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青銅虎符(八)
此為防盜章·購買比例為40%·72小時老賀原本對這漂亮的小姑娘沒有多大的期盼,但她一點都不驚慌,從昨晚到現在無論看見什麼聽見什麼都是一個表情,像是聽見的都是尋常事。
老賀覺得自己像個菜市場大媽,說著什麼爛大街的新聞,才讓她毫無波動。
不過至少讓他安心了些,又有了期盼。
南星問道:「寶珠山還有多少人?昨晚半山腰有火光的地方,有人住嗎?」
老賀又抽起煙來,說:「大夥為了方便和安全,一般都不住山上。人不多,只剩十幾個了,不過這兒就住了我們幾個,寶珠山很大,其他離得遠的偶爾有碰面,但基本沒什麼交集。」
南星看看後頭那幾間還沒開門的屋子,問:「這兒住了誰?」
「我,孫家兄妹和蔣正,還有剛才你瞧見的阿蛋,還有一個姓錢的,我們都叫他錢老闆,但他不是淘金客。」
「不是淘金客?」來這裡不當淘金客,難道要當陶淵明。
老賀笑說:「錢老闆年紀不大,才三十齣頭,他比我還早來這,但不是沖著金子來,是沖著淘金的人來。他去外頭倒騰些米糧啊,麵粉啊,還有被子杯子,蚊香洗髮水什麼的,高價賣給我們。那時候大家有錢,與其花時間去鎮上買東西,還不如拿那個時間來淘金,兩頭歡喜。他精明得很,雖然也苦,但賺得不比我們賺得少。」
南星往他指的那間屋子看,跟別的屋子沒什麼不同:「那現在沒什麼人了,他為什麼不走?」
「誰知道呢。」老賀又說,「以前他比鳥兒起得還早,最近可能也是被阿媛的事嚇著了,不到中午太陽最烈的時候絕不出門,天一黑就把門關了,說是怕撞見阿媛。」
「錢老闆膽子很小?」
「敢一個人走夜路的,膽子能小到哪。」老賀回頭瞧瞧,小聲說,「錢老闆跟孫方有過節。」
「什麼過節?」
「打過一架,但兩個人都沒說為了什麼。」老賀突然覺得不對,「誒,你怎麼跟警察似的問人。」
南星問:「警察來過?」
「沒有。孫方怕報警后把阿媛帶走,又沒法破案抓到兇手,所以就托我找上了你。」
南星沒有再問,說:「我去那半山看看。」
她走到山腳下時,已經離營地有點遠。她剛才有一句話沒有問老賀,既然警察沒有來過,那老賀怎麼會說她跟警察一樣盤問人。
老賀以前就這麼被警察盤問過?
雖然寶珠山有金王詛咒的傳說,但南星不會憑這點就斷定是詛咒殺人。
孫媛的房間里,充滿了怨氣。
她是枉死的。
錢老闆一大清早就被外頭的人聲吵醒了,開了門縫往外看,見是個女的,瞧了老久。等她走了,才出來,問:「老賀,那誰啊,面生。」
「我侄女,叫南星。」老賀說,「瞧瞧你的黑眼圈,這幾天睡不好吧。」
「嗯。」錢老闆今年三十,頂上頭髮刨光,只在後腦勺上留根小馬尾,有點瀟洒和小精明。他接了老賀遞來的煙,跟他蹲在石子地上一起抽,吞雲吐霧了幾口,才說,「這鬼地方,你坑你侄女來幹嘛。」
「小年輕,以為是好玩的地方,過幾天就得叫苦回家了。」老賀敷衍過去,轉了話題說,「你什麼時候去鎮子填貨,記得給我捎兩袋面和十包榨菜。」
「不要油?」
老賀想了想,狠心說:「不要。」
錢老闆笑說:「窮成這樣還不走,圖什麼。」
老賀反問:「那你圖什麼。」
錢老闆抽著煙想了好一會,說:「圖你我友誼能永世長存。」
老賀笑了起來,罵道:「放屁。」
錢老闆也笑了笑,他盯著遠處那已經變成一粒黃豆大小的星星姑娘,問:「她去哪?」
「三寶山。」
寶珠山山連山,把這一片空地圍成了個圈。大家從大山入口開始,給第一座山取名大寶山,第二座山叫二寶山,以此類推,方便記憶。
