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人形燈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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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至少讓他安心了些,又有了期盼。
南星問道:「寶珠山還有多少人?昨晚半山腰有火光的地方,有人住嗎?」
老賀又抽起煙來,說:「大夥為了方便和安全,一般都不住山上。人不多,只剩十幾個了,不過這兒就住了我們幾個,寶珠山很大,其他離得遠的偶爾有碰面,但基本沒什麼交集。」
南星看看後頭那幾間還沒開門的屋子,問:「這兒住了誰?」
「我,孫家兄妹和蔣正,還有剛才你瞧見的阿蛋,還有一個姓錢的,我們都叫他錢老闆,但他不是淘金客。」
「不是淘金客?」來這裡不當淘金客,難道要當陶淵明。
老賀笑說:「錢老闆年紀不大,才三十齣頭,他比我還早來這,但不是沖著金子來,是沖著淘金的人來。他去外頭倒騰些米糧啊,麵粉啊,還有被子杯子,蚊香洗髮水什麼的,高價賣給我們。那時候大家有錢,與其花時間去鎮上買東西,還不如拿那個時間來淘金,兩頭歡喜。他精明得很,雖然也苦,但賺得不比我們賺得少。」
南星往他指的那間屋子看,跟別的屋子沒什麼不同:「那現在沒什麼人了,他為什麼不走?」
「誰知道呢。」老賀又說,「以前他比鳥兒起得還早,最近可能也是被阿媛的事嚇著了,不到中午太陽最烈的時候絕不出門,天一黑就把門關了,說是怕撞見阿媛。」
「錢老闆膽子很小?」
「敢一個人走夜路的,膽子能小到哪。」老賀回頭瞧瞧,小聲說,「錢老闆跟孫方有過節。」
「什麼過節?」
「打過一架,但兩個人都沒說為了什麼。」老賀突然覺得不對,「誒,你怎麼跟警察似的問人。」
南星問:「警察來過?」
「沒有。孫方怕報警后把阿媛帶走,又沒法破案抓到兇手,所以就托我找上了你。」
南星沒有再問,說:「我去那半山看看。」
她走到山腳下時,已經離營地有點遠。她剛才有一句話沒有問老賀,既然警察沒有來過,那老賀怎麼會說她跟警察一樣盤問人。
老賀以前就這麼被警察盤問過?
雖然寶珠山有金王詛咒的傳說,但南星不會憑這點就斷定是詛咒殺人。
孫媛的房間里,充滿了怨氣。
她是枉死的。
錢老闆一大清早就被外頭的人聲吵醒了,開了門縫往外看,見是個女的,瞧了老久。等她走了,才出來,問:「老賀,那誰啊,面生。」
「我侄女,叫南星。」老賀說,「瞧瞧你的黑眼圈,這幾天睡不好吧。」
「嗯。」錢老闆今年三十,頂上頭髮刨光,只在後腦勺上留根小馬尾,有點瀟洒和小精明。他接了老賀遞來的煙,跟他蹲在石子地上一起抽,吞雲吐霧了幾口,才說,「這鬼地方,你坑你侄女來幹嘛。」
「小年輕,以為是好玩的地方,過幾天就得叫苦回家了。」老賀敷衍過去,轉了話題說,「你什麼時候去鎮子填貨,記得給我捎兩袋面和十包榨菜。」
「不要油?」
老賀想了想,狠心說:「不要。」
錢老闆笑說:「窮成這樣還不走,圖什麼。」
老賀反問:「那你圖什麼。」
錢老闆抽著煙想了好一會,說:「圖你我友誼能永世長存。」
老賀笑了起來,罵道:「放屁。」
錢老闆也笑了笑,他盯著遠處那已經變成一粒黃豆大小的星星姑娘,問:「她去哪?」
「三寶山。」
