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最終卷(終)
此為防盜章·購買比例為40%·72小時邱辭隨便指向東南邊,南星立刻轉身,說:「我知道你不會往那走。」
邱辭失聲笑了笑。
「你先走,我過了半個小時再動身,絕不往東南方,如果再碰見,你就把你的八字給我合合,說不定有天大的緣分。」
邱辭見她不答話地走了,像草原的獨狼,孤傲冷漠。她絕對不是淘金客,但也絕對不是跟他一樣。等她走遠了,邱辭才盤腿坐下,隨手拿了地上石子擺布。
石子取之不盡,邱辭擺的陣不過兩個巴掌寬大,但圖卻可以收盡這整個寶珠山。
太極八卦圖。
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陣里的陰陽魚在遊動。
兩條黑白魚在石子陣上擺尾戲水,活物一般。
它們最後停留的地方,所指方向,並不是東南方。
邱辭想到那清冷孤傲的星星姑娘,鬆了一口氣,他可不想有跟蹤狂的嫌疑。
他伸手抹亂石子,陰陽兩魚瞬間消失。
寶珠山山山相連,形成了一個圈,從這個「圈」出來,三四百米外還是山。
南星回頭看了看身後,沒有邱辭的人影。她把背包取了下來,從裡面暗格抽出一張黑色的紙張,點火燒成灰燼。
紙遇火,很快就燒開了。火光散去,本該變成灰白的紙,卻變成了一張白色的紙。像那火光只是為這黑紙褪去了顏色,隱約中,有墨水香氣。
南星將紙拋入空中,無風乘行,卻飄向遠處。
她快步跟上紙飛往的方向,一直隨它前行。
紙飄過一條寬敞的乾涸河流,停在了對面。南星跳下河床時,才想起這條河她來時也爬過,老賀曾說這河本來有水,聽說是清朝時河流改道,這河床就乾涸了。河本來沒這麼深,但在這裡發現了金沙,淘金客瘋狂淘沙運到附近去洗,這河床就變深了。
南星站在幾乎有一人高的河床之中,順著這溝壑看去,河床太深,像置身兩邊陡峭的峽谷中。有風聲,獸聲,鳥鳴,順著「峽谷」而來,聲音隱隱凄厲。
她爬上河床,那白紙才再次動了起來,像盡責的導遊,帶她進了又一座山林。
這座山跟寶珠山差不多的地質,但山勢沒有寶珠山的幾座山那麼陡那麼險。
只不過估計沒有人走,這裡連路都看不見,到處都是擋人的鉤藤,一不小心,就會被攔路的刺頭勾了衣服,划拉出一道口子來。
白紙在空中像被風打亂的雪花般翻滾前行,南星時而抬頭看那白紙飛往的方向,時而看看後面,沒有人跟蹤。
白紙飛上山頂,又開始往下。
從山頂下來,對面仍是一座山,而白紙停留的地方,就是這座山的山腳下,不再往前,稍留片刻,瞬間化作灰燼。
南星愣了愣,沒想到會是這。她剛才在山頂已經觀察到對面山巒的形狀,雖然山巒走勢如龍,但形態卻如受驚長蛇。
龍脈雖好,但形態如蛇,卻是大凶,蛇形畏怯退縮,葬在這裡,只有凶,凶至極致,甚至會亡國滅家。
沒有人會選這種地方來做葬地的。
可偏偏白紙停留的地方就是這裡。
南星蹲身探地,剛抓了一把泥土,手勢就頓住了。她回頭往身後看,高有兩米的雜草聲音簌簌,有人正往這邊走。她低頭看看手裡的土,從背包里抽出一個袋子,把泥裝入。等她將袋子放回背包里,那人也終於走出來了。
出來的人卻是阿蛋,意料之外的人。
