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廢墟的棲息者(6)
我們的房間如垃圾場一般。外間天花板上搖搖欲墜的電燈光線昏暗,地板上到處是空酒瓶、速食食品的包裝、煙頭,還有一些帶血的繃帶。傢具只有三張老舊的帶有隔音罩的船形白色塑合金床、一張平衡桌,還有掛在房間中央的立體電視。裡間是盥洗換衣服的地方,相對來說比較整潔。在這條街上混的,居住環境跟我們一樣的人有很多。燈光下,不知名的少年左手握著槍,蹣跚地踏過一地垃圾。血一直在從他身上滴落,落在踏過的每一個地方。他幾乎是跌倒在那張床上的。玫瑰和阿吉隨後進來,心驚膽戰地看著他。我們雖然也見過不少干架干到渾身是血的黑社會,但這個少年不同。他周身籠罩著一股……說不上來的危險氣息。他絕對不是普通的小流氓。稍微喘息了一下,他對我們發出第一道命令:「把門關上。有繃帶的話,給我拿來。然後弄一些水來。不要靠近我,把東西扔過來就行。」玫瑰立刻轉身,神經質一般又快又無聲地關上了門。我第一次看到她這麼溫和地關門,平常她關門都是摔上的。阿吉拉開抽屜,找到了乾淨的繃帶,扔給他。我衝進狹小骯髒的洗手間,打開水箱拿了一個溫水球,快速返回,輕輕把水球拋給他。他什麼都沒說,將槍放在腿上,撕開上身衣服,托起溫水球,扭了一下噴水蓋,將裡面的水噴到了自己的傷口上。血跡被衝掉了。他皮膚上的刺青清晰地顯露出來——我一點兒都沒看錯,那就是紅蛇骨的標誌。不同的是,他的刺青中央多了一串數字。玫瑰擦著金色胭脂的臉產生了痙攣,她本來想尖叫,看到少年腿上的槍,還是勉強壓住了。「你……你是紅蛇嗎?」「少唆!」他舉起槍,對著我們。這時候可惡的阿吉不知道是不是嗑藥嗑多了,竟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那把槍真的能殺人嗎?」少年面無表情,將手臂抬起來,對著天花板扣動扳機。一枚發光的子彈極快地從槍中射出,沒入了天花板中。在空中閃過一道短短的褐紅色的線。什麼事情也沒有,天花板並沒有開出一個洞。阿吉吐了一口氣:「我就說嘛,老兄,有事沒事別弄一個紅蛇刺青在身上,半夜提著玩具槍到處走,難怪會被人扁。」他剛剛說完,樓上突然發出了斷裂的聲音。我還沒有想清楚那是什麼,頭頂就有沉重的東西落了地,發出一聲震動整個大廈的悶響。緊接著,隆隆巨響就連續不斷從樓上清晰地傳下來。而天花板以剛才被子彈穿破的地方為中心,裂出了一個巨大的十字,向下微微凸出,形成鍋底一般的形狀。一時之間,我們以為房子要塌了。當一切都過去了之後,我們驚魂未定地抬起頭,卻發現那不知名的少年仍然氣定神閑地坐在那裡,正在給自己的傷口纏繃帶,動作麻利,包得非常漂亮。「你……你到底是誰?」玫瑰縮在我懷裡,帶著哭腔問。她的睫毛上掛著淚珠。「你們沒必要知道我是誰。現在我要休息了,你們兩個到裡屋去……對了,待在裡面,不準擅自出來,否則我會殺死你們。」他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了一小包東西,撕開包裝紙,吞了下去,「你待在那把椅子上,別大聲吵鬧,別讓人知道我在這裡。否則我也一樣會殺死你們。」他鞋也不脫就在床上躺下,毫不客氣地關上了床上方的隔音罩,手裡卻仍然握著那把沉甸甸的槍。窗外的雨仍然在下,雨聲嘩嘩,像一場流血的夢。一道閃電近距離劃過,隆隆雷聲也隨之而來。電燈在雷聲中自動關掉了,房間陷入漆黑。我如同剛從狼爪下逃生的羔羊一般,癱軟在椅子里,長長地呼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