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金剛不壞之身!
彷彿是預知了北境大營里將發生的事情,今夜烏雲密布,明月被遮蔽在濃密的雲層後方,整個世界都朦朦朧朧。
每一個士兵都接到了來自陳大人的命令。
每一個人在今夜,都不可以退縮。
從來沒有人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夜晚里,扮演這樣重要的角色。
張塘本來以為自己會跟李小、李儒先生一樣,與閔兆離開東北大營,卻不曾想,自己會站在陳大人身側,與王異一左一右的隨著陳大人。
曾經多少次看著王異隨著陳大人外出到現場,或冒險捉拿兇犯。
那時候張塘常常遺憾,自己是個文官,不能享受那樣張揚輝煌的時刻。
可此刻,站在彭將軍的帳篷前,張塘突然覺得渾身打顫。
原來,不是每個人都有當英雄的天賦。
膽色,真的是至關重要的一項啊。
陳決率先帶著幾個人來到彭濤營帳外,護衛替陳決上報后,陳決才在護衛的引導下,帶著王異等人進入了彭濤的大帳。
待陳決進入大帳的瞬間,百名精兵立即便從黑暗中冒出,朝著彭濤大營四周的護衛小隊發難——
……
營帳內,彭濤坐在案前,也正在跟妖道微雲討論今日發生的所有事,和後面的安排。
他們甚至已經開始準備將陳決押送來的糧草,從陳決的營帳里,搬到自己的糧草庫中。
陳決突然造訪,彭濤放下手中的輿圖,微雲則立即站起身,將他方才寫了字的紙張,扔進了邊上的火盆中。
隨即,微雲便站在彭濤身後,淡然的望向陳決等人。
袁統一如往常般,站在大帳的陰影處,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如一尊雕塑般沉默而堅毅。
黑羊則半跪在案前,捏著墨塊兒,為彭濤和微雲老道磨著墨。
「大人夜訪彭某可有事談?」彭濤眼睛順著陳決,又望向陳決身後的王異和張塘。
這麼晚了,陳決造訪,彭濤心知來著不善。
可一眼望見張塘,彭濤又覺得有些疑惑起來——如果陳決真的是來發難的,必不會帶著一個小文案啊。
這不是拖後腿的嗎?
陳決淡淡笑笑,視線在彭濤身上轉了轉。
彭濤的刀就在桌案上,他一抬手便可拔刀反擊——一擊擒人是不可能的……
抿著唇,他便從容的踏著步子走到彭濤面前,姿態自在甚至有些跋扈。
坐好后,他才開口道:「彭將軍該知道,本官此次來將軍大營,並不只是為了送糧而來。」
彭濤猜不出陳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眼睛在陳決面上掃了掃,才開口道:「大人來彭某大營,還有什麼別的事不成?」
陳決真誠的點了點頭。
「請講。」彭濤眼神沉了沉,視線又朝著王異和張塘望了望,陳決就帶了這兩個人來,能翻出什麼花來?
想到此,彭濤抿了抿唇,手指在桌案上搓了搓,心裡忍不住開始盤算:不如,今夜就將陳決擒住,囚禁於大營之中?
