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此為防盜章,防盜比例60%,支持正版,多謝小仙女們衛衡走到她面前的時候,竟稍微地停了一下。
他本也想假裝沒看到薛元瑾的,誰知道旁邊有個姑娘卻捂唇笑道:「四姐姐今日怎麼了,換做往日,不已經巴巴的湊上去了嗎。」
元瑾喝了口茶道:「五妹妹再這般口無遮攔,祖母聽了可是要罰的,我對衛三公子沒別的意思。」
這關乎女子名聲的事情,哪裡能亂說。
她看也不看衛衡,反倒惹得衛衡身邊的人又笑了起來:「衛三,這美人為何不理你了。可是你長久的不回應,人家惱了你?」
衛衡清俊白皙的臉微微一紅。他之前是覺得薛四姑娘的身份配不上他。可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今日的薛四姑娘,比往日的要好看許多。若一開始便是這個人喜歡的他,他未必能拒絕得了。
但她突然又這樣似乎對自己不屑一顧,他卻也不舒服。之前不是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嗎,為何今天又這幅樣子!
衛衡便走到了她面前,頓了頓說:「薛四姑娘。」
他為何突然叫她。元瑾抬起頭看。
衛衡繼續輕聲道:「不管你是因何種目的來到這裡,又說了什麼話。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我並不相配,往日的那些事便算了,從今起切莫糾纏我。」
元瑾聽到這裡便笑了笑。
她的笑容有些奇異,既輕緩又美麗,似乎帶著幾分嘲諷。
這衛三公子倒也算優秀,但元瑾是什麼人。這些年權貴們在她眼裡就猶如過眼煙雲,別說是個小小衛三,就算把侯爺太子的送到她面前來,她也看都不想看一眼。
小元瑾怎麼看上這麼個人!
即便小元瑾當真喜歡他,難道他就能如此當眾羞辱人不成?今天在這兒的是她,倘若是旁的姑娘,該如何自處?
「衛三公子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她的語氣淡淡的,「我在這裡看花,既沒有擾旁人,也未曾擾公子。什麼喜不喜歡的,卻不知衛三公子從何而來。」
「你……」他哪知這薛四姑娘竟然嘴巴還如此厲害,臉色未免一紅。
她現在的神情,似乎真的和以前天壤之別。
正在這時,石子路上小跑來一個小廝,叫著衛衡「三少爺」,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衛衡聽完之後臉色一變,也來不及跟薛元瑾說什麼了,匆匆幾步走出亭子。
本來看著好戲的薛家幾姑娘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小廝也跑到管事嬤嬤旁邊說了話,管事嬤嬤也鄭重了起來,招了亭子中的娘子們:「有貴客路經此處,請娘子們先隨我去花廳。」
見管事嬤嬤催得急,眾娘子也趕緊起身,紛紛走出涼亭。卻只見那石子路上走來了一群人,數十個護衛在前開道。簇擁著一個頭戴銀冠,身著飛魚服的人。他嘴唇微抿,眉眼間有些陰鬱,卻是一種陰鬱的俊秀。
元瑾一看到他,幾乎是控制不住地臉色微變。
衛衡卻已經走上前,對他行了禮:「舅舅要來,怎的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去接您!」
「只是有私事罷了。」這人聲音也十分冷清。
在座的小娘子們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好奇地盯著他看,話也不敢大聲說,只能小聲地討論。
「此人是誰?排場竟然這樣大。」
裴子清。
元瑾的手慢慢地握緊。
她第一次見到裴子清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失意的青年罷了。雖然出身世家,卻只是個沒有人重視的卑微庶子。那時候他飽嘗世人冷眼,什麼苦沒有吃過。哪裡有什麼排場,不過是個沉默低調的人罷了。
後來是她賞識他的才華,把他扶持起來,又推薦給了太后。元瑾對他不薄,他倒也頗有才華,竟一路做到了錦衣衛副指揮使的位置。她對他極好,從來都是當成心腹看待。
沒想到他最後卻背叛了她和太后。
現在他是錦衣衛指揮使了,越發的權勢在手了。
朱詢背叛她是為了太子之位,她也一直知道。太后並不喜歡朱詢,從未想過要將朱詢議儲,一直想立的是六皇子。朱詢倘若從小就是個心機深沉的人,怎麼會沒有存異心。
但是裴子清背叛她是為了什麼呢?