阿蛋撥去勾住腿的鉤藤,見了南星笑道:「我見你往山上爬,想過來告訴你這兒有條捷徑可以到這,但你走的太快,我從捷徑過來,都比不上你上山下山的速度。」
南星瞭然,難怪剛才她一路留意後面都沒看見人,阿蛋卻出現在了這。
「南星姐,你在找什麼嗎?你要去哪,我帶你去吧,這兒我熟悉。」
「到處走走。」南星說,「走吧,回去了。」
「嗯。」阿蛋手裡還拿著一把砍柴的刀,刀身很長,磨得很亮。鋒利的砍刀劃過擋路的雜草,開起路來很快,他在前頭帶著路,一會開口說,「南星姐,你不是來淘金的吧。」
南星跟在這瘦小的少年身後,問:「你看得出來?」
阿蛋立刻笑了起來:「當然啊,沒有哪一個淘金客像你這樣的,不帶淘盤,不帶砍刀,還背著個又沉又重的背包爬山。」
「那你猜我是做什麼的?」
「不知道,不過肯定也不是老賀的侄女,老賀的長相是出了名的丑,南星姐長得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有血緣關係。而且老賀對你客客氣氣的,根本不像個長輩。」
阿蛋說著話,見前面有草攔路,抬手去砍,沒想到草下面藏了一根帶刺鉤藤,手沒入草里,立刻被鉤藤纏上,尖銳的刺刺進肉里,痛得他立刻收手。收手速度太快,那鉤藤又堅硬,一時沒扯斷,反倒把手勁一扯,沒抓穩的刀被慣性一甩,砸在阿蛋的腳背上。
被砍出一條傷口的腳立即滲出血,將鞋面都染紅了。
阿蛋吃痛坐下,急忙脫掉被豁開一道口子的鞋,腳背鮮血如注,如噴泉湧出。
南星忙隨手拔了旁邊的草給他捂住,取下背包從裡頭拿葯和紗布。
「還好……」阿蛋慘白著臉說,「還好有鞋子擋了擋,不然我的腳就要廢了吧。」
南星看了他一眼,倒是樂觀。
「不過鞋沒用了。」阿蛋還是很心疼,又問,「補補還能穿吧,鞋太貴了,買不起,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買到的。以前阿媛姐還在的時候……她就常幫我補鞋……補衣服,她對我,就像對親弟弟。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幫我補鞋子了……」
阿蛋念叨著,又想起了孫媛。想著,眼底就有了憤恨:「南星姐,錢老闆就是兇手,他真的就是兇手,為什麼你不懷疑他?」
「這些話,你應該跟警察說。」
阿蛋頓了頓,「嗯」了一聲。
南星見他的腳沒有流血了,又敷了點藥粉,用紗布替他纏上。
「沙沙……沙沙……」
又有人往這邊走。
正纏著紗布的南星沒有空站起來看看是誰來了,那人也沒有想到這裡有人,等撥開雜草,一眼看見有兩個人,略微意外。
南星抬頭一看,兩人眼神對上,撞出巨大的誤會來。
南星眉眼一挑,把手裡的紗布纏好,說:「好了,你讓他背你回去吧,反正等會他還是會摸來營地的。」
邱辭頓了頓:「這裡不是東南方,是你爬歪了。」
他真的不是跟蹤狂。
南星瞥了他一眼,拿起背包和砍刀就走:「我開路。」
「我……」邱辭哭笑不得,完了,變態的帽子扣得死死的,取不下來了,他沖快步走的她喊道,「喂,把你的八字給我。」
南星沒回頭,她知道邱辭不是在跟蹤自己,但為什麼走的路線全都一樣。她皺了皺眉,回頭朝邱辭看去。