寶珠山山連山,把這一片空地圍成了個圈。大家從大山入口開始,給第一座山取名大寶山,第二座山叫二寶山,以此類推,方便記憶。
「哦……」錢老闆揉揉發疼的腦袋,說,「我再去睡會。」
「去吧,記得我的麵粉和榨菜。」
「記著了。」錢老闆又嘿嘿笑問,「秋天了,山裡越來越冷,你的棉大衣都破了吧,要不要也給你帶一件?」
老賀一向怕冷,別人夏天穿短袖,他卻還穿長袖。別人過秋,他已經裹上棉大衣了,錢老闆就沒見過這麼怕冷的人。
老賀拒絕說:「沒錢。」
「摳死你吧。」
錢老闆剛進去一會,附近一扇門也開了,孫方晃著像紙片的身體走出來,眼睛依然赤紅。老賀知道他昨晚沒睡好,說:「南星姑娘去三寶山了,膽子真大。」
「我也去。」
紙片人走了,老賀還蹲在地上吸煙,吸了一根又一根。
等阿蛋回來,老賀腳下已經是一地的煙屁股。阿蛋問:「去小沙河那邊不?」
「去,再不淘出點寶貝,就揭不開鍋了。」
「那你去河頭,我去河尾。」
「嗯。」老賀扔掉又只剩一個空殼的煙盒子,走到蔣正房門口踢了一腳,罵道,「死裡頭了沒,沒有就出來晒晒,喜歡的女人死了,可你爸媽還在等著你回家。」
阿蛋聽著話說得過分,忙把老賀拽走。
好一會被踢歪了的木門才被打開,一個身形高大的年輕人俯身出來,空蕩蕩的雙目看著沒有一個人出聲的營地,發起了呆。
地上石頭還有阿媛那天滴落的血,像血針,刺著他的心。
「阿媛……」
他深愛的姑娘,已經準備結婚的姑娘,沒了。
蔣正癱在地上,又想起阿媛對他笑的臉,彷彿她還活著。
三寶山地勢陡峭兇險,以前的淘金客去得勤,硬生生踩出了一條路來,後來幾乎沒有人走,路瞬間就被野草鉤藤給遮掩,俯身看路,能看見,但像是小矮人走的山洞,全是綠油油的植被。
南星一手持著跟老賀要來的鐮刀,一手撥開擋路的荊棘,衣服被掛了不少的口子,手也刮出了幾條痕。
等她爬到約莫是昨晚看見「螢火」的位置,就不再往上爬,從右邊往左邊走。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她終於停了下來,目光落在腰身那麼高的葉子上。
上面有幾滴紅蠟油,用手一撥,蠟就被剝落。
她蹲身看地上,地上的植物探出了腦袋的,都被踩斷了。
有人走過這條路,而且是在晚上點著蠟燭經過。
——蠟油顏色紅艷不脆硬,滴落了沒兩天。
——被踩斷的植物折口處也很新鮮。
但這並不能證明就是昨晚的那抹「螢火」。
「嘩啦啦——嘩啦啦——」
草叢被撩得嘩啦作響,有人正往上面走。
南星輕步往樹后一躲,連呼吸聲都放輕了。
過了小半會,嘩啦聲更大了,還有人喘氣的聲音。不是野獸,是人。
三寶山地勢太過陡峭,稍有不慎就要從這山坡上滾下去。那人爬得很慢,這會停了下來。南星稍稍往那邊看,那人背上的大麻袋全是東西,稜角凹凸,都是些鏟子鎚子之類的工具吧。
那人也在蹲地看那些折斷的樹枝,看了一會就站起來了。南星看見他的臉,一張並不太白的臉,眉目凝神沉靜,還盯在地上。這張臉她認得,頓時有些意外。
邱辭。
邱辭也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猛地抬頭往大樹那看。那人速度奇快,幾乎就在他抬頭的瞬間,就隱沒在樹后了。他笑了笑,說:「別瞧了,我看見你了。」
南星微頓,還是從樹后出來。邱辭本來還在笑著,見是她,神情一頓,又笑了起來:「巧啊。世界這麼大,你跑這來了?」
南星沒法對他有好感,就算愛帥哥之心人皆有之,她也沒辦法這麼庸俗。
「巧。」
「來做淘金客了?」
