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杜若嘟囔一聲,似是有所不平。秦婉只笑道:「無礙的,秦儀那性子,只怕就要忍不住了。」
即便秦儀有溫一楓,但秦儀有時候並不會聽溫一楓的。他生性乖張,加上認為有溫一楓相助,無人能在智謀上勝過他,是以會囂張起來。本性如此的人,竟然沉寂了這樣久,讓秦婉著實沒有想到,略一沉吟,還是說「去請老媽媽的兒子來,就說我有事請他幫忙,旁人我都信不過。再去東宮,請太子哥哥借一個武功高手給我。」
風月樓今日又是一番熱鬧的景象,因為如今流言之故,眾人不敢埋汰秦儀,但總是能埋汰春兒的,是以無數人想要見春兒,老鴇樂見其成,只唱上一首小曲兒,這才讓她回去,還美其名曰「是三爺的人,賣藝不賣身。」
春兒一曲唱罷,不少恩客又開始起鬨。唯獨一人起身找到老鴇,笑道:「春兒姑娘當真賣藝不賣身?」
風月樓是銷金窩,可有不少風流的達官顯貴往來,是以老鴇子見識倒也多,見對方談吐不俗,舉止風雅,衣著更是華貴,只猜想是哪家的公子,笑道:「公子說笑了,我們風月樓是生意人,又是世人眼裡的下九流,如何敢跟三爺過不去?」
「三爺不是已經好久沒來過了嗎?」那人笑道,「再說了,我瞧著春兒姑娘著實貌美,心中喜歡,不過想有一場露水姻緣罷了,只此一次。」
老鴇心說這人看來的確不是個普通人,竟然知道春兒許久不被三皇子叫去了。但樣子也要做足,忙笑道:「這樣可不好,萬一……」
那人驟然冷笑起來:「你只知會得罪了三爺,也不怕得罪了我?」又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來,價值千兩白銀,「今夜我會派人來接春兒姑娘,若是做媽媽的執意不肯,那可不要怪我無情。」
好么,這四九城中三步一王,五步一公,招惹不起的數不勝數。總歸現在流言四起,作為當事人的秦儀未必會來,還是保住自身才是要緊。
老鴇子當即換了一張笑臉:「瞧這位爺說的,不就是一次嗎?倒也使得,今夜爺只管來接,過了點送回來就是了。」
眼看就到了傍晚,春兒便閉門謝客,又怕給人瞧去了,只敢從後門出去。待上了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便一路晃晃悠悠的往風月樓外去了。大熙並無宵禁,是以夜中很是熱鬧,車外人聲鼎沸,春兒有些心不在焉,只盤算著要去哪裡。
馬車在城中繞了好幾圈,這才慢慢的往一處寂靜的別院去了。春兒被叫下車的時候,那出錢的男子正在院中,春兒心中一喜,這才笑得極近妍媚,行禮:「見過爺。」
那人神色淡淡,一點也不熱絡:「你隨我進來。」說罷,徑直在前走,春兒不明所以,忙跟了上去,穿過抄手游廊,又進了垂花門,一直進了院中的抱廈,那人才說:「進去吧。」
春兒不明所以,還是進去了。屋中地壟燒得很暖,她一進去鼻子上出了一層細汗,忙不迭脫了斗篷,自有侍女接過放好。她探著身子張望,見碧紗櫥之中似是坐了個女子,雖看不真切,但她形容尚小,怕還沒有及笄。
作為風月樓的花魁之一,春兒可什麼場合都不懼,待其中叫進,她便立刻進去了,笑道:「不知姑娘讓春兒來,所為何事。」
屋中少女坐在羅漢床上,她生得很美,五官精緻彷彿工藝品,嵌在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翦水秋瞳就這樣望著自己,眨眼之時,眼波流轉,彷彿湖水泛清波。身上穿戴雖是素凈,但卻無一不是精美之物,自然絕非一般人家。只是身形瘦弱,在這樣的屋中穿得也多,怕是有些不足。
而秦婉也在看這個女人,她雖美,但總少了些味道,絲毫沒有大家之女的含蓄和溫婉,妝容雖是增添了不少顏色,但明擺著就是用來引誘男人的。
秦儀的王妃可也是個美人,縱然不比春兒妖媚,但可比她美多了。可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原來是姑娘出的銀兩。」春兒立時便明白過來,行了個禮,笑盈盈的望著秦婉,「不知姑娘是要春兒如何?若是那事兒……春兒不才,倒也是會的。」
她只將秦婉叫她來是要做些玉女磨鏡的事,是以也並不推辭,秦婉望了她一眼:「你可知道你要死了。」
肯定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讓春兒立時白了臉:「姑娘要殺我?」
「我不殺你。」秦婉還有些咳嗽。自有人端了桑杏湯來,「自有人要殺你,我不過是想救你。」
春兒立時綻開婉轉的笑容:「姑娘可真會說笑,縱然看得出姑娘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兒,但春兒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若要殺我,也該掂量掂量,能不能開罪三殿下。」
見她天真至此,秦婉冷笑道:「然而若說有人要殺你,除了你的三爺,我著實想不到還有誰了。」見春兒臉色立即發白,秦婉接著笑道:「你讓他如此被動,更給人嘲笑,你還想活下去?」
春兒冷笑:「姑娘怕是不知道,我和三爺是傾心相愛的,他怎會殺我?」
「傾心?你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沒什麼了不起。而你若真心待他,現在會在這裡?」春兒臉上一白,後者倒也淡然:「疏不間親,我不難為你,最遲三日,你的三爺定然有所動作,但願春兒姑娘有命活到那時。」說罷,她懶洋洋倚在了小几上:「言盡於此,送客吧。」
待春兒一出去,秦婉便吩咐道:「叫太子哥哥借給我的那人去跟著她,別讓她被人害死了,好歹是一條性命。」
待了還不到半個時辰,春兒便被送了回去,老鴇子只認為是春兒言行有誤,傷到了客人顏面,說了她幾句,春兒便發了氣,進屋關門再不言語。老鴇氣得要命,還是只能打發人去給春兒送吃食。
悶悶的舀了一碗米粥,想到秦婉的話,春兒心中還是有些不安的,秦儀堂堂皇子,真會為了她而如何?她未免太過高看自己了,但是他真會對自己下毒手嗎?如此想著,春兒正要吃飯,只聽一聲細微的破空聲,她手中的瓷碗已然碎了,其中的米湯澆了一身,還有些濺落在了地上,立時翻出一層細密的泡沫來。
春兒頓時心驚,從妝奩中取了銀針出來,一一試了送來的吃食,見銀針無一例外全部發黑,明白下毒之人是成心要置自己於死地了。
她當下不敢再吃喝,更不敢聲張,連自己的房間也不敢待,非要到去和老鴇一間同睡。
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春兒便從風月樓後門溜了出去。因昨夜已然夜中,馬車又拐了好幾圈,她找不到路,一路從城西找到城東,才發現了昨夜進去的小院,忙請人通傳。卻被告知,秦婉並不在,春兒的眼淚立時便滾了下來:「求你家姑娘救救命吧,我不想死!」
春兒在當日便失蹤了,老鴇左等右等不見她回來,想到她頭一日的行止反常,只認為這丫頭是跟著別人跑了。如今因為和秦儀的關係,春兒可是風月樓的搖錢樹,現在搖錢樹跑了,老鴇子能不急么?當下跑到京兆府去告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