邱辭沒有俯身背阿蛋,遠目眺望,看的地方,是剛才白紙停留的位置。不過一會,就收回視線,念著「冤家啊冤家」,才把阿蛋背了起來。
南星的眉頭擰得更深,折出兩個川字。
回到營地,錢老闆正在門口放的長椅上曬太陽,見多了個陌生人,問:「新來的?面生啊。」
整個寶珠山都是他送貨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每個人都打過照面,他沒印象的,只能是個新人。
「對啊,新來的。」邱辭問背上的人,「你住哪?」
阿蛋指了一間屋子,邱辭把人背進屋裡,這屋子窄小,不過東西收拾得很整齊,屋裡的木縫裡還別有鮮花,看著有些雅緻。
他放下阿蛋就出來,瞧瞧這附近,全是小木屋。
錢老闆是個不錯的商人,察言觀色的技能一絕,他立刻說:「空房子多,你愛住哪住哪,隨便挑間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邱辭見南星站在遠處,多看了幾眼,錢老闆就又笑說:「看來你倆認識。」
「算是吧。」
南星回頭看了邱辭一眼,越看越覺得奇怪。邱辭朝她笑笑,也不說話。
錢老闆覺察到兩人似乎有什麼八卦可扒,問:「老兄,你在想什麼?」
想著怎麼拿下那個美人吧,他可以幫忙啊,成人之美,是他錢老闆最樂意做的事了。
邱辭嘆了一口氣,說:「我在想,哪裡有黃河,我想去跳一跳。」
洗一洗他不是跟蹤變態狂的嫌疑。
上海沒有下雨,晴天,大晴天,太陽毒辣得像只秋老虎。
南星不喜歡下雨天,也不喜歡大熱天。剛下飛機她就撐起了傘,回到田子坊,又看見了那立在巷子尾巴的大擺鐘。
擺錘緩慢晃動,像在施展什麼催眠術。
南星被熱得有些犯困。
她走進田子坊的弄堂,越走越慢,走到陶家古董店門口,見門開了,沉了一路的心略微輕了些。
「汪——」
一聲狗叫傳來,南星偏頭看向門的右側,一條大黃狗蹲在門前,朝她吐舌頭。
這條狗有點眼熟。
南星想了想,這不是邱辭的狗?他的狗怎麼會在這,該不會是他又來了吧。南星皺眉,和狗對視起來,想從它的身上找答案。
裡頭的人聽見狗叫聲小跑出來,一瞧門口的人,打量她兩眼,立刻笑問:「你就是南星小姐吧,跟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樣,不對,比照片上的人漂亮多了。」
南星看著這一臉陌生的人,他約莫二十五六歲,笑得略有些職業化,透著淡淡的油膩感,但明顯認識自己,而且還是從裡面出來的。她的心再次一沉,問:「你為什麼會在這?陶老闆去哪了?」
馮源一笑,說:「他把店暫時交給我打理了,以後的事由我來跟進,還有給南星小姐聯繫僱主、處理善後。」
南星沉默了,她半晌才問:「陶老闆葬在了哪裡?」
「啊?」馮源反應過來,急忙擺手,「不不不,他剛做了手術,一切順利,只是不能操勞,所以委託了我們中介所。」
「哦。」南星終於抬眼,說,「剛才那話不用告訴陶老闆。」
「……」
直接進了店裡的南星從背包里拿出饕餮酒盞,將它安安穩穩地放在架子的一角。這裡有數百件古物,不同年代、不同器材,不同的僱主,還有不同的故事。
馮源見那酒杯里有水,很有眼力價地拿了手帕要來擦,卻被南星攔住了。他說:「裡頭有水,古董可不能見水。」
