株枝椏崢嶸的獨木,夜幕正從那獨木的身後,一聲不響地籠罩上來。
毛傑把手伸過來,拉住了安心放在小桌上的手,嚇了安心一跳,觸電似的把手縮回。毛傑被她的神經質的反應逗笑了,他大概是那種喜歡較勁兒的人,安心越退縮他越覺得刺激,越要弄到手不可。他說:「哎,咱們住在一起好不好,我去找個房子,你搬出來,這樣你可以過得舒服一些,好不好?」
安心當然不接他的話,她今天必須把一切統統講清楚,可又拿不準該如何講開頭,她說:「咱們兩個算什麼,怎麼可以在一起住?」
毛傑滿不在乎地笑笑,說:「喂,你思想好封建嘛。像我們這樣的年輕人,住在一起的可多啦,有什麼稀奇!我們可以找一個離你的學校遠一點的地方。這輛車子我爸爸說以後要送給我的,我可以每天開車去接你,不會讓你們領導知道的。你到底在哪個學校當老師?告訴我又怕什麼,我說了保證不去學校找你的,你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