陳決既然都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些年,聖上老是聽人在耳邊嘀咕,說大將軍在北方擁兵自立,準備造反。皇上令我來,其實也是想打探一番,您在北方到底如何?畢竟……聖上一直令大將軍南下覲見,您也一直沒來過。」陳決自己伸手捏起空置一旁的茶水,自斟自飲一口,才在彭濤的視線下,繼續道:
「聖上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如果大將軍隨我南下,他就放你一馬。如果大將軍抗旨仍不願南下一趟,我可能就要動手了。」
「動手?」彭濤冷笑一聲,「憑你?在我的軍營里?」
彭濤嘴角掛著笑,眼神里滿滿的輕蔑。
陳決卻淡然的望著他,沒有笑,也沒有因為彭濤的反問而被激怒。
在原本清冷的夜裡,帳篷外的嘈雜聲,突如其來,顯得格外突兀。
彭濤自然也聽到了那些聲音,他的笑容漸漸消失,看著陳決的眼神變得冰冷起來。
「陳決,我以為你至少有腦子,卻不想你這麼愚蠢,你這是找死。」彭濤的聲音冷冷的,他手一抬,便壓在了桌案上的長刀之上,隨時便要拔身而起。
陳決卻坐的很穩,他繼續道:「戍西的軍隊已經來了,天亮前就會圍過來,我有聖上的聖旨,你的兵不會都聽你的……我勸你現在就老實服從聖命,隨我南下,我會向聖上說,大將軍忠心不二——」
彭濤冷笑一聲,打斷道:「陳決,你看本將像不像傻子?」
彭濤喝問聲歇,立即便朝著身後的袁統道:「給我拿下。」
幾乎是在彭濤話音才落之時,袁統已經沖了出來。
王異卻也不慢,如箭般猛地朝著袁統便沖了過去。
陳決快速起身,後退兩步,視線盯著彭濤。
張塘如微雲老道一般,站在一側,始終未動。
「將軍,我那百人精兵,你的護衛小隊只怕扛不住,大部隊就算能圍過來,我已經抓了你做俘虜,手裡又有皇上的聖旨。我再勸你一句,不如讓袁統退下,你與我南下,仍還是你的大將軍。咱們也不必如此兵戎相見!」陳決的聲音放大,瞪著彭濤時一臉正氣。
彭濤仍坐在案桌前,他冷冷的看著陳決,耳朵聽著外面的聲音,用力咬了咬腮幫子。
他的護衛小隊,在一對一戰鬥上,的確不可能勝過陳決的百人精兵——他們是訓練出來打仗的,而非個人身手很好的打架好手。
打架與打仗,是截然不同的。
他沉著臉,手指在自己的大刀上不斷的摩挲。
耳邊是王異和袁統的刀劍不斷碰撞之聲,和帳篷外的騷亂之音。
他抬眼看陳決,見對方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他突然撇了撇嘴。
百人精兵殺他的護衛小隊的速度快,還是他的弓i弩兵救援的速度快?
「讓副將帶弓i弩一營來援。」彭濤突然開口道。
他看著陳決的眼睛說這句話,帳篷內沒有人應答,陳決聽著看著,卻覺得後背一陣陣發麻。
陳決的視線,立即落向微雲老道和黑羊。
微雲立即微微側身,將黑羊擋在了自己身後。
陳決一瞬間便明白過來,黑羊恐怕是有千里傳音之能!
糟糕!
這樣一來,援兵來援的速度,只怕比他預計的還要快上一倍不止。
陳決瞬間面色沉凝,心緒微亂。
……………………
彭濤的副將從帳篷里跑出,可才帶著六個親兵跑到弓i弩營,便被十幾個士兵圍住。
「什麼人?」副將怒喝一聲,那十幾個士兵卻並不退縮。
為首之人一聲令下,十幾個人立即拔刀而來,殺氣洶湧。
幾息之後,副將連同六個親兵便全部到底身亡,那十幾個人中為首一個扯下黑面巾,微弱的火光照影著他的臉,曾經的白面已被北方的日照晒成古銅色,曾經帶著幾分書生儒氣的臉,此刻透著幾分輕狂——
正是喬放。
「去弓i弩營!」喬放一聲令下,便帶著剩下的十個人朝著弓i弩營而去。
………………
彭濤按著劍,盯著陳決。
身邊的黑羊突然開口道:「將軍,聯繫不上張副將了……」
彭濤猛地扭頭看向黑羊,他非常明白,聯繫不上的意思,就是死了。
陳決站在一側,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扶著腰間的長劍,盯著彭濤。
聽到這句話,他吁了口氣,很快又道:「大將軍,你真的不考慮我的建議?」
彭濤冷哼一聲,「在我的營里,本將若叫你擒住,還有何臉面——」
說著便要起身下場來擒陳決。
陳決手上一動,腰間的劍便也拔出了一半。
世人多不知道陳大人的劍法如何,只聽說他從小跟高人習劍——少有人知道,他少時習劍也不過是強身健體而已。
彭濤朝著陳決望了望,見陳決面色篤定,一臉的胸有成竹。
彭濤抿了抿唇,便又有些猶豫——萬一陳決劍法了得,自己真的被陳決擒住,那任憑袁統身手再好,也全無機會了。
他不能亂來。
想著,彭濤深吸一口氣,又再忍住。
「喊其他人,繼續調弓i弩營。」彭濤再次下令,他不能急。
大營是他的大營,幾萬人的大營,真的耗下去,陳決絕不可能耗得過他!