「這不是水,是眼淚。」孫媛離開這世間,最後落下的一滴眼淚。南星攔了他的手,直接攔離了架子。
馮源不懂,但陶老闆吩咐過,無論她做什麼,照做就好。他忽然想起來了,一拍腦袋,說:「看我,光顧著工作,還沒跟你自我介紹。我叫馮源,源頭的源,是陶老闆的遠親。」
南星看了看名片,馮源,身份——中介;頭銜——經理。
馮源以為可以開始工作了,誰想南星一直在抱著手機,不知道在和誰往來短訊。
過了一會,馮源問:「南星小姐在跟誰聊天?」
「陶老闆。」她放下手機,說,「確認了,你不是騙子。」
馮源直抹汗,他要是騙子,早把整個古董店清空了,還留在這。他說:「那我們來看看新僱主的資料?那邊很著急,而且他們拿了三雙眼睛來做酬勞。」
「開了三個條件?」
「不,只有一個。」
南星說:「那一雙眼睛就可以。」
「不,他們堅持要給三雙。」
南星微頓,她經手的交易有上百起,但全是一雙眼睛對應一個條件,哪怕有人要給兩雙眼睛讓復活的人辦兩件事也不行,一個人只能復活一次並完成一件事。
但同時給三對眼睛卻只要求辦一件事的,還是頭一回。
馮源解釋說:「僱主是三個人,姓鄭,是三兄妹。他們一家人外出旅遊,結果鄭老爺子猝死。鄭老爺子是汪海集團創始人,大富豪。但沒有留下遺囑,三兄妹都想要爭奪全部家產。」
南星皺眉問:「全部?」
馮源嘆氣:「是啊,如果是我的話,拿走自己那份就好了,三分之一也有不少錢了,不是嗎?非要撕破臉皮。」
「沒請律師?」
馮源說:「請律師的話,一來對集團影響不好,二來費時費力,三來花的都是真金白銀,指不定損失的都是自己的錢。陶老闆讓我聯繫他們時,他們一口就答應了,要求只有一個,儘快。」
南星明白了為什麼這次的交易會有三雙眼睛,因為他們三兄妹,誰都不肯單獨做這個交易,所以最後才決定,每個人都交出下一世的眼睛,達成了共識。
「其實本來鄭老爺子已經打算立遺囑分配財產了,說的是一家人旅遊回去之後,沒想到在路上就死了。所以他們三個人想知道老爺子生前的想法,到底怎麼分配財產。」馮源簡單介紹完,將資料交給她,問,「大致了解了吧?」
「嗯。酬勞是三雙眼睛,條件是復活老爺子,讓他親口說出財產如何分配。」
「對。老規矩,他們給錢給貨,陶老闆收錢,你收貨,當然,這次還要給我中介費。」馮源問,「南星小姐什麼時候可以動身?那邊要求晚上之前要抵達目的地碰頭。」
「我還要去辦點事,你先出發。」
「行。」馮源把該給南星的資料都給了她,自己一會就把桌面收拾了個乾淨,「那我這就去機場,你的機票我先訂好,等你下飛機了就給我電話,我找個地方接你。」
「好。」南星見他雖然表情職業化了些,但做事乾淨利落,而且對她的職業了如指掌,毫無任何意外的神情,並不像只是聽了陶老闆的話后就輕易接受了她職業的模樣。她低眉再一次看向手裡的名片,緩緩翻轉,看見名片背後的字。
——陰陽中介所。
南星挑眉,馮源已經出去了,但店裡的鈴鐺沒有響。
「對了,南星小姐。」走出店門口的馮源回頭說,「你去仁德醫院探望陶老闆的時候,把狗也帶過去,告訴他我和你都要出門了,他的狗沒人照顧,讓他找別人寄養著吧。」
「我不去醫院。」南星說,「這是他的狗?」
不是邱辭的?那她上回罵錯人了?