她一直想不通,她一直以為自己對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一直以為,就算誰都會背叛她,但是他不會。
現實卻給了她重重一擊。
裴子清淡淡地問他:「你混在這脂粉堆中做什麼?」
衛衡答道:「不過是小事而已。」
裴子清看了一眼後面站著的那些小娘子們,小娘子們都被他看得臉色微白,心中忐忑,衛衡再怎麼長得好看畢竟也只是一個後生。但裴子清可就不一樣了,他可是位比定國公的錦衣衛指揮使,正二品的大員。
「你到了成親的年紀了,若是有喜歡的,便帶回來給你娘看看,免得你娘為你操心。」裴子清說,「方才似乎聽到你在和姑娘說話,是哪家姑娘?」
聽到這裡,元瑾心一緊,表情卻仍然漠然。
衛衡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回答。薛府的幾個在這種時候自然也不會開口,但總有剛才看到了,又好事的娘子,將元瑾指了出來:「便是這個,薛府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薛元瑾也沒有抬頭。他只看到她眉眼姣美,清嫩秀雅,素得幾乎只剩一對丁香耳釘,柔軟的髮絲垂在雪白的面頰兩側。
別的娘子都面露好奇或是懼怕,卻唯有她表情平靜,甚至有幾分冷淡。
嬤嬤見裴大人沒有說話,便趕緊讓娘子們先跟著她去花廳。元瑾也跟著走在後面,但沒想元瑾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後面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說:「方才那姑娘,我們裴大人讓你等等。」
元瑾只當自己沒有聽到,越發快走了幾步。但後面很快走上來兩個護衛,將她攔住。「姑娘留步,裴大人叫你稍等。」
元瑾不能再躲,只能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她感覺非常複雜,既仇恨又冷漠。
他叫住她幹什麼,難道還能看出她是誰了不成?那又能如何,是找出來再把她斬草除根嗎?送給皇帝處死,換取更高的地位?
他又將她看了很久,才低聲問:「她是誰?」
衛衡不知道舅舅為何要問她,只能說:「她是薛家的四娘子。」
裴子清仔細看她的樣貌,這姑娘雖也極美,卻和縣主的樣貌並不相似。但方才那個神態,卻又極為相似。
薛家?不過是個沒有聽過的小家族。
他在想什麼,怎麼會覺得這姑娘有幾分像她。
她怎麼會像蕭元瑾!
那個人是他心裡最特殊的存在。當初她給了他榮耀和權力,給了他隱秘的盼望和溫情。但是他由於某種原因,他背叛了她,這麼多年,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留在他心裡,以至於成了他的業障。
大概,沒有人真的覺得她已經走了吧。
丹陽縣主蕭元瑾,沒有一個人能真正忘了她。無論是背叛還是別的,更複雜的情緒。
「你方才,在和衡兒說什麼?」裴子清問她。
元瑾想了片刻,輕聲道:「不過是衛三公子和我說了幾句寫蓮的詩罷了。」
裴子清聽著笑了笑,少男少女們,彼此相互有傾慕之意,是再正常不過的。他的語氣徹底淡漠了下來:「你走吧。」
把這樣的女子認成她,是對她的侮辱。
薛元瑾不置一詞,裴子清是她一手選的人,脾性她最了解不過。此人才高八斗,最善於察言觀色,在他面前,最好就是少說少做,免得讓他猜出心思。她這麼一說,他勢必覺得她是和衛衡有什麼私情,只會看低她幾分,更加不屑於理會她罷了。
她行了個禮,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傍晚,吃過晚膳。薛府的人才趕著馬車回家。
薛元珊幾個上了馬車,正和太太們將今天發生的事。
「有的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薛元鈺見元瑾走出來,冷笑著說,「憑出身,給人家做妾都勉強。遑論還想做正室,巴巴貼著也沒人要!」
