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顧湘抬眸,看著邢尚天挾走了最後一塊,她舉著筷子半天。
邢尚天看著顧湘用一種可憐兮兮,幾乎是帶著幾分艷羨的目光看著自己挾走的那塊肉,忽然沒由來的就覺得挺得意的,他在顧湘艷羨的目光下一口吃下去了。
招抒在一旁看著邢尚天和顧湘的互動,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了,這還是他們那個又暴脾氣又冷漠又不愛說話的六爺嗎?怎麽做的事情這麽孩子氣?
顧湘見筍燒肉已經吃光了,趕緊向下一盤菜進攻,心想,你還是個王府的公子呢,能有點謙讓之心嗎?哼哼哼。
邢尚天看著顧湘癟著嘴,一副委屈的模樣,嘴唇粉嘟嘟地噘起來,心裡不知道怎麽的就覺得有點小得意,還帶著幾分好笑的成分在,他放下筷子,對著一旁的招抒說道:「今天這筍燒肉不錯,再加一盤。」
顧湘愣了下,那唇角的笑容很快就抑制不住了,邢尚天瞧見也跟著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異常的清俊。
剛剛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招抒看到邢尚天難得的笑顏,真是覺得鐵樹開花也不過如此了,他跟著邢尚天起碼四五年了,可是見他笑也就是幾次而已,如此,他心裡想著,難道是主子被放到這鄉下地方,實在是有點變傻了?
而另一邊方圓和柳枝卻是有別的想法,她們見顧湘和邢尚天互動這麽好,就有種很驕傲的感覺,她倆是被分派來伺候顧湘的,不出意外的話,以後就是跟著顧湘過了,她受寵,她們的日子就好過;她不受寵,她們自然也是艱難的,如今看這形式,後面的日子大好啊!
因為這一插曲在,這一頓午飯吃得賓主盡歡,一旁的招抒覺得相當地圓滿了,自從來到別院之後六爺就吃得不多,讓夫人一直都挺擔心的。
撤了膳桌,端上了新茶,邢尚天本來不愛喝,可是吃了不少油膩的菜,也就覺得這大夏天喝個茶水解膩也算不是那麽難受了。
喝完了茶水,一臉滿足的邢尚天就被顧湘恭送了出去,顧湘在門口遙望著邢尚天的背影,只差拿出小手絹揮一揮了,心想,您可得多來,您一來,我這膳桌馬上就豐富了許多了啊。
顧湘以為按照昨天晚上邢尚天激烈的程度,今天晚上怎麽也得梅開二度,結果一連幾天他都沒有碰過自己,也就偶爾中午過來一起吃個飯,至於晚飯……據方圓說是頓頓都在夫人那裡用的,說這話的時候,方圓的語氣帶著幾分酸酸的味道,還有一種「姨娘啊,您是不是應該爭爭氣」的意思含在裡頭。
要是別人,肯定就覺得有點不甘心,畢竟是新入門的姨娘,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不能說夜夜來,起碼也要隔幾天就睡在她這裡吧,可是顧湘不是別人,她壓根就沒有邀寵的想法,邢尚天來找她,她就好好伺候著,拿出對待老闆的態度來,做一個完美的妾,要是不來……當然,菜色少了點,屋裡去暑的冰也少了些,可是擋不住自在啊,她幹嘛要找不自在呢?