馮源笑了笑,說:「是他的狗,這狗很聽話的,狗繩就在那架子上掛著,那我先走了,晚點見。」
馮源拍拍大黃狗的腦袋,一手提著公文袋,一手把帽子壓在腦袋上,離開了這。
南星坐了好一會,確定他真的走了,這才拿了狗繩起身。走出門口,鈴鐺依舊安靜。大黃狗見有人出來,朝裡頭「汪」了一聲,鈴鐺鐺鐺作響起來。
她低頭瞧著它,它也蹲坐著,脊背筆直,抬頭看她。
南星上回見它還是雨天,身上的毛被雨水打成一團一團,全都擰在了一起。估計是馮源打理過了,給它洗了個澡,還剪了毛,看著乾爽。南星拿出狗繩,問:「你是不是要去看陶老闆?」
「汪汪。」
南星點頭:「聽你的。」
醫院不讓狗進去,估計是帶寵物過來的人太多,有臨時的值班室,專門拴寵物用的。南星把狗拴在值班室,就去探望陶老闆。
醫院散發著濃郁的消毒水的味道,進了住院部,基本每個人都帶著口罩,看不見臉,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陶老闆剛做了手術,還在觀察期,不允許外出。
南星進去的時候,他正半躺在床上發獃,等南星到了他床邊,他才回過神來:「你回來了。」
「嗯。」這句話每次都是在她走進陶家店時聽見的,現在在醫院聽見,有點莫名的不痛快。南星坐了下來,說,「你養的狗要見你,但醫院不給進,拴外頭了。」
陶老闆笑了起來:「哦。這次怎麼樣,順利嗎?」
「馮源應該什麼都跟你說了。」
陶老闆當然什麼都知道了,但聊天嘛,什麼都說知道了,那還聊什麼。南星明顯是個不會聊天的,一句話就能把話題全掐死。他用老爺爺的眼神看著她,上手術台之前,他擔心極了如果他死了,南星可怎麼辦,恍若關心自己的孫女。
南星坐了一會,見有蘋果,問:「吃蘋果?」
「還不能吃。」陶老闆說,「等會又要出發了?」
「嗯。」南星問,「什麼時候出院?」
「看情況。」陶老闆又問,「東西帶齊了沒?」
「嗯。」南星想了想,問,「你是怎麼找到馮源的?」
「人是可靠的,怎麼找的,畢竟是做這行,可以相信的人倒有幾個。」陶老闆說,「馮源是個不錯的中介,就是膽子很小,你不要凶他。」
「哦。」南星不喜歡醫院的味道,聞著鼻子難受,心也不舒服。
「快去辦事吧,我在這靜養著。」
「狗怎麼辦?」
陶老闆看看牆上的鐘,說:「你先帶回去,餵飽一頓再走,我會讓人暫時照看著。」
南星點點頭,從病房離開時,又看了看陶老闆。手術過後的他,看起來蒼老了很多。
就像當年他的太爺爺。
她送走他太爺爺時,也是在醫院,也是有同樣的消毒水的味道。
南星久久沉默。
剛上電梯,手機傳來簡訊。
「您好,您購買的上海至……已出票……」
南星收回視線,將手機放好,明天又要出發去新的城市了。
更偏南方,意味著,更熱。
南星不喜歡下雨天,也不喜歡大熱天。剛下飛機她就撐起了傘,回到田子坊,又看見了那立在巷子尾巴的大擺鐘。
擺錘緩慢晃動,像在施展什麼催眠術。
南星被熱得有些犯困。
她走進田子坊的弄堂,越走越慢,走到陶家古董店門口,見門開了,沉了一路的心略微輕了些。
「汪——」
一聲狗叫傳來,南星偏頭看向門的右側,一條大黃狗蹲在門前,朝她吐舌頭。
這條狗有點眼熟。
南星想了想,這不是邱辭的狗?他的狗怎麼會在這,該不會是他又來了吧。南星皺眉,和狗對視起來,想從它的身上找答案。
裡頭的人聽見狗叫聲小跑出來,一瞧門口的人,打量她兩眼,立刻笑問:「你就是南星小姐吧,跟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樣,不對,比照片上的人漂亮多了。」
南星看著這一臉陌生的人,他約莫二十五六歲,笑得略有些職業化,透著淡淡的油膩感,但明顯認識自己,而且還是從裡面出來的。她的心再次一沉,問:「你為什麼會在這?陶老闆去哪了?」
