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勸服
段家書房裡,段熲、賈詡剛回府中便直接到了書房,接著又把段增也招了過來。
剛剛坐定,段熲便緩緩問道:「增兒,如果我沒料錯,你應該是反對我參與這次黨錮案的,我說的對嗎?」
段增驚訝的看了段熲和賈詡一眼,點頭應道:「不錯,孩兒的確這麼認為。」
段熲沉聲道:「果然,老夫一直以來都很好奇,為何你對王甫、曹節如此反感,而且不斷的在勸老夫要遠離他,增兒你能說說自己的理由嗎?」
段增苦笑一聲,他沉吟了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問道:「敢問父親,曹節、王甫如今權傾天下,但他們卻始終無法徹底消滅黨人,將士人排除出朝堂,父親覺得這是為何?」
段熲聽了頓時笑罵道:「臭小子,你居然還考驗起老夫來了,還真以為自己是運籌帷幄的張良不成!這個問題嘛,天子需要依靠士人來治理天下,王甫等人自然沒法將他們排斥出朝堂。」
段增「嘿嘿」一笑道:「父親說得太對了,王甫等人,讓他們禍害百姓還成,但讓他們治理天下,他們就沒那能耐了,所以天子需要依靠士人。」
「但另一方面,天子又擔心士人的力量過大,影響到他的權威,所以天子又要扶持宦官,用宦官來制衡士人。士人與宦官,一個有才能卻不受天子信任,一個受天子信任卻無治國之能,所以這兩者天子都需要重用。」
「而這就是如今朝堂上的整體局勢。」
段熲若有所思的看了段增一眼,隨即問道:「你說這些作甚?」
「父親,孩兒覺得,只要天子還在,那麼宦官與士人這兩方就誰也無法徹底消滅對方;如今的局勢雖然是宦官一黨勢大,但士人未必就沒有反過來壓制宦官的一天。」段增沉聲道。
這時,坐在一旁靜靜聽著的賈詡開口了:「段小公子是在擔心,一旦將來士人佔到上風,會對段公不利?」
「不錯,那些宦官有天子聖眷在身,士人要對付他們很難,但父親卻沒有聖眷,一旦士人真的對父親動手,只怕王甫、曹節等人未必保得住父親啊!」
「這……」
段增所說的情形絕不是危言聳聽,且不說歷史已經驗證了他的說法,就是依靠情理去推斷,同樣也能得出這個結論。
如今宦官一黨完全壓制住了士人,所以段熲才能如此的風光,不用考慮士人的威脅;但風水輪流轉,士人一方不可能永久處於下風,一旦他們開始反擊,那麼段熲就會首當其衝。
而段熲偏偏又不像王甫等人有聖眷,一旦遭到彈劾,他就很有可能成為棄子;甚至在必要的時候,王甫等中常侍也有可能成為天子的棄子,以平息士人的怒火,同時也起到敲打其他中常侍的目的。
這並非不可能,要知道如今王甫等人實在是鬧得不像話,將整個朝政搞得烏煙瘴氣,朝野上下對他們的怨氣非常濃厚。
一旦這股民意爆發出來,就算是天子也不得不順從民意,否則他的位置就有可能不穩。
歷史上的王甫就是這樣被士人除掉的,而段熲也受到牽連,在獄中自盡。
之後,天子開始扶持張讓、趙忠,新的十常侍取代舊的十常侍,依舊把持著朝政,繼續打壓士人,而王甫等人卻成了平息民憤的棄子。
將這番推論對段熲、賈詡二人說了后,二人都聽得連連點頭,覺得段增所說很有道理。
段熲更是額頭冒汗道:「增兒,你覺得士人一黨一定有機會重新佔得上風嗎?」
「當然!」段增十分肯定的道:「如今天下相安無事,即便有些小的動蕩,朝廷也能輕易平息,所以天子還能放心大膽的打壓士人;不過若是哪一天天下遇到大問題,需要依靠士人,那時候士人的力量自然就會反過來壓制宦官!」
說到這,段增看了安然坐在一旁的賈詡一眼,心中想到:「總不能讓我一個人來勸說吧?你賈詡好歹也要出點力氣,可不能讓你這麼悠閑!」
「文和先生才智過人,對大局的判斷更是遠在小子之上,不知先生覺得小子所說的有沒有道理?」
賈詡聞言依舊不慌不忙的端起身前案几上的茶水飲了一口,這才從容說道:「小公子所言極為在理,段公,詡亦認為不可與王甫、曹節走得太近,更不可在黨錮一案上將士人徹底得罪了。」
他這兩句話聽上去平平無奇,甚至有附庸段增的意思,但這正體現了他低調睿智的一面。
不管在什麼時候,賈詡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讓他人摸不著他的真實想法;而且他不會輕易開口,更不會有出風頭的想法,而一旦他開口說話,那就必有所中,甚至攪動天下風雲亦不在話下。
對於賈詡這番表態,段增自然不怎麼滿意。
不過段熲卻是點頭嘆息道:「當初老夫受士人所迫,不得不投向王甫一黨以圖富貴;如今老夫與士人已經勢同水火,就算老夫想重新和士人拉近關係,又還能有轉圜的餘地嗎?」
段增聽了頓時大喜過望,他一直想勸說段熲遠離王甫,沒想到自己的目的居然就這麼成了,這真是意外之喜。
只要段熲有了這種念頭,那麼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他連忙道:「父親此言差矣,『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而且父親畢竟有平定羌亂的大功,那些士人裡面,必然也有不少人對父親有好感,又怎麼能說沒有轉圜餘地呢?」
賈詡也點頭道:「不錯,朝中大臣中,固然有很多人對段公恨之入骨,但同樣有不少人感念段公平定羌亂的大功,再加上咱們涼州的士人都是支持段公的,有這些人在,段公所處的局勢並沒有那麼差的。」
段增之所以認為段熲還有路可退,就是因為他與其他人是不同的。
其他那些依附王甫的人,他們本身都沒有半點功勞,完全是依靠王甫才得以登上高位,一旦失去了王甫的支持,他們就什麼都不是。
而段熲本身就有大功於國,即便離開王甫他也是朝廷重臣,這樣一個有資歷、有威望、有功勞的重臣,若是他願意與王甫決裂,士人一方肯定不會傻到拒絕。
就算在離開王甫后,仕途會受到一些影響,但這也比繼續跟著王甫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