「是。」南星問,「你也是?」
「是啊。」
——對方是個騙子,信他(她)還不如信鬼。
兩人左手金人,右手金雞,臉不紅心不跳。
邱辭說:「那我們就各自淘金去吧,我想這麼有緣,就不用說再見了。」
南星忍著沒將眉頭高挑,還是說:「再見。」
邱辭又笑了,這人真冷淡。
沒有路的陡峭山坡難行,但南星發現邱辭背了一袋的工具走得很穩健,費力,卻還在體力範圍內。
分明也是個練家子。
南星又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爬到山頂,三寶山不是寶珠山四座山中最高的一座,但從這裡可以看見其餘三座山山頭。
寶珠山的地勢在堪輿家眼中列為「砂」,四山聚,中有穴。那個穴就是如今老賀他們一行人住的那塊大平地,砂就是這四座山。砂形雖好,四座山峰也秀挺,但是有條大路直穿山巒,破壞了峰巒格局,就變成塊壞地了。
這裡並不是喪葬的好地方。
自古以來權貴都講究風水,寶珠山傳說中的金王要是選了三寶山做墓地,守衛他的寶藏,就太不可思議了。所以如果說孫媛是在這裡碰見了金王,說法很可疑。
南星感覺得出來,寶珠山沒有古墓,沒有一點古物的氣息。
偷命,偷的不是活人的命。世上唯一被閻王遺忘的活物,是那些被深埋在地底千百年的東西。
南星要偷的,是它們的命。
提著燈籠的老賀邊走邊說:「山裡動物多,姑娘你不要怕。之前這兒人多時,常有深山的野獸來襲擊人,但那時大夥傢伙多,把它們打老實了,現在人少了,它們也不敢輕易靠近。」
南星留意他手裡的燈籠很久了,那燈籠以前是什麼顏色已經看不出來,褪成了破舊的白色,好在上面沒字,不然大半夜看見,還是會覺得瘮人,她問道:「為什麼不用手電筒,還用燈籠?」
「山裡充電不方便,充電寶得留給手機用。吃喝也不方便……」說著老賀自己搖了搖頭苦笑,「其實什麼都不方便,怕你住不慣,明天就嚷著要走。」
南星見老賀人也不過四十齣頭的模樣,但說話像個小老頭,她問:「你在這裡待了很久?」
老賀說:「四年多了,算是最早來寶珠山的那批人。」
三個人走了半個多小時,還沒到他們住的地方,倒是路過了很多小木屋,大多數都已經破敗,腐爛的木頭散落在地,還有一些破爛的帳篷,露了指天的鋼筋。
四年前的寶珠山有多繁華,在這裡可以窺見一斑。
又走了二十來分鐘,途經一條河床,河床太矮,兩壁垂直,幾乎已經成了一處小懸崖。老賀叫了一聲「小心」,領路帶著她下去,再爬上來,說:「這裡本來搭了塊木板子,可前兩天大概是有什麼動物從這過去,把板子踩碎了。」
爬上河床的南星回頭往後面瞧,借著丁點月光,依稀能看見這條河流直穿山巒,遠處太黑,看不見盡頭。
老賀絮叨說:「聽說原本這條河是通水的,只是清朝的時候上游改道,河水就不往這走了。再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一群沒事幹的小年輕來探險,結果發現這裡金光閃閃,挖開淤泥一瞧,全是金沙。淘金客聞風而來,安營紮寨,沒多久,就滿山都是人了。」
他緩了緩又繼續說:「金子越來越少,人也越來越少。到現在,別說金子,就連金沙都難找。」
南星問:「那為什麼你們不走?」
老賀說:「外頭也不比在這自在輕鬆,偶爾還是能找到點金子的。而且啊……」他突然壓低了嗓音,神神叨叨說,「聽說這裡有金山,只是還沒人能找到。」
他的聲音像是有魔力,讓人不自覺也跟著沉寂。三人的腳步聲摩挲在石子面上,拖曳著聲音前行。南星抬頭看向走在前頭的孫方,沒有青年人充滿朝氣的背影,削瘦而且孤獨。