馮源一笑,說:「他把店暫時交給我打理了,以後的事由我來跟進,還有給南星小姐聯繫僱主、處理善後。」
南星沉默了,她半晌才問:「陶老闆葬在了哪裡?」
「啊?」馮源反應過來,急忙擺手,「不不不,他剛做了手術,一切順利,只是不能操勞,所以委託了我們中介所。」
「哦。」南星終於抬眼,說,「剛才那話不用告訴陶老闆。」
「……」
直接進了店裡的南星從背包里拿出饕餮酒盞,將它安安穩穩地放在架子的一角。這裡有數百件古物,不同年代、不同器材,不同的僱主,還有不同的故事。
馮源見那酒杯里有水,很有眼力價地拿了手帕要來擦,卻被南星攔住了。他說:「裡頭有水,古董可不能見水。」
「這不是水,是眼淚。」孫媛離開這世間,最後落下的一滴眼淚。南星攔了他的手,直接攔離了架子。
馮源不懂,但陶老闆吩咐過,無論她做什麼,照做就好。他忽然想起來了,一拍腦袋,說:「看我,光顧著工作,還沒跟你自我介紹。我叫馮源,源頭的源,是陶老闆的遠親。」
南星看了看名片,馮源,身份——中介;頭銜——經理。
馮源以為可以開始工作了,誰想南星一直在抱著手機,不知道在和誰往來短訊。
過了一會,馮源問:「南星小姐在跟誰聊天?」
「陶老闆。」她放下手機,說,「確認了,你不是騙子。」
馮源直抹汗,他要是騙子,早把整個古董店清空了,還留在這。他說:「那我們來看看新僱主的資料?那邊很著急,而且他們拿了三雙眼睛來做酬勞。」
「開了三個條件?」
「不,只有一個。」
南星說:「那一雙眼睛就可以。」
「不,他們堅持要給三雙。」
南星微頓,她經手的交易有上百起,但全是一雙眼睛對應一個條件,哪怕有人要給兩雙眼睛讓復活的人辦兩件事也不行,一個人只能復活一次並完成一件事。
但同時給三對眼睛卻只要求辦一件事的,還是頭一回。
馮源解釋說:「僱主是三個人,姓鄭,是三兄妹。他們一家人外出旅遊,結果鄭老爺子猝死。鄭老爺子是汪海集團創始人,大富豪。但沒有留下遺囑,三兄妹都想要爭奪全部家產。」
南星皺眉問:「全部?」
馮源嘆氣:「是啊,如果是我的話,拿走自己那份就好了,三分之一也有不少錢了,不是嗎?非要撕破臉皮。」
「沒請律師?」
馮源說:「請律師的話,一來對集團影響不好,二來費時費力,三來花的都是真金白銀,指不定損失的都是自己的錢。陶老闆讓我聯繫他們時,他們一口就答應了,要求只有一個,儘快。」
南星明白了為什麼這次的交易會有三雙眼睛,因為他們三兄妹,誰都不肯單獨做這個交易,所以最後才決定,每個人都交出下一世的眼睛,達成了共識。
「其實本來鄭老爺子已經打算立遺囑分配財產了,說的是一家人旅遊回去之後,沒想到在路上就死了。所以他們三個人想知道老爺子生前的想法,到底怎麼分配財產。」馮源簡單介紹完,將資料交給她,問,「大致了解了吧?」
「嗯。酬勞是三雙眼睛,條件是復活老爺子,讓他親口說出財產如何分配。」
「對。老規矩,他們給錢給貨,陶老闆收錢,你收貨,當然,這次還要給我中介費。」馮源問,「南星小姐什麼時候可以動身?那邊要求晚上之前要抵達目的地碰頭。」
「我還要去辦點事,你先出發。」
「行。」馮源把該給南星的資料都給了她,自己一會就把桌面收拾了個乾淨,「那我這就去機場,你的機票我先訂好,等你下飛機了就給我電話,我找個地方接你。」
「好。」南星見他雖然表情職業化了些,但做事乾淨利落,而且對她的職業了如指掌,毫無任何意外的神情,並不像只是聽了陶老闆的話后就輕易接受了她職業的模樣。她低眉再一次看向手裡的名片,緩緩翻轉,看見名片背後的字。
——陰陽中介所。
南星挑眉,馮源已經出去了,但店裡的鈴鐺沒有響。
「對了,南星小姐。」走出店門口的馮源回頭說,「你去仁德醫院探望陶老闆的時候,把狗也帶過去,告訴他我和你都要出門了,他的狗沒人照顧,讓他找別人寄養著吧。」
「我不去醫院。」南星說,「這是他的狗?」
不是邱辭的?那她上回罵錯人了?