當然這其中還有別的考量在裡面,顧湘生怕自己做出什麽太主動的舉動來讓汪氏認為她是個不安分的,她現在急切需要在汪氏面前建立一個她是本分、聽話的形象,這關係到她以後的幸福呢。
至於這位夫人的身分,顧湘不費吹灰之力就從方圓的嘴裡打聽出來了,真是沒有想到這位汪氏的身分了得,據說是昭和王的嫡次女,因為第一任的未婚夫婿病死了,弄出了克夫的名聲,因此拖了很多年都無人問津。
眼看女兒年歲越來越大,昭和王急了,不能讓自己閨女當一輩子姑娘啊,這時候就不管什麽出身門第了,只要肯要他閨女他就同意,準備了大量的嫁妝不說,只差倒貼的模樣了。
好在昭和王和淮安王是幾代的世交,正好淮安王的小兒子還沒娶妻,雖然是庶子,還差點歲數,但是總比那些不認識的,只為了飛黃騰達而求娶,亂七八糟的人強啊,當時淮安王透露出結親的意思,昭和王就二話不說地同意了,還很急切地詢問什麽時候給這小兩口辦婚禮。
汪氏算是低嫁了,不過昭和王很滿意,而淮安王不過是為了鞏固和昭和王的關係,為了給自己小兒子找個厲害的親家,好彌補他庶出的身世,自然也很滿意,就是這兩個本人吧,據說剛開始的時候邢尚天還適應不了身分的轉換,經常喊汪氏叫作姐姐,兩個人之間相敬如賓居多,少了點恩愛的意思。
顧湘聽來聽去,倒是沒注意方圓說這六爺和汪氏之間感情的問題,她更注重的是這汪氏的身分太強大了,她可是惹不起,心裡想好以後要更加地小心。
其實說起來顧家也不是太差,這幾年陸陸續續也出過幾個舉人什麽的,但是因為是幾百號人的大家族,等把舉人老爺跟自己扯上的親戚關係捋順了,也不知道是哪個輩分了,基本上也就比鄰居親厚那麽一點。
但是就這點後台能和有著從龍之功的開國功臣昭和王府相比嗎?就跟一個是麻雀,那麽另一個就是鳳凰一樣,根本就是兩個級別的,顧湘別的沒有,隨遇而安、自知之明倒是有的。
如此,顧湘就是每天早晨去請安,偶爾中午能和邢尚天用個飯,邢尚天沒來呢,就自己吃也挺樂呵,下午的時候睡個午覺,沒事去後花園逛逛,不過第一天逛後花園被熱浪逼退回來之後顧湘就在湖邊轉悠,靠著湖水能涼快一點。
她偶爾喂餵魚,有時候還拿網兜魚,吩咐廚房去做,弄得方圓一頭霧水,最後委婉地提醒說這是觀賞魚……就算知道不能吃,顧湘還是挺樂此不疲的,抓了就放,放了再抓,要的就是那種抓滿魚在手裡豐收的感覺嘛,很是一副不上進的姿態。
剛開始方圓和柳枝看著顧湘這樣自然也遵從,後來就有點急了,常常暗示似的告訴她,今天六爺在書房讀書了,或者又出去會友喝酒回來了,是不是應該煮個醒酒湯之類的等等他?而顧湘卻一律裝傻,弄到最後方圓和柳枝也沒了脾氣,心想,六爺目前也就一個姨娘,地位總是不同的吧,最重要的是……姨娘不急,急死丫鬟也沒用啊不是?
晚上用過了飯,邢尚天就在東次間看書,雖然以「休養」為名在別院里住著,看似無所事事,但是邢尚天的功課還是會被定時呈報給遠在京都的淮安王,汪氏的大丫鬟青竹在一旁伺候著,時不時的紅袖添香。
另一邊汪氏正在燈下拿著繃子繡花,面容沉靜美好得像是一幅畫一樣,只是她能沉得住,卻有人沉不住氣了,沈嬤嬤伸長了脖子往外瞧了幾眼,希望能從帘子後面看到在東次間看書的邢尚天,可是這可能嗎?就不說這按照王府規格建造的正屋做得多麽寬敞,就算不是這麽大,沈嬤嬤也沒有千里眼,隔著一個堂屋也看不到啊。
等汪氏都綉完了一片葉子,沈嬤嬤卻是終於坐不住了,她起身端了杯茶給汪氏,說道:「夫人,這大晚上的,別是把眼睛熬壞了。」
汪氏搖頭,「母妃的生辰快到了,這屏風總是要儘早綉好我才能放心。」
沈嬤嬤心疼地幫著汪氏撩開她耳邊的髮絲,說道:「老奴自然知道夫人您心裡急,可是再急也不急於這一時啊。」
汪氏接過茶杯,小小抿了一口,冷熱剛好適中,顯然是沈嬤嬤掐好了時間端給她的,她喜歡稍微涼些的茶水。
沈嬤嬤見汪氏露出舒展的神態來,趕忙上前輕輕地拿開繡花繃子,站在後頭輕輕地給汪氏揉肩膀。
汪氏舒服得閉上了眼睛,舒了一口氣說道:「這肩膀總是酸酸的。」
「您這是太操心了,哎,咱們又不是沒有好的綉娘,當初您嫁過來的時候,王妃就怕您操勞,特意從江南尋了五位綉娘一起嫁了過來,那手藝也都是曾經給宮裡的貴人們繡的。」沈嬤嬤一邊心疼地替她揉肩膀,一邊苦口婆心地說道:「您瞧瞧您何必都這麽親力親為?」
汪氏難得露出笑容來,拍了拍沈嬤嬤的手說道:「我知道嬤嬤心疼我,可是別的可以不弄,母妃的生辰卻是不行,你就別嘮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