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三百二十章：間幕·教我

現實時間AM07:39

B市，德馨區，墨檀的公寓

「有~人~在~家~嗎~」

穿著黑色打底服、鵝黃色針織罩衫、牛仔褲與黑白厚底松糕鞋的語宸輕輕叩了叩門，踮著腳在貓眼前晃來晃去，儘管可以憑藉自己的指紋開鎖，但出於某種令人忐忑的原因，少女最終還是先敲了個門。

「有人在的。」

不到兩秒鐘后，墨檀那努力試圖打起精神但收效甚微的嗓音便從門口響起，隨即便在語宸退到不會被門撞到額頭的距離后打開了門，對面前有著澄澈笑容的女孩苦笑道：「怎麼跑過來了？」

「有點惦記！」

語宸沒有半點猶豫地給出了回答。

「你傻不傻啊……」

墨檀撓了撓頭，強笑著搖頭道：「我有什麼好惦記的。」

「不傻！」

少女脆生生地踮著腳說了一句，皺著鼻子嘟起小嘴：「讓我進去。」

「唉。」

見心上人明顯不打算善罷甘休，墨檀只得讓開身子讓語宸蹦蹦跳跳地躥進屋裡，一邊俯身給後者拿拖鞋一邊吐槽道：「怎麼有人明明能直接進來卻敲門，別人給開門后卻往裡面強闖呀？」

「因為是黑梵呀。」

語宸莞爾一笑，俯身與剛好抬頭看向自己的墨檀四目相對，笑吟吟地說道：「黑梵不是『別人』。」

在打電話時就隱約察覺到對方可能會直接過來，於是在人格轉換后又強行冒險進行了一次主動轉換的墨檀抿了抿嘴，待語宸換好鞋后便轉身向客廳走去：「打算喝點什麼？我這裡沒過期的有白水、草莓汁和胡椒博士。」

「唔……」

語宸遲疑了一下，小聲道：「我一直都想試試胡椒博士來著。」

「沒問題。」

墨檀笑了笑，直接拐到冰箱面前，分別取出了一瓶草莓汁和一瓶胡椒博士，然後溜達回已經乖乖坐到沙發上的語宸面前，為後者擰開胡椒博士的蓋子后將飲料遞了過去：「別怪我沒提醒你哦，這東西的味道雖然說不上難喝，但確實比較微妙……」

「哦哦！」

語宸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著手中那瓶冰冰涼涼的胡椒博士把臉湊了過去，看上去分外認真。

「呵呵~」

而墨檀則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兩聲，慢條斯理地開始擰被留在自己手中的草莓汁。

然後——

「嗚！」

輕抿了一小口Der的語宸猛地瞪大了眼睛，隨即便苦著臉轉向墨檀，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後者就從她手裡拿走了那味道瓶令人震驚的飲料，把剛剛擰開的草莓汁遞了過去。

「謝謝！」

語宸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然後雖然完全沒有顧及形象，但看起來還是很文靜優雅地猛灌了幾口草莓汁，砸吧著小嘴嘟囔道：「總算活過來了……胡椒博士好厲害呀。」

「是啊，太厲害了。」

墨檀笑了笑，隨即便自然地喝起了讓語宸敬畏有加的胡椒博士，鑒於兩人之間的心照不宣，那種因為什麼『間接接吻』而臉紅心跳的橋段已經沒可能出現了。

要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換做情況相對正常點的當今男女，別說這種級別的曖昧，離婚手續可能都辦完了，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墨檀和語宸之間的互動已經算是含蓄到極點了。

