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朱皓之死
黃昏,彭澤附近江河的水面上,漂浮著無數臃腫發脹的屍體。
昨夜一戰,彭澤城東面的城牆先後易主十五次,可見當時戰鬥廝殺的慘烈。
城內由豫章太守朱皓帶來的三萬各地縣兵,在幾個日夜的防禦戰中,陣亡了大半,如今城內兵馬僅剩萬餘。
眼看著破爛的城牆已經快朝不保夕,這一日,他下令召集了軍中的將校。
「太守大人,援軍還沒有消息嗎?」
「援軍?」朱皓滿臉苦澀地抬起頭來,「何處有援軍?倒是我等西北的柴桑、東南的鄱陽,都有袁軍。」
四周的將校陷入了沉默,他們臉上多少都有些疲憊,連日連夜的廝殺,他們每人都是先登城牆,親自指揮作戰。
在各地縣兵集結到這裡的時候,一開始,踏入此地的牙將、偏將、裨將、校尉加起來,足足有數十人之多。
如今此地剩下的將校,不過八人,且人人帶傷。
「太守大人,我們,突圍吧。」沉默了許久之後,聽著外面的喊殺聲,一名武將抬起頭來道。
「往何處突圍?」
「此間圍攻彭澤的賊眾皆是彭澤水賊和鄱陽水賊,還有大部山越,山路不通、水路也被敵軍佔據,我等只能朝附近縣城突圍。」之前開口的那名武將答道。
「附近縣城?」朱皓微微搖頭,伸手指了指擺放在案前的破舊地圖。
「柴桑、鄱陽皆有戰事,鄡陽已於三日前被賊帥彭燁率軍攻破,如今鄡陽便是賊軍糧草軍械存放之所,我等不能自投羅網。」
「那我等豈不是走投無路……」
朱皓站起身來,看著堂外的天空,「或許,我們只能堅守。」
「傳令下去,今夜挑燈夜戰,召集城內所有精壯,在城內張貼告示,並且派人通知城內每一戶百姓,倘若讓賊帥彭燁攻破此城,此城上下,必遭生靈塗炭。」
「他們不想家破人亡,便隨吾等上城牆迎敵吧。」
「喏。」
朱皓走帶著身後一眾將校走到城頭,當他看著城外一片硝煙戰火后變得坑坑窪窪的地面時,身後將校已經只剩下四人,餘下四人,到了北面和南面的城牆鎮守,至於西面的水門,已經是被他們用落石堵住了。
朱皓秉承其父之風,下令五百人鎮守水門,在初戰之際,用火攻殺傷不少。
這也是他這幾日以來,唯一的勝仗。
他看著北邊,想著昔日父親的敦敦教誨,一臉追悔。
「倘若吾父在此,區區毛賊,根本不足為懼。」他是敬佩父親的,他位極人臣,官至太尉,如今,應該還在長安吧。
「可惜了,或許終生無法與吾父相見了。」他看了一眼城外又在集結的軍陣,他不知道這彭澤鄱陽附近的大江大河之中,究竟藏了多少水賊,持續數日的攻勢,竟然能夠和他身後的這些縣兵戰得旗鼓相當,莫非……是他身後的這些兵卒不夠勇武,不夠拚命嗎?
只能說,剛過年關,這些傢伙,只怕是家中沒有餘糧了。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對面的戰鼓聲,再次響起,地動山搖的腳步踏動聲響連成一片,伴隨著遮天的吶喊聲和衝鋒之時掀起的揚塵,他站在城牆垛口附近,滿臉決絕。
「太守大人,當心。」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名校尉將他護到身後。
「鐺鐺」兩根箭矢,被湧上來的刀盾兵給擋下,他們拖著朱皓撤退,城牆邊上,已經架起了雲梯,攻佔了一座縣城的匪眾們,也是擁有攻城器械。
他們攀爬的速度很快,轉眼間,第一批超過百名匪眾便衝上了城牆。
「把他們給我撲下去。」
「快,燒掉雲梯。」
「弓箭手退後,長槍兵配合刀盾手,給我擋住他們。」
城牆上亂成了一鍋粥,驚慌失措的朱皓看著兩軍混戰的區域,他雙腿酸軟無力,這連續鏖戰的幾個晝夜,他根本沒有進幾口米。
「走,立即帶著太守大人離開這裡。」
伴隨著一聲大喝,朱皓在離開城牆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名校尉。
「快,我們拖住賊眾,帶著太守大人從西門突圍。」
越來越多的水賊湧上城頭,城頭狹窄的區域,一瞬間便被上千人給佔滿,擁擠的地面上,到處飛濺著血水,在這種沒有軍陣依仗的混戰之中,毫無疑問,水賊們立即佔據了上風。
朱皓被人架著,跟著數百名兵將從西門的水門乘坐十幾條舢板逃出。
然而,也就在他們來到大河中央的時候,附近的蘆葦盪中,突然駛出了數十條船。
「哈哈……大頭領果然料事如神。」
「朱皓,哪裡逃?」
「大頭領有令,擒拿豫章太守朱皓者,賞百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四周的船隻漸漸靠了過來。
「放箭,快放箭。」守在船上的兵將之中,只有十餘人手中有弓弩,當他們張弓搭箭射倒十幾名水賊之後,對面的水澤也迅速反應過來。
但,這是在船上啊,即便他們仍然用身體重重包圍著朱皓,將其擋在身後,但在拼殺之中,船身搖晃之下,朱皓的身體總會有縫隙暴露在水賊強弓勁弩面前的時候。
「咻」一箭,直接射中了朱皓的胸膛,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對面密集的箭雨,整個人朝著水面栽倒的剎那,陸續有十幾支箭矢落到他的身上,他整個人直接仰面掉進了水裡。
「太守大人?」四周正在廝殺的兵將眼見這一幕,紛紛瞪目欲裂。
「哈哈……朱皓死了。」
「快搶朱皓屍首,此人便是死,屍首也價值五十金。」
「噗」
「嘭」
陸續有水賊跳入湍急的河水中,朝著朱皓屍身所在的區域游來,但此刻已經是殺紅了眼的兵將不顧一切,不少竟然直接從長槍亂捅著船底,也有不少兵將更是直接跳下河水,和河中的水賊纏鬥在一塊兒,混亂之中,不知是誰,將朱皓的屍體給搶走了。
「只是,朱皓中了十幾箭的消息,也不脛而走。」
夜裡,當城門樓上再次點燃燈籠,彭澤城已經易主。
城內到處都是喧鬧聲和慘叫聲,這些野慣了的水賊進城,到處燒殺搶掠,遇到美貌的婦人,三五兩人直接強行將其帶到卧室,或者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扒了乾淨,為所欲為。
便是幾歲的孩童,七老八十的老嫗,也被他們給隨意屠弒,連日連夜的攻城,他們心中壓抑的情緒,需要釋放,而這些羸弱的百姓,也就成為了他們的發泄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