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7

番外7

「這是陳以荷的舅舅,肯定是來幫陳以荷的。」牛素真恨恨說道:「他就是京城一惡霸,居然還能入大理寺,肯定是小閣老陳淮安的手筆。」

郭嫻聽了,頓時目光瞪過去:「牛姑娘,注意你的言辭,外人這麼多,你此時無論說什麼,代表的可是咱們書院,是皇後娘娘的臉面。」

牛素真於是心有不甘的,又閉上了嘴。

王秀卿遙遙望著康芷堂人高馬大,猿臂纖腰的背,卻是甜甜的嘆了一氣:「可是牛姐姐,我覺得他真的好有男子氣概哦。」

阿荷這舅舅,有一身的腱子肉,高大,精健,永遠一張臭脾氣的臉,就連他娘說什麼,他從來也聽的少,不過自小兒,他就格外的疼小阿荷。

無它,家裡家外就這一個小外甥女兒,生的又可愛,性格又好,兄弟們不疼她,又去疼誰。

「就來了你一個?」阿荷笑著問道。

每想起他從鍋里走出來的樣子,她就忍不住要笑。

小阿荷的頭髮亂亂的,顯然剛從被窩裡出來,兩隻繡鞋都是穿反的。小臉兒格外的紅,紅的就跟小時候偷吃了酒,躲在酒缸後面不肯出來時一般。

「就在你清掃藏書樓的時候,有一個穿著黑衣,蒙面的男子進了德班最後一間校舍,往你的屋子裡放了一架琴。」康芷堂說道。

阿荷頓時明白了。

朴夫子是為了琴譜而來,而康芷堂,則是因為那架琴而來。

「究竟是誰放的。」阿荷於是問道。

康芷堂於是道:「我閑來無事,本不過想著,我家小阿荷頭一日上學堂,要來看看你讀書讀的怎麼樣,卻發現空無一人的校舍之中,有人往你的校舍里放琴,於是我就追了出去。

結果,在慈悲庵外給那人發現了,於是就跟丟了。而後,我又折了回來,在學廚的房樑上望月,守株逮兔,便見有個人躲在湖邊探伽耶羅琴,而另還有個人,鑽進了女生們的校舍,我正想下去追他來著,校舍之中,有個女子就喊起來了。」

所以,琴譜,伽耶羅琴,都是有人故意放在陳以荷的屋子裡,以供栽贓陳以荷的。

而那在湖邊彈伽耶羅琴的人,顯然,也是妄圖用這琴聲來引出某個人。

而後,便想著能把琴和琴譜,全栽贓到陳以荷的身上,但是康芷堂的到來,阻止了這件事情的發生。

「阿荷,回家吧。你的婚,舅舅來替你退。」康芷堂忽而柔聲說。

夜風微涼,阿荷裹緊了自己的衣服,嘟著唇側首掃了舅舅一眼,道:「你退,你怎麼幫我退婚?」

康芷堂道:「我知道朱玄林是什麼時候回京的,我也知道他在何處,去找他,逼著他親自提退婚。」

阿荷笑道:「得了吧,小時候康舅舅砸破了他的腦袋,還是我頂罪的了。有一年他到我們家作客,你們嫌棄他,給他的茶碗里泡了一大碗蛆蟲,害他拉了好久的肚子,那事兒也是我替你們頂的,你去,徜若打破了他的頭,難道我拿脖子給你頂?」

邊聽阿荷說著,康芷堂咧開大嘴,笑著就搖起頭來。

大約這世間,小阿荷是唯一見過自己芷堂舅舅笑的人,所以,她還只當自己這個舅舅脾氣很好了。

康芷堂丈著推官的身份,大搖大擺的跟阿荷談了許久,眼看月上中天,也瞧著小阿荷的眼皮都困耷拉了,才高聲道:「洪山正,顯然案犯已然逃離此書院,本官到別處再追即可,你讓孩子們都早點歇了吧。」

