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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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國公府給她們準備了各種名貴綢布,皆是整匹裁成小塊供她們使用。還有三十多色的各類蠶絲線,鎏金的錐子頂子,白玉骨的大小綉綳,各類精緻時興的花樣,整齊有序地擺在桌上。
另還有小碟的豌豆黃、棗泥奶糕和姜香梅子備著。
這炎炎夏日裡,為了避免娘子們中暑,定國公府還特意制下了消暑的綠豆湯。這綠豆湯更是做得精緻,溫涼的湯盛加了玫瑰鹵,在白玉小碗中,放在大冰碗上冰著。一旁丫頭站著等給娘子們添湯。每個娘子都分一個這樣的丫頭伺候,寬闊的繡房竟一列排了二十多人。
薛家的娘子們哪裡見過世家貴族這樣的派頭!這樣一天下來,豈不是光那些絲線、布料都要數十兩銀子!
定國公老夫人被嬤嬤扶著進來,身邊跟著薛老太太。薛老太太一看這房裡也愣住了,立刻反應過來,謝了老夫人:「……難為老夫人費心了!」
元瑾立在末尾的娘子中,其實她想說,薛老太太不必謝。世家裡這樣的排場只是小巧,說不定人家老夫人根本就沒管這事,都是下面的人按照規矩自己布置的。
自然,老夫人是個極有心智的人,笑道:「不必謝,既是在我這裡學,也別委屈了她們。」
各房的娘子們自然再次對世家如此的富貴起了羨慕之心,除了衛家那位小姐衛顯蘭,她出身不差,比薛家這幾個眼界高多了。看了眼繡房的精細奢侈,也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元瑾身上,輕聲冷哼道:「你這樣的,你家兄弟也能入選?」
因上次的事,兩人結下了梁子。
元瑾也只當沒有聽到,這種時候沒必要理會她。
這時候老夫人笑著讓諸位娘子坐下來:「今日定國公回太原,正巧見見男孩們。我便得了個閑,來看你們學綉藝。倒不必拘束,你們學你們的就是了。」
原來是定國公今日回來了!
娘子們難免竊竊私語,太原府里誰會不知道這位定國公。只是定國公一直在宣府,難得回來一次,難道是為了選世子的事特地回來一趟?
老夫人和定國公之間,其實真正能做決定的當然是定國公。
各位娘子分了齒序坐下,定國公府那位教蘇繡的綉娘安嬤嬤,才開始給娘子們講蘇繡的要領。娘子們想著定國公府、想著魏永侯爺,自然都是聽得精神抖擻,聚精會神。努力挺直腰板,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給老太太看,除了一個困得打盹的元珠,和一個對女紅毫無興趣,只擅長權術鬥爭的元瑾。
不怪元瑾不認真,她實在是對女紅不擅長,甚至到了聽多了她都覺得頭疼的地步。只是這樣聚精會神的一上午下來,女孩們再好的精神也萎靡了,等嬤嬤說可以去旁邊的花廳喝茶休息的時候,皆是鬆了一口氣。
元珠卻是這個時候準時地悠悠醒來,問元瑾:「四姐,終於教完了?」
元瑾抬手,往她小嘴裡塞了塊豌豆黃:「方才祖母瞪了你好幾眼,仔細回去被你娘罵。」
「我才不怕呢。」元珠嚼著豌豆黃說,「罵幾句又少不了塊肉,我聽著就是了!我這麼小,正是需要睡的時候。」
這種皮實的人,再怎麼磋磨也是沒用的。元瑾雖說沒聽,但怎麼還是保持著清醒狀態,覺得自己怎麼還是比元珠強些的。她也給自己灌了杯茶,想著聞玉今日見定國公不知順不順利,卻看到那衛家小姐衛顯蘭站了起來,走到了老夫人和薛老太太之前行了個禮。
「堂祖母,我有一事想跟您講,不知當不當講?」
幾位娘子被她突然的發話吸引了注意力,朝她看過去。
老夫人不知道她想說什麼,自然點頭:「你講就是了。」
