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第16章
元瑾回到薛府後,就隨手把茶葉罐交給了杏兒,告訴她:「去父親那裡裝些六安瓜片回來,順便拿這個月的月例銀子。」
杏兒便領命帶著茶葉罐去了。
跟她一起去領月例銀子的,是那個比她還傻的丫頭棗兒,好奇地問她:「娘子又不喝茶,怎的要咱們去裝茶葉?」
「娘子既吩咐,咱們做就是了!」杏兒從來不想這麼多。跟薛青山的小廝說了聲,便拿鑰匙開了庫房領茶葉,她旋開了蓋子,棗兒好奇地看,伸手一摸又咦了一聲,「杏兒姐姐,這茶葉罐里滑得很,似乎不是竹制的呢!」
杏兒趕緊拍開了棗兒的爪子:「去去去,裝茶葉的東西是摸不得的。你那爪子摸了娘子還能喝嗎?」
棗兒委屈地哦了一聲,不再好奇了。
杏兒只想趕緊把茶葉裝回去交差,旋好蓋子,帶著拿了月例銀子的棗兒回了西廂房。
「娘子,茶葉和銀子都拿回來了。」杏兒把茶葉罐和紅紙包的三兩銀子都放在桌上。元瑾就拿起銀子,感嘆了一聲:「一個月的月例,就這麼沒有了。」
姜氏給的那六十兩,叫崔氏拿去收起來了,說怕她不懂節制亂花銀子,等要的時候找她支。但這個銀子無法跟崔氏講去處,所以不能跟她要。其他東西崔氏倒也給了聞玉,只稍微留了幾匹布給錦玉做衣裳。
元瑾非常感慨自己的墮落,曾幾何時,銀子對她而言不過是個打賞人用的玩意兒,現在居然每一兩都要這麼珍惜。
杏兒小聲地說:「娘子,太太說了,用出去的每一筆銀子都要留個底子,看您是用哪裡了。」
「月例銀子她不管。」元瑾說著收起了銀子,又叫了柳兒過來,今天的事,她仍然不全放心。
「後天我們去定國公府的時候,你找下人打探一下,定國公府是否有個姓陳的幕僚住在崇善寺。」她吩咐柳兒。屋裡三個丫頭的品行她都了解,柳兒心細又年長,倒是個得用的人。杏兒雖不聰明,但交代她的事都切切實實記得。至於棗兒嘛……只能說,養著用用吧。
柳兒應下了,元瑾又問她:「聞玉可下學了?」
柳兒便答道:「這時候四少爺怕還在書房裡進學吧。」
聞玉其實過得也挺辛苦的,從定國公府回來后,他還要另上西席的課,教授四書五經,兵法戰略。往往要到酉時才能下學。
元瑾算著他該餓了,親自去廚房裝了給聞玉留在蒸籠的菜,去薛青山的書房等他。
元瑾到了書房,見先生還沒講完,先站在門口看著聞玉上課。
她一直不清楚聞玉對競爭世子是什麼態度,她希望並不僅因為她想,他才去做。雖說是有些她想讓他去做的成分在裡面,但元瑾也的確希望他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不被庶子的身份束縛,不埋沒了他的才華。
書房點著兩盞蠟燭,映照得滿室昏黃。聞玉上課還是極認真的,聽著先生講課,側顏如玉,極為精緻。
等先生講完了,元瑾才進去請了先生坐下。
這位先生姓徐,長得極為普通,扔進人群都找不到的那種,但眼神露出一種隱然的智慧,並且他對聞玉極有耐心,從不因他的病說他半句。且這位徐先生極有才華,當時選西席的時候,無論薛青山考他什麼,他都能對答如流。
元瑾向他問詢聞玉的學習進度,徐先生都說很好。
「雖四少爺不愛說話,卻是的確天資卓絕。若能治好這病,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徐先生道。
「便是這個要請先生包容他,他有時候若有言語不當的地方,先生不要見怪,他不是存心的,只是不知道罷了。」元瑾笑著道。
徐先生搖頭道:「四小姐不必多言,我倒當真喜歡四少爺。也很願意教他。只需您照顧好他,便是對他極好了。」
元瑾謝過徐先生,又讓柳兒拿了上次三伯母送的端硯給徐先生,送先生出了門。
她看著這位徐先生的背影,總覺得此人有些神秘。
尋常的讀書人,既有這般才華,為何屈居於一個小小官僚之家教一個庶子。且為何又對聞玉十分包容,倒當真奇怪了。
她回來時桐兒已經給聞玉擺好了飯菜。一碟炒青菜,一碟腌筍肉絲,一碗燉雞,一碗火腿煨牛腩。聞玉現在吃的菜多是肉,畢竟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又要每天練騎馬射箭,消耗是很大的。
他只吃面前的一盤菜,其實並不是因為他挑食,而是不論你放什麼在他面前,他都只夾那一盤菜。元瑾只能等他吃一會兒這菜,就換個菜放他面前。
可能練習射箭騎馬真的挺累的,他竟狼吞虎咽的消滅了大半飯菜。
「今兒很累吧?」元瑾本還想問問他定國公和考核的事,卻也不好問了,「你回去好生睡一覺,叫桐兒給你揉揉肩。」
聞玉卻似乎想了片刻,然後他說:「你說過,如果有什麼問題,要告訴你。」