略彎腰,他道:「不怕,你好好睡覺便是,是誰在給你作局,又想作些什麼,舅舅會守在這兒,替咱們阿荷查個清清楚楚。」

至此,總算所有人都散了,女生們也總算是全回了自己的宿舍,睡覺去了。

夜深人靜之後,從憨睡著的小阿荷的學舍往過走三間,窗子雖遮的嚴嚴實實,可是屋子裡卻亮著燈。

這是女生趙香荷的屋子,她點了盞燈坐在窗前,而她的身邊站著的,竟是這學校學廚里替人作飯的婆子,陸媽。

「趙香荷,你難道忘了,當初要跟太子訂婚的可是你,而非陳以荷。當時,帝后商議好,本來要指婚的是你和太子,可是,恰好當時首輔陳澈亦在。而皇上又只說了句,朕要給阿荷與玄林指婚。於是,陳澈搶先一步謝了恩,就這麼著,你這個阿荷,就成了她那個阿荷。太子妃之位,原就是本該屬於你的,卻生生叫她搶去,你就能心甘情願?」

趙香荷也不說話,只是埋頭默默的坐著。

而跟她說話的這陸媽,如今的少年少女們只怕鮮少認識,但放在三十年,在她尚且青蔥年少的時候,她在這京城之中,也曾與對面的趙香荷,外面的馮寶君,牛素真幾個一般,一樣風光過。

說起來,也真是件傷感事兒。

她的名字叫陸寶琳,曾有過一個將來作稱侯的未婚夫,名字叫作林欽。連名帶姓,那可全是她父親給他取的呢。

林欽林欽,親於琳,從名字上就拴定了,要讓他們成夫妻的。

可惜她小時候眼高手底,嫌他太貧,不願意嫁,於是,蹉跎了別人,也蹉跎了自己。

原本,她的堂姐是旭親王府的親王妃,那時候她日子過的可順遂著呢。只可惜後來旭親王與王妃一對恩愛夫妻,離世也是前後腳兒,旭親王妃離世后,她自己生的兒子又不成器,揮霍光了林欽的家產不說,鬧到後來叫她連一日三餐都無以為繼,無奈,只得到這女院里來作廚。

要說林欽之死,在陸寶琳看來,可全是羅錦棠夫妻的錯。

而她的不幸,則全部都來自於林欽之死。所以,她對於羅錦棠和陳淮安的恨,這些年來非但不曾消過,反而因為自己過的越來越悲慘,那份恨就越來越深厚。

直到今天,她終於算是等找了機會。

望著咄咄而逼的陸寶琳,趙香荷頗有幾分躲閃:「可後來康家與我們趙家結了親,我要聽你的話,康宣堂永遠都不會再要我的。」

對面的陸寶琳笑了:「傻孩子,聽皇后的話,你就可以作太子妃呢,我且問你,是嫁給康宣堂好,還是作太子妃好?」

趙香荷咬了咬牙,終於眸子里迸出兩道光來:「當然是太子妃。」

對面形如荒木,狀如枯槁的陸寶琳,學廚里的陸媽於是一笑:「這就對了,我這裡有句悄悄話,除了你,不會告訴任何人。今夜,太子殿下可不在漠北大營,也不在皇宮之中,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說著,她的唇就湊了過來。

趙香荷豎起耳朵聽著,聽到一半,忽而就啊了一聲。

陸寶琳於是說道:「這書院中多少女子,皇后只把機會給了你,就是因為她冷眼觀察了這麼兩年,覺得你才是最適合作太子妃的人選,快去吧,勿要叫皇後娘娘失望。」

趙香荷點了點頭,親自打開窗子,把這位陸媽從窗戶上送了出去,這才重又回來,揭開銅鏡上面蓋著的紅綢布,一樣樣的取出自己的脂粉來,先洗罷了臉,便一樣樣兒的,往自己臉上塗著潤澤,胭脂,也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她原本並不算秀美的臉,仿如化腐朽為神奇一般,在燈光下瞧著,居然魅艷惑人,美不勝收。