元瑾一言不發,徑直地上了馬車。
這種人,你反駁她她倒更帶勁了,再者她現在也沒有心情計較。
她只恨自己那時候手裡沒把劍,仇敵就在她面前,她都沒辦法報復,最好是一劍捅死他。
不僅不能捅死他,反而自己還要裝傻,實在是讓她忍得很難受。
薛元鈺見元瑾不理自己,果然央央地沒了興趣,縮回了頭。
崔氏則難得地看出自己女兒的不痛快,以為她是因為薛元鈺的話,就安慰她說:「你二叔家兩個閨女說話就是如此,你別在意就是了。」
元瑾看向她,雖然她是不在意薛元鈺,卻也不喜歡崔氏這話。崔氏這樣的人就是如此,色厲內荏,面對子女拿得出款來,你真讓她對外面的人使威風,那是半點也不敢的:「那您就不在意嗎?」
崔氏就說:「怪只怪咱們是庶房,你爹又沒出息。你娘我……也不是正經官家的女兒,不能和人家比。」
元瑾一笑:「二叔當年是冒領了父親的文章,才拜入了山西布政使名下。若沒有這段,他如今怎麼能做到知州的位置?現在他兩個女兒倒是挾恩報仇,全然忘了。」
崔氏又嘆說:「人家如今卻是知州,你父親只是個地方寺丞,又能有什麼辦法。」
元瑾發現,崔氏其實是個非常認命的人。
那她認命嗎?她自然不了,她若是認命,那些害死她的人豈不是做夢都要笑醒了!
她會抓住一切的時機成長,這些對不起她的人,她最終會一個個地報復回去的。
「不會總是這樣的。」元瑾淡淡地道。
她挑開車簾,看著外面漸漸消逝的黃昏。
他背叛了他和太后,換得如今的榮耀。
甚至說不定,她便是被他親手殺的。
他們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變的是她和太后,以及西北候家罷了。
如今他們是人上人,享受名利權貴的一切。而她現在不過是個低微的庶房小嫡女罷了。
想要報仇,還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
雖然她也決不會就這麼放棄。
身後半大的小丫頭杏兒低聲提醒:「四娘子,咱們該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該說您了。」
元瑾嗯了一聲。提起小竹籃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個普通的官宦家庭,家裡最大的官也不過是個正五品,是長房的大老爺。而她父親薛青山是庶出,謀了個地方苑馬寺寺丞的官職,沒有實權。
薛元瑾現在的母親崔氏,是并州一個鄉紳的女兒,沒讀過什麼書,亦是個普通的的婦人。
元瑾剛踏進西廂房房門,就看到崔氏迎面走來。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樣錦褙子,三十齣頭。明明是初夏的天氣,她卻拿著把團扇扇風,看來火氣很盛,一見著元瑾就瞪眼:「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元瑾把小竹籃放下,才說:「今天教針線的嬤嬤來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籃里繡的牡丹花樣看,忍不住說:「你繡得這樣歪歪扭扭的,誰敢拿來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給為娘省點心,將女紅練好些,以後談婚論嫁,媒人也有個說頭。」
元瑾只是喝著水。崔氏見她這樣不聽,一手抓住她的耳朵:「為娘說的你可聽到了?」
元瑾的表情綳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說:「我聽著呢!」
崔氏放開后,她才揉著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陣陣氣惱,這要是放在以前,誰敢這麼對她。
虎落平陽被犬欺!