老賀又嘆氣:「孫方和孫媛也是可憐,小時候被拐,後來逃出來,兄妹倆相依為命。結果妹妹沒了……」他說,「希望等會阿媛活過來,能指認兇手。」
「沒有那麼快。」南星說,「你知道交易條件,她能活過來,但只能活十分鐘,連那十分鐘,也得偷。」
「從哪裡偷?」老賀略一頓,乾笑問,「該不會是從活人身上吧?」
「不是。」
「野獸那?」
南星還是搖頭。
老賀琢磨了會還是猜不出來,只是覺得詭異,他裹了裹大衣,嘆氣:「只要阿媛能活過來就好,至少要知道兇手是誰,不然孫方也活不成了。」
他穿的衣服比孫方要多一些,像是十分怕冷。
南星看了看,繼續跟著孫方走。
又走了二十來分鐘,一直在前面的孫方突然停了下來,抬起無神的雙眼,朝遠處深山看。
老賀的燈籠差點撞上他,忙收了收手,見他瞅著陰暗的山巒發怔,抖了抖低聲問:「你又聽見了?」
「嗯。」孫方盯著那座山,連眼都沒有眨一下,「是阿媛,阿媛在哭。」
老賀的耳朵有些背,聽不見。南星卻聽見了,的確是有人在哭,離得太遠,哭聲斷斷續續,在山巒深谷縈繞。
孫方緩緩指著山上,說:「那天,阿媛就是從那裡被人背回來的。」
南星投目遠視,夜色昏黑,看不見山的形狀。
只是半山腰上,隱隱約約有一抹螢火飄飛。
可現在已經是深秋,又是比城市裡更陰冷的深山,宛如初冬,怎麼會有螢火蟲。
而且這裡離山腰少說幾百米遠,那螢火蟲至少得是像神鵰俠侶裡頭的雕兄那麼大,才能讓山腳的人看見屁股上的熒光吧。
那更像是,一盞燈,燈籠的燈。
「當初我帶著阿媛來這裡找爸媽,沒想到,阿媛留在了這,可我們依然沒有找到自己的爸媽。」孫方一字一句說,「我看見他們出現在電視上了,就在這,我沒有騙阿媛。」
老賀見孫方又精神恍惚,神神叨叨起來,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頭,說:「回去吧,南星姑娘奔波了一天,也累了。」
孫方看了一眼南星,覺得她的年紀跟自己的妹妹差不多,一瞬恍惚,回過了神,繼續領路回他們住的地方。
走了十分鐘,終於到了他們住的地方。同樣是小木屋,不過有人居住,所以木屋不是很破舊,比南星一路過來看見的廢棄屋子好多了。
這裡是一片平地,大概四五百平方米大,亮了燈火的有六間房。
南星問道:「這麼晚了還有那麼多人沒睡?」
沒電沒WiFi還沒有打牌聊天的聲音,實在是讓她找不到一個晚睡的理由。
老賀說:「山上的野獸怕火,要是不點盞燈,就怕夜裡它們下山吃人,點了盞燈萬事大吉。」
南星瞭然。
她又往山上那盞燈看,聯想到老賀說的話,眉頭微微擰了擰。
孫方忽然轉身說:「沒點燈的屋子都是空的,你想睡哪?」
南星說:「孫媛的房間。」
孫方微愣,想到她的身份,最後還是點點頭,領她往其中一間木屋走。木門上了鎖頭,孫方打開鎖,緩緩推開門,裡面也點了燈,但是並沒有人。
燈是他點的,不把燈點上,他睡不著。點了,就總覺得妹妹還活著,並沒有死。
南星進了裡面就把門關上了,她掃視一眼這不過五六個平方大的小木屋,放了一張一米寬的床,還有一張簡易的桌子,就沒有剩下多少空間了。
桌上放了鏡子和梳子,還有一個小盒子。她打開小盒子,裡面放了一些簡單的化妝品和首飾。牆壁上掛了點裝飾,大多用石頭裝扮,還有幾朵別在木頭縫隙里的花,已經枯萎,接近腐爛了。
哪怕寶珠山物質貧乏,孫媛還是有著女生的細膩心思,愛美,又愛乾淨。
南星躺在鋪得鬆軟的床上,耳邊伴著山林野獸的聲音,入了眠。
