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轉眼間便是中秋佳節,宮裡也開始熱鬧了起來。後宮的妃嬪們都收到了昭德帝的賞賜,不論多寡,也是個好彩頭了,自然人人歡喜。
周貴妃的長春宮中,卻是頗為寂寥。
今年,周貴妃三年禁足期滿,才剛解禁。對於她來說,這是她解禁后的第一個中秋節。
在禁足中,她度過了三個冷清的中秋節,沒有賞賜,沒有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沒有盛大的宮宴,只有青燈古佛,和底下某些奴才的怠慢抱怨。三年時間,看似彈指即逝,只有周貴妃知道,這段時間,足以改變很多。
比如,沒了周貴妃的掣肘,許皇后利用這三年時間,在後宮裡站穩了腳跟;比如,原本跟她最為親近的孩子們如今見了她,都有種說不出的生疏感;再比如,後宮之中,一代新人換舊人。
如今,後宮之中,昭德帝最為寵愛的,已經不再是周貴妃,而是才剛進宮、年輕美貌的瑞嬪。
昭德帝對周貴妃雖不像以往那般寵愛,但到底還是有些情分在的,可惜,往周貴妃的長春宮來了幾次,都被周貴妃以身子不適給推了,漸漸的,待她便也淡了下來。
墨竹急得直跳腳:「我的好主子,您這是在做什麼呀?難得皇上來看您,您怎麼還把皇上往外推呢?如今,宮裡頭的人,一個個都巴著皇后那邊兒,再不然也是去燒瑞嬪那頭的熱碳,有誰還記得,您才是後宮之中僅次於太后和皇后的存在?」
周貴妃看著自己的雙手,果然是變得有些粗糙了。這三年來,她疏於保養,且長春宮裡的有些人見周貴妃失寵,便生了二心,不願再老實幹活,周貴妃或多或少的,自己多幹了一些活,這雙手,自然無法再像從前那般光滑細膩。
好在她的一張臉還是沒有多大變化,否則,她都不敢出現在昭德帝面前了。
「記不記得的,有什麼要緊?宮中,本來就是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主子,您可萬萬不能有這種想法啊,如今,幾位小主子還在外頭受苦呢。若是連您都不爭了,小主子們該怎麼辦?」墨竹一疊聲地道。
周貴妃對墨竹道:「復寵,是肯定要的,不過,不是現在。現在,還不到時機。皇上當初因為偏袒本宮,被鄭御史死諫,只怕嘴上不說,心裡頭也是惱了本宮的。本宮若是不把這塊心病從皇上心上拔出,日後,只要有人在皇上面前稍加挑撥,皇上就會對本宮產生芥蒂。」
「主子,那可怎麼辦?這幫御史真是吃飽了撐著,沒事找事。若不是他們,娘娘根本不必受這三年之苦!」墨竹眼中滿是怨恨之意。
「這就是身為正統的好處。哪怕許氏處處不如本宮,憑著中宮皇后的身份,她照樣可以得到這群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書獃子的擁護。本宮以為,本宮當年離皇后,不過差了一個名分,自打本宮被禁足之時起,本宮才知道,本宮大錯特錯!」
「那您是打算……」墨竹試探性地問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本宮再不會大意。」周貴妃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
「皇上,此處菊花開得正好,不若在涼亭中稍作歇息,賞一會子花。奴才記得,以前啊,您最是喜歡在此處賞花了,說滿御花園裡頭,就這一處的菊花開得最好。」一名太監站在昭德帝跟前,揣摩著昭德帝的心思道。
不同顏色的菊花一朵朵爭相綻放,遠遠看去,便如一條條彩帶一般,煞是好看。
昭德帝看著這一幕,頗為感慨:「往些年,朕每年都與貴妃來這兒賞菊。貴妃是丹青好手,她筆下的菊花,素雅端方,傲然屹立,那股□□,旁人是再比不上的。她素來是個極有靈性的女子,只可惜,脾氣倔了些。」
一想到自己去找周貴妃時,周貴妃一次次將自己往外推的場景,昭德帝就不由的生惱,連眼前賞慣了的菊花,看著似乎也沒那麼美麗了。
那太監低垂著頭,垂眸道:「興許,貴妃娘娘只是怕拖累您,這才與您保持距離。皇上是天下之主,後宮裡頭的娘娘們,有哪個不渴望得到您的垂青?貴妃娘娘從前,與皇上感情最深,娘娘最為重視的,不過是皇上。倘若她覺得自己對皇上名聲有礙,離皇上疏遠些,也是極有可能的……」
昭德帝擰著的眉漸漸放鬆下來:「你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
與周貴妃接觸的那幾次,昭德帝分明能夠感覺到,周貴妃對自己是有請的。正是因此,他才不明白,為何周貴妃會一次又一次地拒絕自己的親近。
如今看來,周貴妃或許真是為了自己,才這般隱忍。虧得自己還以為是她心懷怨憤,才對自己如此冷淡呢。