「哦……」錢老闆揉揉發疼的腦袋,說,「我再去睡會。」
「去吧,記得我的面和榨菜。」
「記著了。」錢老闆又嘿嘿笑問,「秋天了,山裡越來越冷,你的棉大衣都破了吧,要不要也給你帶一件?」
老賀一向怕冷,別人夏天穿短袖,他卻還穿長袖。別人過秋,他已經裹上棉大衣了,錢老闆就沒見過這麼怕冷的人。
老賀拒絕說:「沒錢。」
「摳死你吧。」
錢老闆剛進去一會,附近一扇門也開了,孫方晃著像紙片的身體走出來,眼睛依然赤紅。老賀知道他昨晚沒睡好,說:「南星姑娘去三寶山了,膽子真大。」
「我也去。」
紙片人走了,老賀還蹲在地上吸煙,吸了一根又一根。
等阿蛋回來,老賀腳下已經是一地的煙屁股。阿蛋問:「去小沙河那邊不?」
「去,再不淘出點寶貝,就揭不開鍋了。」
「那你去河頭,我去河尾。」
「嗯。」老賀扔掉又只剩一個空殼的煙盒子,走到蔣正房門口踢了一腳,罵道,「死裡頭了沒,沒有就出來晒晒,喜歡的女人死了,可你爸媽還在等著你回家。」
阿蛋聽著話說得過分,忙把老賀拽走。
好一會被踢歪了的木門才被打開,一個身形高大的年輕人俯身出來,空蕩蕩的雙目看著沒有一個人出聲的營地,發起了呆。
地上石頭還有阿媛那天滴落的血,像血針,刺著他的心。
「阿媛……」
他深愛的姑娘,已經準備結婚的姑娘,沒了。
蔣正癱在地上,又想起阿媛對他笑的臉,彷彿她還活著。
三寶山地勢陡峭兇險,以前的淘金客去得勤,硬生生踩出了一條路來,後來幾乎沒有人走,路瞬間就被野草鉤藤給遮掩,俯身看路,能看見,但像是小矮人走的山洞,全是綠油油的植被。
南星一手持著跟老賀要來的鐮刀,一手撥開擋路的荊棘,衣服被掛了不少的口子,手也刮出了幾條痕。
等她爬到約莫是昨晚看見「螢火」的位置,就不再往上爬,從右邊往左邊走。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她終於停了下來,目光落在腰身那麼高的葉子上。
上面有幾滴紅蠟油,用手一撥,蠟就被剝落。
她蹲身看地上,地上的植物探出了腦袋的,都被踩斷了。
有人走過這條路,而且是在晚上點著蠟燭經過。
——蠟油顏色紅艷不脆硬,滴落了沒兩天。
——被踩斷的植物折口處也很新鮮。
但這並不能證明就是昨晚的那抹「螢火」。
「嘩啦啦——嘩啦啦——」
草叢被撩得嘩啦作響,有人正往上面走。
南星輕步往樹后一躲,連呼吸聲都放輕了。
過了小半會,嘩啦聲更大了,還有人喘氣的聲音。不是野獸,是人。
三寶山地勢太過陡峭,稍有不慎就要從這山坡上滾下去。那人爬得很慢,這會停了下來。南星稍稍往那邊看,那人背上的大麻袋全是東西,稜角凹凸,都是些鏟子鎚子之類的工具吧。
那人也在蹲地看那些折斷的樹枝,看了一會就站起來了。南星看見他的臉,一張並不太白的臉,眉目凝神沉靜,還盯在地上。這張臉她認得,頓時有些意外。
邱辭。
邱辭也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猛地抬頭往大樹那看。那人速度奇快,幾乎就在他抬頭的瞬間,就隱沒在樹后了。他笑了笑,說:「別瞧了,我看見你了。」
南星微頓,還是從樹后出來。邱辭本來還在笑著,見是她,神情一頓,又笑了起來:「巧啊。世界這麼大,你跑這來了?」
南星沒法對他有好感,就算愛帥哥之心人皆有之,她也沒辦法這麼庸俗。
「巧。」
「來做淘金客了?」
「是。」南星問,「你也是?」
「是啊。」
——對方是個騙子,信他(她)還不如信鬼。
兩人左手金人,右手金雞,臉不紅心不跳。
