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三喜沒有點破她話的機鋒,小心地瞧著內室,聽到芳年在喚自己,忙疾步走進去。
四喜在身後露出幽怨的眼神。
芳年喚三喜進來,是讓三喜把她的花繃子找出來。索性這幾日無事,不如做些女紅,綉些小玩意。
如此過了兩天,她覺得渾身不對勁,心裡空落落的,一直提著。
她知道問題出在哪裡,都和那個離府的男人有關。她不記得是否曾經為裴林越這般牽腸掛肚過,今生的許多感受,與前世截然不同。
潛意識裡,她不願意承認,姓元的對自己的影響,比想象的要多。如果他們之間姑且稱之為男女情愛,那麼她和裴林越的前世糾纏是什麼。
或許僅能說是少女懷春,做不得真。仔細想想,前世苦熬的那幾十年真不值得。
她綉著手中的帕子,眼看著從幾根線變成了一幅美麗的花。在她安於一隅時,宮裡面的爭鬥,已經撕開了猙獰的口子,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德妃所出的六皇子在御花園中玩耍時,失足落進池子中溺亡。冷嬪生的十一皇子正巧和六皇子一起玩,見皇兄落水,情急之下,跟著跳進去。
十一皇子嗆水少些,沒有當場溺亡,一直昏迷著,夜裡起了高熱。高熱三天不消退,終是沒能救活。
百姓們三兩地議論著宮裡的事情,對於其它的流言反倒不那麼熱衷。比如說七王爺新娶的王妃越病越重,已起不了身,看樣子,怕是活不了幾年。
這消息對別人來說,僅是說說而已。傳到傅府人耳中,除了邢氏早有準備,其他人反應不一。
傅老夫人怒氣攻心,差點暈過去。大房的衛氏裝模作樣地來二房安慰一下邢氏,實則是來看笑話的。
邢氏扮作悲痛萬分的樣子,當場表示要去王府看女兒。傅老夫人點頭同意,本要一起去的,被邢氏制止了。
「娘,兒媳豁出去,拚死要見芳姐兒一面。您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還是兒媳一人去吧。」
傅老夫人想到七王爺下的禁令,任何人不許去探望芳姐兒。自己一把年紀,確實丟不起人,於是點了點頭,反覆交待二兒媳婦。
邢氏紅腫著眼,備了一些藥材補品什麼的,乘轎子來到七王府門口。
門口的侍衛自然搬出他們王爺的命令,不肯放行。邢氏命自己的婆子上前說好話,給守門的侍衛各自塞了一張百兩的銀票。
侍衛們不為所動,僵持不下之時,安總管聞聲出來。
邢氏忙表明身份來意,好話歹話說了半天,口都說幹了。安總管才勉為其難地放行,許她半個時辰。
她千恩萬謝,急匆匆地跟進王府。
隨著王府大門關上,安總管換了一副面孔,畢恭畢敬地把邢氏引到玄機院。芳年早就聽到動靜,知道娘上門來看她,就等在玄機院的門口,親自迎接。
邢氏遠遠地看著亭亭玉立的女兒,心道王爺說得不差,女兒確實沒事。
「娘……」芳年喚著,忙把邢氏拉進屋子。
屋子裡,四角的炭爐燒得旺,熏得暖烘烘的。
邢氏一進屋子,先是仔細端詳女兒,見她氣色紅潤,深感欣慰。這才有心思打量屋裡的布置,乾淨溫馨,徹底放心。
「娘,女兒好想你們。」
「多大了,都嫁人的姑娘,還撒嬌。」邢氏嗔道,拉著女兒的手,一起坐下。
芳年略有些臉紅,自己一大把年紀的,還撒嬌是有些說不過去。於是正了正色,問自己的親娘,「娘,最近你和爹身子還嗎?兩個弟弟學業怎麼樣,祖母的身體還硬朗嗎?」
「你呀你,一口氣問這麼多,也不讓娘喘口氣。」
旁邊的三喜立馬替她斟了一杯茶,再退出去。
屋內就剩母女二人,邢氏才開口道:「你祖母擔心你,身體還算好。」
外面的那些傳言,女兒怕是不知情的。邢氏想著,就不說出來給女兒添堵。「還有最近幾日,娘尋好一處宅子,過不了多久,我們二房就要搬出去,另立門戶。」
「祖母能同意嗎?」芳年問道,上一世時,兩房是分了家,不過是在祖母去世以後。
邢氏點頭,「是你祖母提出來的,說是樹大分枝。你大房的大哥都開始議親,再一起住著怕是多有不便。」
「也好。」對於分家,芳年是萬分贊同的。就大伯大伯母那個性子,怕是更捂著嘴偷笑。
既然大家皆大歡喜,早分早好。
「娘想著,你二姐的親事,就等搬家后再辦。」
「娘,不知二姐的親事定在什麼時候,我怕到時候……可能去不成。」芳年想的是,王爺過幾日接她走,不知道他們會在外面住多少天。要是形勢不太對,怕是要住上一年半載,二姐成親肯定趕不回來。
邢氏拍著她的手,外面都傳芳姐兒病得快要不行,就算是有空,也不能去給茜姐兒送嫁。
「娘明白你的難處,你不用回去,心意到了就行。」
「娘……」
邢氏眼眶一紅,自己有多久沒聽到女兒喚娘。終歸是嫁出去的姑娘,不比在娘家裡,日日能見到。
「家裡的事情你都不用擔心,你爹是有分寸的,不該摻和的事情絕不會沾手,哪怕升不了職,只要平平安安的就行。你兩個弟弟也聽話,功課沒有耽誤。」
「娘,你們也不要擔心女兒,女兒在王府里挺好的。」
母女倆的手握在一起,千言萬語,都在不言中。
芳年好不容易見到親娘,自然想多呆一會,於是問道:「娘,正好你今日來了,就留下來陪女兒用午膳吧。」
邢氏想到安總管說的半個時辰,搖了搖頭,「不了,府里的事情多。咱們要搬家,大小的事情一籮筐,娘還要趕回去。看到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院子外面的安總管咳了一聲,邢氏站起來,「娘走了。」
芳年跟著站起來,這才坐了多大會,怎麼就要走?
「娘,你再坐一會吧。」
「不了。」邢氏硬著心腸,掀簾出去,回頭朝自己的女兒擺手,「芳姐兒別再送。」
芳年哪裡肯依,一直把人送到垂花門,被邢氏強按著不許再送,才作罷。
邢氏一出王府,淚水就止不住地流下來,生怕被人瞧見,掩著面,身體搖搖欲墜。等在外面的盧婆子趕緊上前攙扶她進轎子。
有好事的人看到這一幕,竊竊地說著,看樣子七王府的那個王妃是真不成了。一個將死的人,已成定局,倒是沒有再探聽的必要。
邢氏坐著轎子一路回到傅府,還未到門前,就見外面圍了幾圈人。
她心一驚,盧婆子忙拉著一個看熱鬧的人詢問。
那人見有人問,連忙眉飛色舞地講起來。
盧婆子越聽,臉越沉,回到轎子里稟報邢氏,「二夫人,是有人來向大房大小姐提親,老夫人不同意。那人就找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堵了府里的正門。」
「什麼人家這麼猖狂,哪有人求親不成做仇人的?」
「二夫人,是柳家。」
「柳家?可是隔了一個巷子的柳家。」
「正是。」盧婆子低聲地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