校舍里皆有舍館,到了夜裡,自然不準女生和她們的丫環們自由出入。

不過,因為德班的校舍後面就是學廚,是以不再設圍牆,她們這些姑娘們,徜若情急,是可以翻窗子而出的。

所以,高懸的一彎明月之下,趙香荷順著方才陸寶琳走過的路,就翻出了窗子,一路躲躲閃閃,鬼鬼祟祟,先是朝著那被砸爛了的學廚而去。

繞過塌了頂的學廚,再往後走,又是一間小廚房。

雖說為了彰顯學校中的平等與公正,便山正,也會和女生們一同用飯,但事實上她們的廚房是分開的。

夫子們吃飯的,自然是小灶,而這小灶之中作的,當然也不是給學生們吃的那種粗製食物,而且,宮裡皇后經常會賞些精細食膾下來,給書院的夫子們作加餐。

這不,趙香荷進小廚房的時候,陸寶琳已經備好了一小碗的山四楂涼糕,還是從冰鑒里端出來的。

趙香荷接過來的時候,那山楂涼糕上還絲絲兒的,往外冒著熱氣兒了。

她接過涼糕,嗅之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便端著涼糕,往夫子們的公房而去。

從女生們的宿舍到夫子們的公房,中間是有幾個壯僕婦在守著的。不過,因為趙香荷特地低著頭,而學廚經常有夜裡給夫子們加餐的先例,僕婦們並沒有特意過問,就把她給放過去了。

上到公房的二樓,朴夫子因是這書院中唯一的男人,公房在最裡間,洪蓮洪夫子公房的隔壁。

山正洪蓮因為學廚被踩壞的事情,連夜出去找人買材料,準備要修繕學廚,恰好不在女院之中,這便又是一重方便。

一重又一重的,趙香荷提心弔膽的,總算到了這書院里唯一的男人,朴夫子的公房之外。

但非常非常不巧的是,他的公房門開著,而裡面除了朴夫子之外,還有一個女子,就坐在他的對面。

從背影來看,那是書院的女夫子郭嫻。

郭嫻,是這書院里最嚴厲也最刻板的女夫子,洪山正都比她更好說話。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趙香荷立刻就怯了,端著一碗山楂涼糕,她忽而覺得,自己還是回到校捨去睡個好覺的好。

但偏偏就在這時,郭嫻站了起來,屈腰一個萬福道:「殿下早些歇息便是,剩下的事情,咱們明兒再聊,如何?」

席地坐在她對面的朴夫子抬起頭來,笑著說了句:「姑姑慢走。」

趙香荷在看到朴夫子臉的那一刻,呼吸頓時漏了半拍。

陸寶琳說的沒錯,這確實非是朴夫子,而是太子朱玄林,此刻的他,臉上並沒有那亂糟糟,黑乎乎,襯的他整個人老氣橫秋的鬍子。

而他的眉毛,也少了白日里那些雜呲,顯然,那皆是他的偽裝,此刻要休息,他摘下了偽裝,頓時,整個人都變了。

他顯然沒有康宣堂的白凈秀美,當然,也不是像康芷堂那般生的野,他一臉古銅色的肌膚,清秀中略帶了些粗獷,雖說粗獷,可又掩不住那種自幼的優渥生活所浸淫出來的貴氣。

總之,這男人周身上下滿滿的男子氣概,比之當今皇上,實在陽剛了不知多少倍。

阿荷阿荷,原本,她才是要被皇上指婚的那個阿荷,可是陳澈早了一步,早她祖父趙松之而謝恩,於是,皇上口諭里的趙香荷,才變成了陳以荷。

而從那之後,陳澈因為政見不同,將她祖父排擠出了內閣,再把陳淮安提了起來,入閣為末輔,從此之後,她這個阿荷,便沒了往昔的優渥生活,也沒了自己的地位和榮耀,在這書院里,處處受人欺負。

趙香荷側首躲過了郭嫻,而後,便管不住自己一雙腳的,朝著屋子裡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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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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