若真是這樣,這些日子,周貴妃心裡頭該有多苦啊……
思及此處,昭德帝再也忍不住了:「擺駕長春宮。」
然而,在長春宮前,昭德帝卻看到瑞嬪正與周貴妃對恃。
年輕貌美的瑞嬪就如一朵開得正艷的嬌花一樣,身上滿是芬芳,也滿是傲氣。
對於曾經寵冠後宮的周貴妃,瑞嬪既好奇,又帶著些許敵意。
「聽聞這次貴妃姐姐得的月餅不多,妹妹想著,皇上才剛賞賜了妹妹不少月餅,妹妹就特地給姐姐送來了,姐姐快命人收著吧。宮裡頭上上下下的,畢竟有這麼些人呢,若是到時候月餅不夠吃,這個中秋節,過得可就不完整了。」
周貴妃面上神色不變,彷彿聽不出瑞嬪的炫耀和挖苦之意似的,依舊溫溫和和的:「那就多謝瑞嬪妹妹了,不過,本宮這宮裡頭人少,月餅還是夠吃的,就不勞煩瑞嬪妹妹費心了。」
「那怎麼行?我都大老遠的把月餅拎過來了,貴妃姐姐總不會辜負我一番好意吧?」瑞嬪睨了自己身後的宮女一眼:「春喜,還不將月餅交給貴妃姐姐身邊兒的人?」
「是。」春喜提著一籃子月餅上前,不由分說地便往墨竹手裡頭塞:「這可是咱們娘娘的一番心意,姐姐可要拿好了。」
話才剛說完,不知是春喜沒有拿穩,還是墨竹沒有接穩,那籃子竟掉在了地上,月餅撒了一地。
「哎呀,這宮女怎麼笨手笨腳的?貴妃姐姐是個精細人,這等粗笨的宮女怎麼能夠伺候得好姐姐?依妹妹看,姐姐還是趕緊稟明了皇後娘娘,將這宮女給換了吧,省的帶出來丟人現眼的。」
墨竹聽聞此言,咬緊了下唇:「娘娘,不是奴婢的錯,奴婢還沒碰到那籃子呢,她就鬆了手。」
瑞嬪面上的笑意消失了:「這麼說,是我這丫頭故意的咯?我這丫頭雖不算有多機靈,還不至於連這點小事兒也辦不好。倒是貴妃姐姐你身邊兒這宮女,不僅辦不好事,還學會了狡辯,這可不好!」
「本宮的人如何,本宮最清楚,恐怕還輪不到瑞嬪妹妹來教本宮該如何做。」周貴妃皺了皺眉,神色終是冷了下來:「本宮是從一品貴妃,瑞嬪妹妹卻不過是從五品嬪位。瑞嬪妹妹的話若是傳到他人耳中,知道的,說妹妹關心六宮妃嬪,不知道的,怕是要說妹妹以下犯上呢。」
一個小小的嬪,不過得寵幾日,便「關心六宮妃嬪」,那叫不本分。「關心六宮妃嬪」和「以下犯上」這兩種選項里,可沒一種是好話。
周貴妃雖性子和善,但終究不是泥做的人兒,否則,當初也不可能管理好六宮了。
瑞嬪見狀,冷哼一聲:「貴妃姐姐莫非以為,您還是當初寵冠六宮的皇貴妃呢?這般傲慢,難怪不受皇上待見,禁足這麼久,也沒見姐姐承寵,就連二皇子和七皇子,也沒有養在姐姐身邊兒。妹妹原想著,這後宮裡頭的,畢竟都是自家姐妹,若是找到機會,可以請皇上多關照關照姐姐,如今看來,卻是不必了!」
「確實不必了,你還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一雙眼睛別總是往別人身上盯!瑞嬪,朕對你太失望了!」震怒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瑞嬪和周貴妃都驚訝地朝著昭德帝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皇上!」
「臣妾給皇上請安。」
瑞嬪與周貴妃紛紛朝著昭德帝福了一禮,只是此時,兩人的心境,截然不同。
瑞嬪完全沒有預料到昭德帝會出現在這裡,心中充滿了慌亂,而周貴妃則有種一切盡在把握之中的淡定和從容。
昭德帝上前,憐惜地握住了周貴妃的手:「這些日子以來,委屈你了。若不是這次朕恰好看見這一幕,怕是還不會知道,你竟吃了這麼多的苦。」
「不委屈。只要皇上好好的,臣妾怎麼樣都不委屈。」周貴妃看了一旁的瑞嬪一眼:「皇上可千萬不要因為臣妾而生氣,若是氣壞了身子,可就是臣妾的罪過了。」
昭德帝握緊了周貴妃的手,只覺得周貴妃果然如方才那太監所言,滿心滿眼為自己打算。
他當初,怎麼會被周貴妃冷淡的態度矇騙過去,就這樣冷落了周貴妃呢?若不是他對周貴妃這樣冷淡,只怕像瑞嬪這等新寵,也不敢對周貴妃這樣無禮。
自打知道昭德帝一直站在這裡,將這裡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之後,瑞嬪就慘白了一張俏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她到底還年輕,沒有經歷過這樣的風浪,一時之間便慌了神。
昭德帝冷淡地瞥了瑞嬪一眼:「傳朕旨意,瑞嬪恃寵而驕,以下犯上,降為瑞貴人。」
這一降就是兩級。
消息傳到後宮時,許皇后感嘆道:「周氏又回來了,咱們的安生日子,算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