「……」

沉默持續了大概兩分鐘左右，直到語宸和墨檀分別把草莓汁和胡椒博士喝掉一半，雙雙放下手中的飲料后，前者才輕聲打破了沉默，歪著腦袋對咫尺之處的黑梵柔聲笑道：「說說？」

「嗯，那就說說吧。」

墨檀並不打算對因為擔心自己而直接追到家裡的傻女孩有所隱瞞，微微頷首后便直截了當地說道：「昨天晚上……我是說遊戲時間的昨天晚上，敦布亞城被襲擊了。」

語宸聞言立刻瞪大了眼睛，驚呼道：「敦布亞城……被襲擊了？是血蠻幹的嗎！？」

「沒錯。」

墨檀輕輕點了點頭，目光有些陰鬱地說道：「這是自從我到任敦布亞城后的第二次襲擊，雖然事情並未出乎我之前的判斷，但……」

他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輕輕揉起了自己的額角。

「上次襲擊，我記得也是血蠻之一。」

語宸像護寶物一樣捧著手中的草莓果汁，小聲道：「應該是血羽台地的鷹身女妖吧？你之前跟我說過來著，菲利普大顯神威讓那些想過來示威的血蠻吃了大虧。」

墨檀笑了笑，頷首道：「沒錯，畢竟鷹身女妖最大的優勢是飛行能力和機動性，而菲利普則是直接通過禁空讓她們迫降了，這樣一來，佔據地利的我們自然不會吃虧。」

語宸用力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這次來的是……」

「血蠻中最強的一支，斷頭崖的蜥蜴人。」

墨檀目光微凝，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他們派來了七百名作為主戰部隊的灰蜥狩，還有五名王室親衛級別的黑披風……黑蜥狩帶隊。」

雖然沒有親赴敦布亞城，但只要有時間就會惡補血蠻知識的語宸立刻意識到了事情嚴重性：「怎麼會這樣！」

「一方面為了血蠻的顏面吧，畢竟血羽台地那位新女王派來敦布亞城的部隊不僅全員戰死，甚至還沒能給我們造成太大損失，而這一結果明顯動搖了過去聖教聯合與血蠻之間的均勢，斷頭崖作為四支血蠻中最強大，也是最有話語權的一支，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墨檀抿了口『自己』一點兒都喜歡不上的胡椒博士，繼續為旁邊一臉認真的少女解釋道：「另一方面，斷頭崖在這些年來始終想要確立自己在血蠻間的領袖地位，據我所知，那位蜥蜴王已經獲得了鋼鬃部族國的酋長，那位野豬人之王的認同，而在蒼白平原的灰矮人與血羽台地的鷹身女妖中，剛剛換了新王的後者明顯更容易成為突破口，所以他想要抓住這次機會賣那位鷹身女妖個面子順便立威，也是理所應當。」

語宸緊張兮兮地點了點頭，遲疑道：「那……黑梵你究竟是哪一點算漏了呢？」

「我哪一點都沒算漏。」

墨檀目光陰鬱地攥著手中的胡椒博士，咬牙道：「但問題在於，事發的時候，原本計劃會通過好友消息通知我的人完全沒有消息！」

語宸當即就是一懵：「誒？」

「等我最後上線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墨檀疲憊地靠在沙發背上，對欲言又止的語宸擺手道：「放心，城守住了，他們遵照了我之前留下的方案與框架，將那支灰蜥狩拒在城外，戰至最後，除了兩個黑蜥狩重傷遁去，其餘敵軍全都死在了敦布亞城的北部近郊。」

語宸聞言並沒有鬆了口氣，而是輕輕抓住了墨檀的袖口：「但贏的還是很不容易，對吧……」

「戰死五百九十三人，重傷九百四十六人，其中終身殘疾一百零七人，無法再拿起武器的九十五人，輕傷千餘人。」

墨檀眼角處泛起了一小片殷紅的血絲，沉聲道：「前幾天，我還跟那些死傷者中的很多人打過招呼，有個從聖域南邊過來的曙光教派小夥子還說自己是全村驕傲，想多立戰功，光宗耀祖，還把他從家鄉帶到這裡的餅分了我一張……說他自己一個月才捨得吃一張來思鄉，結果不出所料，味道是餿的。」

語宸默默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從抓袖口變成了抓手腕。

「死了。」

墨檀露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艱澀地說道：「聽說是死在了灰蜥狩的第一波衝鋒下，最後被找到的時候，胸口以上已經被那些巨蜥吃掉了，要不是腰間行囊里那些餿了的餅，恐怕都沒人能認出來是他。」

少女垂下眼眸，輕聲道：「這不是你的錯……」

「但如果我在的話，或許能少死很多人。」

在墨檀瞪大的雙眼中，一張張還尚未跟他混熟，卻已經被其記在心裡的臉龐不斷閃過，儘是倒在了黝黑的深夜，再也無法看到日出的夥伴與袍澤。

「或許是戰況太激烈了。」

語宸輕聲嘆了口氣，有些笨拙地試圖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所以才沒來得及通知你，畢竟我們也在打比賽……」

「沒有這回事。」

墨檀搖頭打斷了語宸的話，面色很是難看的說道：「城外五班倒的斥候不是擺設，七百灰蜥狩這種大型目標最晚也會被提前三到六小時發現，他們只要願意，就有大把的時間通知我！而我也早就說過，只要出現戰事，無論規模，都要第一時間讓聯繫人告訴我，如果我不在線，就讓聯繫伊冬讓他找我，結果……」