衛顯蘭道:「既然堂祖母肯了,那有話我也就直說了。定國公府選小姐,本是選賢德淑能的,出身如何自然也不重要。但若這人選不守禮節,不知姑娘家的禮義廉恥,不知道這人還能不能入選?我倒也不是為我自己說的,我也是為諸位姐妹說的,若有人品上的瑕疵,還要和諸位姐妹一起爭,豈不也是不公平?」
老夫人沒想到衛顯蘭說了這個,笑容有些僵硬:「不知道你說的是何人?」
元瑾聽到這裡,默默地將茶杯捏緊。
「卻也不是別人,正是這位薛四娘子!」衛顯蘭回頭看向元瑾。
薛老太太神色微變,老夫人則放下了茶杯:「顯蘭說話可不能隨意說,你這樣說薛四娘子,可有證據?」
「我自然有!」衛顯蘭繼續道,「她正是之前喜歡我胞弟衛衡,對他糾纏不休的人。堂祖母若是不信,大可找我胞弟的隨從來問話,看是不是這位薛四娘子曾糾纏過我胞弟!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沒出閣之前,本該恪守本分。以這位薛四娘子的身份,和我家胞弟當正妻自然是不可的,所以她才是想了這些下作的手段,想迷惑我弟弟喜歡她,她便能嫁入衛家了!這樣的人,如何不是不知禮義廉恥?」
薛老太太顯然並不知道薛元瑾還有這段,雖然不知道真假,但臉色頓時不好看了。薛家其他幾位娘子自然知道薛元瑾愛慕過衛衡,但對於元瑾是否真的糾纏過衛衡卻是不清楚的。這兩者之間還是有明顯區別的,倘若只是心生傾慕,那自然也就算了,哪個娘子心裡沒個心儀的兒郎。倘若真的去糾纏了人家男子,妄想通過旁的手段嫁入衛家,那這女孩的名聲,說壞也就壞了。
但她們這時候都不敢說話,幫薛元瑾,自然也沒熟到這份上。若是想害她,這種涉及到女兒家名聲的事情,一不小心說不定都會牽連到薛家旁的姐妹,所以還是隔岸觀火比較好。
薛老太太清了清嗓子道:「我們薛家雖不如衛家是高門大戶,這孩子的規矩教養還是嚴格的。衛娘子也別著急,倘若元瑾當真做了出格的事,我自然會懲戒她。倘若沒做,卻也不能只你一人說。」她轉向元瑾問道,「四丫頭,你現在告訴祖母和老夫人,你可曾糾纏過衛三少爺?」
在衛顯蘭說這件事的時候,元瑾先是心中一緊。她雖然知道薛四娘子喜歡過衛衡,但也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她並不知道四娘子是不是做過出格的事。
自然下一刻她就鎮定了過來。薛四娘子這樣的姑娘出生庶房,從來不對自己的未來有什麼非分之想,當真做得出糾纏衛衡的事嗎?若她當真糾纏過,又是在何處糾纏的,身邊難道就沒有丫頭知道?且若糾纏了,衛顯蘭就不會在這裡空口白話,而是會拿出憑證了。
不過衛顯蘭是否歪曲事實不重要。此事的關鍵是在於,即便她沒做過糾纏的事,但她之前喜歡衛衡的事卻是真的,抵賴不得。衛顯蘭這話三分真七分假,卻真的會對她的名節有損。尤其是會給老夫人留下個壞印象,這才是她的目的!
元瑾心裡已經考慮好,站起來走到老夫人身前,行了個禮道:「孫女之前,是曾喜歡過衛三少爺。」
薛老太太幾乎是臉色可見的變得難看。「這事……你當真做過?」
四房這個不起眼的小姑娘,當真做過如此不知廉恥的事?
「請祖母、老夫人聽我明述。我雖喜歡過衛三少爺,但也止於少女思慕,從未做過什麼糾纏之舉,更不曾想嫁入衛家。娶為妻奔為妾,方才衛小姐也說了,你家是絕不可能允衛三少爺娶我的。既然我也明知衛三少爺不會娶我,又怎會做出這樣自取其辱的事?那豈不是太過愚蠢了?我自認還沒有蠢到衛小姐所說的地步。」元瑾清晰地緩緩道來。先不說是否是真,就她這個不疾不徐,進退有度的態度,便讓人信服了她三分。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來!