馮源笑了笑,說:「是他的狗,這狗很聽話的,狗繩就在那架子上掛著,那我先走了,晚點見。」
馮源拍拍大黃狗的腦袋,一手提著公文袋,一手把帽子壓在腦袋上,離開了這。
南星坐了好一會,確定他真的走了,這才拿了狗繩起身。走出門口,鈴鐺依舊安靜。大黃狗見有人出來,朝裡頭「汪」了一聲,鈴鐺鐺鐺作響起來。
她低頭瞧著它,它也蹲坐著,脊背筆直,抬頭看她。
南星上回見它還是雨天,身上的毛被雨水打成一團一團,全都擰在了一起。估計是馮源打理過了,給它洗了個澡,還剪了毛,看著乾爽。南星拿出狗繩,問:「你是不是要去看陶老闆?」
「汪汪。」
南星點頭:「聽你的。」
醫院不讓狗進去,估計是帶寵物過來的人太多,有臨時的值班室,專門拴寵物用的。南星把狗拴在值班室,就去探望陶老闆。
醫院散發著濃郁的消毒水的味道,進了住院部,基本每個人都帶著口罩,看不見臉,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陶老闆剛做了手術,還在觀察期,不允許外出。
南星進去的時候,他正半躺在床上發獃,等南星到了他床邊,他才回過神來:「你回來了。」
「嗯。」這句話每次都是在她走進陶家店時聽見的,現在在醫院聽見,有點莫名的不痛快。南星坐了下來,說,「你養的狗要見你,但醫院不給進,拴外頭了。」
陶老闆笑了起來:「哦。這次怎麼樣,順利嗎?」
「馮源應該什麼都跟你說了。」
陶老闆當然什麼都知道了,但聊天嘛,什麼都說知道了,那還聊什麼。南星明顯是個不會聊天的,一句話就能把話題全掐死。他用老爺爺的眼神看著她,上手術台之前,他擔心極了如果他死了,南星可怎麼辦,恍若關心自己的孫女。
南星坐了一會,見有蘋果,問:「吃蘋果?」
「還不能吃。」陶老闆說,「等會又要出發了?」
「嗯。」南星問,「什麼時候出院?」
「看情況。」陶老闆又問,「東西帶齊了沒?」
「嗯。」南星想了想,問,「你是怎麼找到馮源的?」
「人是可靠的,怎麼找的,畢竟是做這行,可以相信的人倒有幾個。」陶老闆說,「馮源是個不錯的中介,就是膽子很小,你不要凶他。」
「哦。」南星不喜歡醫院的味道,聞著鼻子難受,心也不舒服。
「快去辦事吧,我在這靜養著。」
「狗怎麼辦?」
陶老闆看看牆上的鐘,說:「你先帶回去,餵飽一頓再走,我會讓人暫時照看著。」
南星點點頭,從病房離開時,又看了看陶老闆。手術過後的他,看起來蒼老了很多。
就像當年他的太爺爺。
她送走他太爺爺時,也是在醫院,也是有同樣的消毒水的味道。
南星久久沉默。
剛上電梯,手機傳來簡訊。
「您好,您購買的上海至……已出票……」
南星收回視線,將手機放好,明天又要出發去新的城市了。
更偏南方,意味著,更熱。
哪怕只有十分鐘,他也想見見妹妹。明知道只是像魂魄一樣出現,他也想再見妹妹一面。這一別,就真的是天人永隔了。
「可讓阿媛姐活過來親自指認阿正哥,對她也很殘忍。」阿蛋搖頭,「太殘忍了。」