連縣主的儀態她都綳不住了,遇到崔氏總是會失態。
她做丹陽縣主的時候,就從沒有學過女紅刺繡。倒是詩詞書畫都能懂,精通兵法,對政治時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裡,這些加起來都比過會做一手針線活。
「你還小,哪裡知道嫁個好夫婿的重要。當初娘便是嫁了你爹這個庶出的,現在在你嫡出的幾個伯母面前,才低了一頭。」崔氏拿自己的切身體會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幾個堂姐。努力把女紅針黹練好些,博個賢惠的名頭,以後才能嫁得好。」
元瑾並不想聽這個話題。
畢竟之前能和她談婚論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數的世家公子,現在告訴她嫁人改變命運,實在是很難感興趣。
更何況崔氏這也太天真了,有個賢惠的名頭也並不能讓她嫁得好。若不是有出眾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談。
她如今這小姑娘的模樣也極美,小小年紀靈秀婉約,肌膚勝雪。雖還未完全長開,卻比之她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沒有家世作為支撐,待這模樣長開,卻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問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崔氏被女兒一提醒,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說:「娘是要同你說,明日定國公家開遊園會,咱們府里的女眷都受了邀請!」
元瑾聽到這裡思忖片刻,這定國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個國公,便是定國公。這位定國公驍勇善戰,被封為一等公,又有兵權在手,所以權勢極盛。並且這位定國公,似乎與靖王是交好的。
元瑾當初久居深宮,這些京外的權貴她雖然沒見過,卻也都知道一二。
沒想到這薛家竟然還七拐八拐的和這種豪紳家族有關係,她還以為薛家當真普通呢。
「太原府裡頭,得是有些頭臉的人家才能去。得虧咱們家還算是定國公府的旁系,才受了邀請。我給你做了身新衣裳,一會兒你試試合不合身。」崔氏叫丫頭把剛做的衣裳抱出來給元瑾。
「她配得上穿什麼新衣服!」外面傳來一個稚嫩的男聲,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帶著人走進來。他小小年紀,臉還肉團團的,長著一雙與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親弟弟薛錦玉。由於崔氏只得這一子,故十分嬌寵,性格驕橫目中無人。
他坐到崔氏身邊,拉著崔氏的手撒嬌說:「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這親弟弟專愛和她過不去,平日時常冷嘲熱諷的。元瑾看著他肉肉的小臉,調侃他說:「都這麼胖了還吃呢。」
薛錦玉最聽不得別人說他胖,立刻就跳起來:「我哪裡胖了!昨個嬤嬤做的栗子紅燒肉,還不是你把肉吃了。」
元瑾是能吃不胖的體質,對於這樣的指責,只是轉過頭繼續喝她的水。
崔氏護子,抱過薛錦玉哄他說:「你姐姐跟你開玩笑罷了,男孩子就是要長得壯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親又抱地把小祖宗勸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麼,趕緊去把你的鞋墊做好才是要緊!」
元瑾不再說話了。崔氏這麼寵男孩,只會把薛錦玉養廢。如果換做是旁人,幾頓板子就能把薛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護兒子,根本不會容許別人插手,她現在也暫時沒有這個閑心。
崔氏仍然生氣,對著門口跟薛錦玉一起進來的人說:「你傻站那兒做什麼,還不快進來!」
元瑾抬頭,看到門口跟著薛錦玉一起進來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著,肩膀極瘦,身上穿的衣袍已經舊了。臉極為瘦削精緻。雖然年紀不大,但雪白膚色,眉宇雋秀。
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聞玉。
崔氏本人兇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麼敢納妾。薛聞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聞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逝世了。崔氏對他很一般,畢竟不是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派了個老媽子照顧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麼管了。
這個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愛說話,似乎是神智有些問題。
薛聞玉聽到崔氏叫他,只是目光微閃卻沒有上前。還是被身後的嬤嬤拉著,帶到桌前準備吃飯。
見人都到齊了,崔氏讓翠洗將每樣菜都挑出給薛青山留一些,便帶著三個孩子開始吃飯了。
薛家雖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官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兩碟炒肉,一碟韭菜蝦仁,還有薛錦玉要吃的冰糖豬蹄,一小菜一個素湯,只是對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遜色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來就口味低俗,還是越來越習慣了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還多,飯後還要加一碗湯。
元瑾喝著湯,看著坐在她身側的薛聞玉。
她才發現他夾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對,動作僵硬。她眉一皺,問薛聞玉身後的宋嬤嬤:「四少爺的手怎麼了?」
宋嬤嬤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
薛聞玉似乎沒有聽到,繼續夾菜。元瑾卻越瞧越覺得不對,站了起來,一把將他的手拉過來看。
他似乎想往回縮,但元瑾豈容他往回,打開一看才發現他的手心傷口縱橫交錯。有些地方血還沒有止住,仍然有血浸出。
薛元瑾一看這樣的情形,眉一皺又問宋嬤嬤:「這是怎麼弄的?」
宋嬤嬤猶豫了一下,才說:「下午小少爺說要和他玩,便弄成了這樣……」
元瑾面色一冷,她看向了薛錦玉:「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錦玉一直對這庶兄不好,說不好都是輕的,他簡直以欺負薛聞玉為樂。
曾經大冬天將他推進池塘,凍得高燒四五日才退。又曾將他騙到柴房關起來。如此調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沒把庶出的聞玉當回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但在元瑾看來。薛聞玉本來就和正常人不同,無法表達自己的喜悲痛苦,欺負這樣一個庶子,這不就是恃強凌弱嗎?