元瑾頷首,她一直希望聞玉能遇到問題同她說,免得他自己憋在心裡。她問:「你可是有什麼話要告訴姐姐?」
聞玉點頭,放下碗筷看著她說:「定國公今日來了。」
他竟然會主動提起定國公的事。這讓元瑾有些意外,他提起這件事,證明爭奪世子之位這事他也是在思索的。而實際上,他獲得的才是直接的消息,若由他的口轉述給元瑾來思索,難免不如他自己思考有用。
「我們在練箭,定國公只看了衛衡練箭,很快便走了。」他繼續道。
這倒也理解,本來定國公心裡一直想要的人就是衛衡,只是老夫人更中意薛家的人罷了。元瑾沉吟了片刻問他:「另兩個堂兄是什麼表現?」
聞玉搖頭,輕輕地說:「他們不值一提。」
這讓元瑾更加意外,她以為薛聞玉根本就沒關心過另兩個堂兄,卻沒想到他還有自己的判斷,並且他還覺得另兩個堂兄根本不入眼。元瑾笑了笑,摸了下他的頭,「你這小腦瓜每天倒想很多東西啊,都不與我說么?」
看來他的確在慢慢改變,至少願意主動跟她說這些話了。元瑾思忖著,又問他:「那另外兩個衛家的人,你怎麼看?」
聞玉這次想得更久了一些,告訴元瑾:「衛衡很聰明,但衛襄更危險一些。」
衛襄,便是衛衡的堂弟了。
竟能讓聞玉都說出危險二字,此人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元瑾問:「你如何看出他危險的?」
聞玉這次抿了抿嘴唇,大概是在想怎麼說。最後卻仍然搖頭:「沒法說。」
聞玉看人大概是有他自己的方式,有時候這或許只是一種微妙的感覺。也或許是他察覺到了什麼,但他無法用言語去描述。元瑾不再問他了,而是思索了起來。衛家只選進了兩個人,大家都覺得衛衡才是最後能成為世子的人,故十分看重他,倘若其實真正厲害的人是這個衛襄呢……那便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你先暫時不必管他,倘若他真的厲害,這個時候便不會對付你,你只先學你的就是了。」元瑾說,她又想起了今日聽薛元珍提到的考核,便想一起問了他,「我似乎聽說,今日定國公同你們說了,三日後會考核你們?」
聞玉搖頭,「沒有。」又說:「他只問我們,知不知道西寧戰役。」
西寧戰役。
旁的戰役元瑾或許不清楚,她畢竟擅長的不是軍事,但是西寧戰役不一樣,當年這場戰役名聞天下,她不會沒有聽說過。
因為這是靖王的成名之戰。
當初靖王被分封到甘肅行省駐守蘭州衛,旁邊土默特部日益發展壯大,土默特部可汗額日斯是個驍勇善戰的猛將,數度侵犯甘肅燒殺搶掠。朝廷曾換任三個甘肅總兵,都未能將土默特部消滅,反而使其日益壯大。當時的甘肅民不聊生,幾乎一度被打得逼近了蘭州。
蘭州若是失守,那甘肅便當真是完了。
靖王臨危受命,挂帥上陣,在西寧衛與額日斯帶領的軍隊發生交戰,這是場絕對的大戰,額日斯領兵六萬,靖王領兵不過四萬,在西寧衛打了三天。卻憑藉他在邊疆積攢五六年的軍事經驗和實力大敗額日斯,把額日斯打回了土默特部老巢,保住了甘肅行省。當時此役振奮了全國。靖王班師回朝的時候,萬人空巷,無數人涌到街上看大將的風采。
自此之後,太后才不得不重用靖王駐守西北。當時朝廷可用大將不多,元瑾的父親駐守山西,西北必須有強橫實力者駐守。
定國公不會平白無故問他們西寧戰役,恐怕是想藉此考驗他們的軍事素養,但聞玉現在才開始學習,怎會懂得如何分析,甚至舉一反三。
元瑾手指輕巧著桌沿思索,她對軍事也只能說個大概,說精通是肯定不能的。她這水平指點聞玉還行,但想讓他應對定國公,還有些困難。
元瑾立刻想到了那個幕僚陳先生。
他既是定國公的幕僚,想必對軍事應該還是挺精通的吧。且看他生活清貧,又住在寺廟裡,勢必是不得定國公重用的人,找個借口問他倒也不怕露了底。再給些銀子作為報酬就是了。
既是如此,後天給他送銀子和茶葉過去的時候,請教他一下吧。
元瑾想到這裡,跟聞玉說:「姐姐找些書給你,你有空的時候看看吧。」
元瑾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找了《呂氏春秋》、《戰國策》、《資治通鑒》、《貞觀政要》這些書出來。這是她想要聞玉立刻讀的。將這些書給了聞玉,她告訴他:「你不必記得太快,只需半個月內看完就行。」
帶著聞玉出書房的時候,元瑾稍微地停頓了一下。她剛才給聞玉找的書,其實是當年太后告訴她的,帝王權術所用的書。後來她也是這麼教給朱詢的,然後他就謀逆了。
反正都是制衡之術,帝王世子什麼的……應該是差不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