「他們沒有告訴你。」

語宸轉頭看向墨檀，柔聲道：「一定有他們的理由，對吧？」

「因為我那該死的神秘學顧問，路加·提菲羅帶來的無用占星師！」

墨檀用空著的手一把拍在腿上，憤聲道：「她早已預見到了那一幕，她甚至有時間當面告訴我本人！但卻聯合所有人對我瞞而不報！」

「原來如此。」

語宸微微頷首，隨即便歪過身子，把腦袋枕在了墨檀的肩膀上，輕聲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因為我不懂打仗，也不知道你口中的很多事意味著什麼，所以也不知道怎麼說才能讓你好受一些。」

「嗯……」

「但我就是想讓你好受一些，不想看到你難過的樣子。」

「你可以先去那邊找大家，我調整好了就過去，不會很久的。」

「哪種『調整』？」

「……」

「是會讓『黑梵』真正釋懷的調整嗎？」

「……」

「那如果我說，我現在忽然想要任性，想在明明不知道怎麼安慰你的情況下哄好你呢？」

「我沒事。」

「我有事！」

「……」

「所以，那些我不懂的事，黑梵其實是很清楚的吧？」

「嗯？」

「就比如說，為什麼大家瞞著你，雖然我不知道緣由，但黑梵你一定是知道的吧？」

「……算是吧。」

「那麼，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怎麼？」

「教我。」

「教你？」

墨檀有些詫異地轉向乖乖倚在自己肩上，看不清表情的少女：「教你什麼？」

「教我怎麼安慰你呀。」

語宸揚起小臉，在呼吸可聞的距離對墨檀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燦爛的、澄澈無暇的微笑：「好不好？」

如果說，在現在這個氣氛下，此時此刻的墨檀完全沒有那麼千萬分之一的衝動垂頭吻下去，那絕對是睜眼說瞎話，事實上，就連目光微微閃爍，臉頰悄然浮現了一抹嫣紅的少女都沒有忽視掉這種可能。

但最終，並非『黑梵』的墨檀終究只是扯了扯嘴角，無奈道：「慈不掌兵，我說的那些，從大局角度來看只是單純的矯情罷了，戰士有戰士的職責，指揮官有指揮官的職責。」

「古人有說過慈不掌兵哦！」

語宸眨了眨眼，有模有樣地認真道：「雖然黑梵一直都很善解人意，很關心很在乎身邊的人，但你在敦布亞城的角色畢竟是個指揮官嘛，而別人也有他們自己的職責，就像當時在米莎郡，我知道你超級在乎我的安全，但在那種情況下，你就是比我這個聖女殿下重要呀。」

墨檀苦笑了一聲，無奈道：「這算是什麼PLAY啊……」

「嘿嘿~」

語宸給了墨檀一個可愛的傻笑，隨即便抱著後者的胳膊繼續追問道：「然後呢然後呢？」

「我是異界人，也就是玩家，無論是習慣的環境還是對戰爭殘酷性的理解，都跟無罪之界的本地人，尤其是這些戍衛邊疆的戰士相差甚遠。」

墨檀寵溺地看著語宸，有些不情願地說道：「所以我很容易對身邊的同陣營戰友投注指揮者與上級之外的感情，而且無法在指揮時輕易將這些感情剝離開，這樣一來，我對『犧牲』的認知就會變得殘缺且偏執，這對於一個指揮者可不是什麼好事。」

「前面忘啦，所以大家其實是為了黑梵好，想讓你儘快適應現在的身份嘛。」

語宸一本正經地對墨檀點了點頭，正色道：「而且黑梵剛才不是也說了，你其實已經留下計劃了，大家也都有按你的想法去做，所以這個結果雖然……還是不太好接受，但其實並沒有讓大家失望，對么？」

「嗯……」

「話說回來，那個占星師小姐姐很關心你嘛~」

「嗯……嗯！？」

「看，果然是小姐姐吧！」

「這……」

「我就說你之前怎麼沒跟我提過什麼神秘學顧問的事呢！」

「呃……」

「人家好關心你呢！」

「沒，她第一次見面就說我是人渣牧師，打算以後離遠點來著。」

「噗嗤！噗哈哈哈哈哈……」

「喂喂喂！笑的太誇張了啊！曉鴿附體了嗎？」

「噗哈哈哈哈，只是覺得她看人好准呀~」

第兩千三百二十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