她之前身份雖極高,卻最是討厭這樣的人。有本事便去欺負厲害的,欺負個小孩算什麼本事。
更何況這樣的事要是傳了出去,人家在背後指點他們家苛待庶子,對誰的名聲都沒有好處。崔氏就是從來沒把這種事放在眼裡,心粗得可以。所以才一家子都碌碌無為,毫無上進。
薛錦玉很少看到姐姐這樣嚴厲的神情,一時竟然真的被震懾住了。
薛元瑾平時和他鬥嘴,不過只是逗他玩而已,他其實是知道的,薛元瑾從沒有真正和他計較過。但是她此刻的神情卻讓薛錦玉意識到,姐姐是和往日不一樣的,讓薛錦玉忍不住有些心虛了。「是他自己非要玩匕首,傷著了自己,跟我沒有關係……」
元瑾聲音嚴厲了一些:「你再說與你無關試試?」
薛錦玉立刻看向了崔氏:「娘……」
崔氏也很少見到女兒這樣,女兒一向隨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她一般也不反駁。一旦女兒嚴厲起來了,她還真的不好駁斥她。
崔氏打著圓場:「你弟弟大概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似乎傷得有些重,你先帶他去上藥吧,我叫丫頭把晚飯送到你屋子裡去。」
元瑾冷笑,便是崔氏不在意這種事,所以才把薛錦玉放任自此!
哪裡不知道崔氏是袒護薛錦玉,何況她也真的不重視這個庶子。
繼續跟崔氏說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元瑾先帶著薛聞玉回到自己住的東廂房,叫杏兒點了油燈放在桌上,她拿來了紗布藥酒。抓著薛聞玉的手腕要他坐下,他又想往回縮,似乎覺得有些不安全,但卻被元瑾緊緊地按住。
「不會有事的。」元瑾說,然後她將藥酒打開,給他包紮。
他的手手指細長,骨節分明。臉也是真的長得極好看,五官精緻,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
單看這孩子的外貌,便能猜測他母親是何等的美人。
「你這傷究竟是怎麼弄的?」元瑾問他。
薛聞玉低垂著頭不說話。
元瑾淡淡地道:「量你也不會答我。但你也這麼大了,他若是欺負你,你可以告訴旁人,何必任他欺負。」元瑾沒有聽到回答,便抬頭看他,「你可知道了?」
她才發現,薛聞玉生了雙淺棕色的眼睛,正靜靜地看著她。這樣的瞳色看著人的時候,竟顯得格外專註。
發現她抬頭看自己之後,薛聞玉才別開了眼睛看別處。
她覺得他年紀小,就揉了揉他的頭:「姐姐說的話,你可聽到了?」
薛聞玉沒有躲開她的手,似乎因她的撫摸愣了一下。
元瑾叫杏兒收起藥酒,一邊想著她之前聽太后說過此症,有的生下來就是如此,有的是幼年時遭受過虐待,所以變得自我封閉。不知道薛聞玉是哪一種,聽說崔氏也請大夫來給薛聞玉看過,吃了幾服藥不見好,就沒有下文了。
「四少爺實在是可憐。」杏兒看著薛聞玉,同情地道,「打小沒娘的,又常被小少爺欺負,太太偏偏不管。」
元瑾房裡另一個大些的丫頭柳兒正在給元瑾擰毛巾,聞言說:「杏兒你這嘴沒遮沒掩的,怎的排揎起太太了!」