黑羊立即低頭傳訊。
陳決皺眉暗自著急,可黑羊就站在彭濤身後,他不可能做到越過彭濤斬殺黑羊。
更何況,他如果可以斬殺黑羊,那他早就先朝著彭濤動手了。
他現在還能站在這裡督戰努力遊說彭濤,無非是因著彭濤心裡尚有一絲游移不定而已。
那邊王異戰袁統,已然開始走下坡路。
陳決一行人已看出,袁統劍術遠不如王異高潮,可袁統卻身負異能——刀槍不入!
無論王異的劍怎樣刁鑽的砍在袁統身上,竟都無法動袁統分好。
王異不信袁統身上混無弱點,可嘗試是需要代價的。
此刻,王異身上已然多了許多道傷口。
張塘站在邊上,拳頭攥緊,鬆開,鬆開,攥緊。
無數次的深呼吸,看著王異身上的刀傷,他終於再次深呼吸,猛地鼓起勇氣,朝著袁統便衝撞了過去。
彭濤猛地瞠目望向張塘,不明白這個文案小吏何以突然不怕死了。
陳決瞳孔收縮,雙拳猛地攥緊,望著張塘衝過去,他下意識的向前踏了一步,又忙頓住。
深吸一口氣,旋即屏息望過去——
「梆!」的一聲。
袁統的劍狠狠砍在張塘頭頂。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張塘要腦袋開花時,隨著這一聲『梆』,袁統的長劍竟如劈砍在一塊兒鋼板上般。
袁統吃驚的工夫,王異的劍快速的朝著袁統的後頸砍去。
袁統大吃一驚,猛地一轉手腕,長劍險陷格擋住王異的劍。
王異眼睛微眯,對於袁統的惶急反應,立時便明白過來。
他長手一撈,就將張塘的手臂撈在了手裡,隨即在袁統長劍刺過來的時候,將張塘往袁統的長劍尖上一送——
隨著袁統的長劍尖狠狠刺在張塘身上的片刻,王異快速跨步到袁統身側,長劍再次砍向袁統的後頸!
被王異一把推向劍尖,張塘忙屏住呼吸,憋的滿臉通紅。
「噹!」的一聲,袁統的劍刺在張塘胸口,再次如刺鐵板。
袁統警覺轉身去保護自己的後頸,可到底讓王異快了一步——
唰的一聲,王異的長劍擦著袁統的後頸便來了一道!
血痕立即在袁統後頸暈染開,袁統雙眼發紅,怒吼一聲再次朝著王異沖了過來。
張塘忙深吸一口氣——他屏住呼吸時,便刀槍不入,毫無弱點。
可一旦開始呼吸,身體就如常般柔軟了——他必須高度集中注意力,才能讓自己保持著絕佳的反應速度。
讓自己在袁統的劍斬刺在自己身上時,不至於因為恰巧在呼吸換氣,而被殺。
王異和袁統的劍再次劈砍在一處,張塘站在王異身側,在王異需要的時候,成為肉盾,眼睜睜看著袁統的劍在自己身上噹噹的砍刺——
儘管張塘每一次都覺得自己要被砍死了,心臟高速緊張的快跳著。
可他的加入,還是讓帳篷內的局面有所調轉。
彭濤面色黑沉,手指攥著刀柄,青筋暴突。
微雲老道扭頭朝著陳決望過來,眉心也皺的死緊。
陳決則緊張的呼吸都變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