邱辭說:「那我們就各自淘金去吧,我想這麼有緣,就不用說再見了。」
南星忍著沒將眉頭高挑,還是說:「再見。」
邱辭又笑了,這人真冷淡。
沒有路的陡峭山坡難行,但南星發現邱辭背了一袋的工具走得很穩健,費力,卻還在體力範圍內。
分明也是個練家子。
南星又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爬到山頂,三寶山不是寶珠山四座山中最高的一座,但從這裡可以看見其餘三座山山頭。
寶珠山的地勢在堪輿家眼中列為「砂」,四山聚,中有穴。那個穴就是如今老賀他們一行人住的那塊大平地,砂就是這四座山。砂形雖好,四座山峰也秀挺,但是有條大路直穿山巒,破壞了峰巒格局,就變成塊壞地了。
這裡並不是喪葬的好地方。
自古以來權貴都講究風水,寶珠山傳說中的金王要是選了三寶山做墓地,守衛他的寶藏,就太不可思議了。所以如果說孫媛是在這裡碰見了金王,說法很可疑。
南星感覺得出來,寶珠山沒有古墓,沒有一點古物的氣息。
偷命,偷的不是活人的命。世上唯一被閻王遺忘的活物,是那些被深埋在地底千百年的東西。
南星要偷的,是它們的命。
隨著市區大力發展旅遊業,這座獨特的小島也被一起開發,一來二去,成了風格獨樹一幟的旅遊小島,遊客絡繹不絕。
三千年的文化底蘊加上鋪天蓋地的宣傳,吸引了無數文青上岸,想在繁華都市中尋求一點安寧。南星不是文青,更不需要什麼安寧,她背著大背包在售票窗口排了半天的隊,終於買到一張去小島的船票。
三十五塊錢。
跟她下了高鐵坐車過來,司機說的一樣。司機是個小胖子,身體擠滿了主駕駛位,安全帶勒進他鬆軟的肚子,讓南星想起了端午的粽子。
「以前只要8塊錢,現在呀,35,物價飛漲喲。」
司機很健談,大多數走短途的司機應該都是個話癆。
他問南星從哪裡來,一聽是北邊,就滔滔不絕說起了他去過北方,那兒夏天舒服冬天也舒服,吹的風啊,都是乾爽的,不冒汗。最後感慨說,難怪你們北方人不愛洗澡,不像我們南方人,一天不洗不舒服。
倚著窗戶往外看的南星看了他一眼,傳聞中的地域黑?
小胖子司機還在侃侃而談,反正跟過客說話,不用負任何責任。他又問南星玩幾天,知道是幾日游后,立刻就給她制定了一條旅遊路線,極力推薦,熱情無比。
南星拿著船票在漫長的隊伍里等船的時候想,她的手機落在車上,大半是因為小胖子司機太能嘮嗑讓她走了神,手機給震出兜里了都不知道。
在網路時代沒有手機,好比手腳都上了鐐銬,不自由,不自在,像個老古董。不能網路購票,要規規矩矩排隊,在太陽底下暴晒。
她只能慶幸自己只是丟了手機,錢包還在身上。
輪渡遠遠從對岸駛來,在風和日麗下乘著水光靠近岸邊,艞板緩緩落下,船上的乘客陸續下來,鬧哄哄湧向岸上。
等船上的遊客都走了,登船的遊客又陸續上船。南星以為那船裝不下她了,但沒想到船像一頭獅子,將源源不斷的遊客吞進肚子里,塞得滿滿當當。
就是氣味不太好聞。
熱天出遊擁擠的城市,對鼻子敏感的人來說,是一種巨大的考驗。
南星揉揉發癢的鼻子,不知道還要多久才靠岸。
獅子船載著滿船的遊客,劃開水流,以平緩的速度駛向那座繁華的小島。
船剛靠岸,遊客就鬧哄哄下了船。
剛到中午,太陽像冒著辣椒油,澆在遊人的頭頂上,火辣辣地疼。島上到處都是臉上抹了厚厚一層防晒霜的人,脖子以下卻是肉色,從遠處一看,很滑稽。
南星擺正自己被擠歪的帽子,正式踏進小島。
在輪渡看小島時,綠意蔥蔥。但上了小島,除了碼頭上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外,走了一會就沒再見到樹木了。