元瑾房裡的丫頭並不多,兩個小的,一個叫杏兒,一個比杏兒還傻的叫棗兒,大的便是柳兒,算是她房中的管事丫頭,性格比較沉穩。
杏兒輕輕扯了下元瑾的袖子,小聲說:「娘子,四少爺能跟著咱們住嗎?西廂房還空著兩間呢,您能看著些,也免得小少爺欺負他。」
柳兒又說:「男女七歲不同席,四少爺都要十二了,怎能和娘子一起住!」
杏兒急了:「四少爺又不是旁人,而是娘子的親弟弟,更何況還神智不清楚,怎麼不能一起住了。」
元瑾接了柳兒的毛巾洗臉,看兩個丫頭爭得熱鬧,沒有說話。
她當然不會帶薛聞玉一起住。
她雖然地位尊貴。但其實異常容易心軟,尤其是對小孩。
當年朱詢在冷宮被太監踹打,身體傷痕纍纍。她從冷宮外經過看到,把朱詢帶回了慈寧宮,從此朱詢跟她住在一起,像個小尾巴一樣怎麼都甩不掉。若是一天不見了她,便會哇哇大哭到處找她。
她那時候也不過比朱詢長半歲,像帶弟弟一樣帶著他。朱詢開蒙得完,她還親自教他《論語》和《詩經》。朱詢一字一句跟著她背,總是要緊緊地偎依著她。
但後來呢。
他還不是為了權勢背叛了她,成為了太子。甚至因此害死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人長大了都是會變的。
元瑾一想到這裡,便對自己當初的好心非常痛恨。現在在同樣的情景里,她甚至不想做同樣的選擇。
「去叫宋嬤嬤來,帶他回外院歇息了吧。」元瑾吩咐柳兒。
柳兒得了命,便立刻出門去找宋嬤嬤了。
她又跟薛聞玉說:「你先坐著,宋嬤嬤一會兒就來帶你走了。」
聞玉看了看她,自己坐到炕床上,抱著自己坐成一個球的樣子,似乎這樣很好玩。
夜深人靜,旁邊又坐著一個什麼動靜都沒有的悶葫蘆。元瑾等得有些無聊了,便將桌上放的兩個棋盒子打開,叫杏兒將棋盤拿出來。
成了四娘子之後,元瑾平日的生活便百無聊賴,除了學女紅外沒別的事做。當年在宮裡的時候,她對圍棋十分痴迷,太后還曾請國子監侍讀學士教她下棋,她在棋藝上極有天分,少有對手。所以現在無聊的時候,她便和自己下棋。
她自己落一白子之後,又換個棋盅下黑棋。
薛聞玉的目光又放在了元瑾身上。
她站在桌邊凝視棋局,姣好玉白的側顏,面頰帶著淡粉色,更顯得少女如花嬌嫩。未綰的發束滑到胸前,油燈下有種如絲綢一般的光澤。
他看著她下棋很久,似乎很好奇她在幹什麼。
元瑾正要下黑子的時候,突然有兩個細長的指頭按住了她的手,元瑾抬起頭,就看到聞玉的臉。隨後他從棋盅里夾起了黑子,放在了棋盤上。
他居然會下棋?
元瑾一怔,先看了眼棋局。
薛聞玉並沒有學過圍棋,他不是會下棋,落下的子是一個死棋。那他是想幹什麼?
元瑾試探地又落了一個白子,看到薛聞玉又從黑色棋盅中拿出一粒,落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然後抬頭看著她,似乎是示意她也趕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