南星瞥了極力勸阻的阿蛋一眼,說:「孫媛不會有知覺,雖然像活了,會指認兇手,但並不能算真正活了過來。」
邱辭想了想,問:「好比三魂七魄不全?」
「是。而且儀式一旦開始,就不會停下。」南星始終定在桌上的手指,往外輕輕劃去,符文的最後一筆,完成了。
孫媛空洞的雙眼,漸漸有了血肉,有了原本明亮的雙眼。
「阿媛。」孫方終於落淚,從小就相依為命的妹妹死了,他不知道以後要怎麼辦,還要繼續找他們的雙親嗎,找到了又怎麼跟爸媽交代,說妹妹死了。
饕餮酒杯中的酒水平息下來,如一條水龍,在「復活」的孫媛身邊迴旋。
「孫媛,誰是殺死你的兇手?」南星沉聲發問。
孫媛的腦袋慢慢迴轉,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停留。轉至蔣正時,右手緩緩抬起。
狂躁不已的蔣正見孫媛指著自己,終於安靜下來,怔怔看著這張無比熟悉的臉,後悔了。
「對不起,阿媛。」
蔣正幡然悔悟,卻已經沒有用。他為了山洞裡的金子起殺心的那一刻,就沒用了。
老賀重重嘆了一口氣,忽然發現孫媛的左手也抬了起來,指住了另一個人。
不但是孫方,就連錢老闆都意外了。
阿蛋看著那指向自己的手指,一頓,有些不知所措,擠出笑來:「為什麼指著我。」
老賀也不能相信,朝南星問:「出錯了?」
南星冷眼一眨,眼神冷得可怕。
錢老闆最先反應過來,衝上去抓住少年的領子,怒喝:「你也是兇手!你們一起殺了阿媛!」
「我沒有,就靠一個死人的指證,不覺得太可笑了嗎,證據在哪!」阿蛋大喊,「鬆手!」
蔣正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那晚我只砸了阿媛的腦袋兩次,就去山洞了,可我回來的時候,聽見木屋有動靜,我以為是阿媛活過來了,才再次下手……當時根本不是阿媛活了,是你從屋裡逃走了,是不是?」
「阿媛姐當時沒有死!」阿蛋憤怒了,「她只是暈了過去。我喜歡阿媛姐,我愛她,可是她不愛我。阿媛姐……你為什麼不愛我,為什麼喜歡蔣正,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跟蔣正好,為什麼要在晚上出來,你不知廉恥,活該!」
南星想起阿蛋屋裡插小花的位置,跟孫媛房間里插花的位置一樣。阿蛋或許偷偷潛入過孫媛的房間,帶著瘋狂的愛慕者的心思,去偷窺了她的閨房。
錢老闆怒了:「所以你殺了她?」
「呵。」阿蛋挑釁地看著他們,說,「我只是去過那個小木屋,可沒有證據證明我有殺人。」
「三寶山那座木屋窗戶外的腳印你一定有印象。」南星冷然開口,「腳印很小,像女人的鞋碼。」
阿蛋一愣,迅速反應過來:「什麼腳印?」
「就算你事後回去把腳印給抹掉了,但你處理得太匆忙,木屋外的泥地鬆軟,腳印很深,只要刨掉上面掩蓋的泥土,腳印一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