晨曦拂林,冒出山峰的朝陽從木頭細縫透進屋裡,剛映在南星的眼皮上,她就醒了。
她坐起身從背包里翻了牙刷牙膏出來,擠好牙膏就出門,循了水聲去刷牙洗臉。水從高山流淌,在地面形成了一條小山澗。等她回來,附近幾間屋裡也傳來了動靜。她紮好頭髮再出來,斜對角的木屋也出來個人。
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還是個少年。
少年俯身出來就伸懶腰,腰還沒伸直,就看見孫媛的屋裡出來個女的,乍一看跟孫媛一樣漂亮年輕,還扎個矮馬尾。他嚇得差點跌在地上,打到一半的哈欠生生咽了下去,「啊啊啊」了好幾聲,驚愕得說不出話。
南星淡定對望:「早。」
少年這才確定她不是孫媛的鬼魂,嚇得慘白的臉漸漸恢復了顏色。倒是聽見外頭動靜的老賀急忙起床開門,邊穿外套邊說:「阿蛋,這是南星,我侄女。」
阿蛋瞧瞧那個漂亮姐姐,又瞧瞧長得像顆歪瓜的老賀,眼裡充滿了懷疑:「真是你侄女?姐姐長得這麼好看。」
「噓。」老賀用力瞪了他一眼,「滾犢子。」
阿蛋怕他,不,他誰都怕,趕緊拿著洗漱的東西跑開了。
老賀穿好衣服過來,說:「他叫阿蛋,才十六歲,放著好好的書不念,跑來這尋什麼世外桃源,不懂事啊,我是想正經上學都不行,他倒好。」
南星問:「孫方呢?」
「在裡頭發獃呢,這幾天都這樣。還有蔣正,也是整天發獃。」
「蔣正是誰?」
「阿媛的男朋友,那天就是蔣正背著阿媛從山裡回來的。本來兩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感情好得不得了,沒想到……」老賀一陣唏噓,摸了兜里的煙吸,只有吞雲吐霧,才能讓心裡好受些。
南星又問:「蔣正跟孫媛在一起,他不知道孫媛怎麼死的?」
老賀狠狠吸了一大口煙,煙草燎原,燒得火紅,轉眼就只剩下一截煙灰,他踩滅這煙屁股,答話說:「詛咒。」
「什麼詛咒?」
老賀目光沉沉,說:「傳說這裡有座隱藏的金山,裡頭葬滿了金銀珠寶,金山的主人叫金王。他死的時候對自己的墳墓下了詛咒,凡是靠近古墓的人,都會死。阿媛死的實在是太慘了……太慘了,腦袋爛得都沒一塊能看的……」
這幾天沒有下雨,地上的石頭還有當日孫媛滴濺的血跡。
乾涸的血跡灘涂在鵝卵石上,像石頭染上了黑褐色的染料。
滴滴答答。
南星彷彿聽見了那日孫媛滴血的聲音。
逐漸被日光籠罩的寶珠山,正驅散著滿山的濃霧。
「不……」孫方哽聲說,「我想見見阿媛。」
哪怕只有十分鐘,他也想見見妹妹。明知道只是像魂魄一樣出現,他也想再見妹妹一面。這一別,就真的是天人永隔了。
「可讓阿媛姐活過來親自指認阿正哥,對她也很殘忍。」阿蛋搖頭,「太殘忍了。」
南星瞥了極力勸阻的阿蛋一眼,說:「孫媛不會有知覺,雖然像活了,會指認兇手,但並不能算真正活了過來。」
邱辭想了想,問:「好比三魂七魄不全?」
「是。而且儀式一旦開始,就不會停下。」南星始終定在桌上的手指,往外輕輕劃去,符文的最後一筆,完成了。
孫媛空洞的雙眼,漸漸有了血肉,有了原本明亮的雙眼。
「阿媛。」孫方終於落淚,從小就相依為命的妹妹死了,他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辦,還要繼續找他們的雙親嗎,找到了又怎麼跟爸媽交代,說妹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