「要不要買張地圖啊,四水島那麼大,有地圖方便。」一個兜售地圖的中年大姐湊了過來,邊跟著南星的步伐邊推薦說著,見南星不怎麼感興趣,繼續說,「要找島上的美食嗎?住酒店嗎?裡面都有給你列出來,可划算了,一圖在手,這島我有啊姑娘。」她見南星還是不感興趣,又說,「還有名勝古迹的介紹,還附贈五張明信片!」
南星終於停了下來,大姐見打動了她,高興道:「買一份吧小姑娘。」
南星看她的手,手上的旅遊手冊用紙包得四四方方,封面顏色是土黃色的,上面印了島上一角風采,上面有幾個非常顯眼的大字——品味四水島。她問:「多少錢?」
「不貴,十八。」
南星說:「貴了。」
「那十五。」
南星知道還能再減,只是看她曬得滿臉大汗,還是給了十五。
她接過手冊就放進了背包里,想拿手機跟馮源聯繫,一摸,忘記手機已經掉車上了。她問:「方便借一下手機嗎?」
大姐盯了她一眼,下意識捂住袋子,說:「我也沒手機。」
說完就立刻走了。
南星現在覺得太陽更烈了,曬得人腦袋疼。她一連問了幾家店,店主一聽她要藉手機,都警惕起來,紛紛說沒有。
人與人之間,毫無信任。
南星在碼頭的大樹下坐了一會,機票是馮源訂的,他知道自己下飛機的時間,再估算下她坐車來的時間,聯繫不上她大概就會跑碼頭來。但很可惜,等了一個小時,馮源沒有出現。
南星準備去找間有空調的小店吃點東西,補點水,剛站起來,腦子有點昏沉。
她皺著眉頭一路走,沒有走太遠,見了一家小吃店關著玻璃門,估計裡面有空調,就走了進去。開門迎面冷爽,溫差瞬間變大,倒讓她不由抖了抖。
坐了好半天她才舒服了些,但人來人往的人潮中,依舊沒有馮源的蹤影。
她沒看見馮源,倒是看見另一個熟人。但這個熟人,她不想過去認。
不然她就變成跟蹤狂了。
邱辭走得很快,轉眼就沒入了人潮中,南星繼續坐在店裡盯看人群,希望馮源會出現。
她喝完一杯水,吃了點東西,這家店往來人客多。她坐了半個小時,服務員已經在打量她。南星又不動如山坐了半個小時,服務員看得更勤快了,過來得也勤,問她還要不要吃什麼,喝什麼,飽含著不吃就快滾,趕客的意思。
南星從店裡出來,又是迎面熾熱,一熱一冷,一冷一熱,頭更暈了。
想守株待兔找馮源不容易,但或許可以打聽鄭家三兄妹的住處,汪海集團名聲很大,如果是鄭老爺子來了,大概島上的人會收到什麼風聲。
但曲線救國的目的也完全行不通,鄭家人這次來似乎是靜悄悄行動,問了幾家店鋪,還有巡邏的人,都是一臉莫名。
南星想,她不過是沒了手機,就淪落到這種地步,如今社會的發展讓人覺得怪異。彷彿沒有手機,很多事都辦不了。從遠古到清朝時的人定勝天,現在好像變成機定勝天了。
四水島說小也不小,遊客茫茫如海,南星覺得如果還是找不到馮源,也找不到鄭家人,那她就只有今晚去一趟陰陽中介所,拿馮源的聯繫方式了。
「南星?」
倚在牆上的南星抬眼看去,見到邱辭的一瞬間,竟然不那麼嫌棄了。
邱辭本來還想調侃自己怕別是真的在跟蹤她,可見她臉色不大好,收回了話,問:「怎麼了?像是中暑了。」
南星皺眉,頭重,心口悶。
邱辭左右看看,見旁邊有家店,說:「你進去坐著,我去給你買葯。」
「等等。」
邱辭頓住腳步,手已經被她抓起,隨後被她放了一張毛爺爺。他頓時一笑,這星星姑娘真是冷淡又分明,明明那麼不舒服,可還是一點情分都不願意欠。他晃晃錢,說:「買葯剩下的錢就算作我的跑腿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