聽了元瑾的話之後,薛老太太的神色明顯好了很多。
衛顯蘭不覺被她抓住話中漏洞,強作鎮定:「你做過的事便能矢口否認了?你告訴過我弟弟,你喜歡他不在乎名節,便做妾都要嫁入我家,這不是蠱惑我弟弟來娶你嗎,你休想抵賴!」
元瑾越發笑了:「衛小姐說話是否有些顛三倒四呢?方才才說我是為了榮華富貴,痴纏你弟弟。現在又是我不顧名分都要跟他。究竟是何種說辭,衛小姐可要想好了再說,免得徒惹笑話。再說,衛小姐在此說我痴纏你弟弟的話,無非就是想毀壞我的名節。我倒想問衛小姐一句,你若沒個憑證就空口白話的污衊旁人,算不算你自己包藏禍心?你方才說要找你弟弟的小廝來問話,但你家的小廝自然是向著你的,豈非是你叫他說什麼就說什麼了?」
元瑾輕巧的一段話四兩撥千斤,既表明了自己的清白。還反將了衛顯蘭一軍!
老夫人的臉色自然有些凝滯,又問衛顯蘭:「你這憑證,除了你弟弟的小廝之外,可還有別人?」
衛顯蘭拿不出別的證據來,臉色發紅,語氣也有些慌亂:「但你喜歡過我弟弟,還曾向他表明心思,你敢說不是?女孩家便要恪守本分,你這樣的行為,不是不知廉恥還能是什麼?我縱沒別的憑證,但你為了富貴,妄圖攀附我弟弟是事實!」
薛老太太幾乎有些聽不下去了。
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也只有衛顯蘭這種從小被人寵溺嬌養的人做得出來。
她說這話已是強弩之末,元瑾自然是但笑不語。
「怎麼了,裡頭這麼熱鬧。」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個聲音,只見是個身穿紫紅暗雲紋長袍,戴玉革帶,身材瘦削的男子走進來、他膚色黧黑,應當是常年在邊疆曬的。走在他後面的,卻是一臉淡漠,面貌清俊的裴子清。眾多護衛都林立在花廳外面,沒有進來,但這陣仗卻是一點都不小的。
元瑾立刻猜到,有裴子清跟著,又是這樣的排場,這位說話的應該就是定國公了。
不過怎麼又遇到了裴子清!
她微垂下眼瞼,看著老夫人桌上那隻豆青色冰裂紋的茶杯。
她只希望剛才那些話裴子清沒有聽到。倒不是怕丟人,而是裴子清對她的說話行為都太過熟悉了,上次不過一個照面,裴子清便對她產生了疑惑,那若是聽到她的長篇大論,豈不是更熟悉了!畢竟在很久之前,她便都是這樣和他說話的。
「倒沒什麼,她們姑娘家說些閑話罷了。」老夫人笑著站起來,「男孩們你都看過吧了?覺得如何?」
「尚有幾個可造之材。」定國公說,「我來是告訴您一聲,我與裴大人要去崇善寺中一趟,家中的事還得您料理。」
「你去就是了,家中的事我醒得。」老夫人頷首,又對裴子清笑道,「沒得好生招待裴大人,怕是不日就要回京了吧?」
裴子清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卻又把目光放在了薛元瑾身上:「方才,似乎是你在說話?」
他還當真聽見了?
薛元瑾緩緩抬頭,笑道:「裴大人好耳力。」
定國公等人自然都沒料到裴子清會突然和一個小姑娘說話,很是意外地看了看薛元瑾。
「上次也是見到你和衛衡說話。後來我聽他說,你似乎傾慕於他?」裴子清又問。
「裴大人多慮了,上次不過是衛三公子同我說話而已。」元瑾卻道。旁人聽了裴子清的話,便會覺得是她纏著衛衡說話,但那日分明是衛衡自作多情,要跑來告誡她兩句,自然不能讓他顛倒黑白!
裴子清眼睛微眯,淡淡地說:「我那外甥心高氣傲,怕不是世家貴女的話,他是看不上的。」
他說完這話,就和定國公一起先離開了。但他這句話的意思,簡直就是再明顯不過了。
剩下花廳中的人,看薛元瑾的眼神都有些複雜。薛元瑾臉色非常不好看,她這裡明明都要轉敗為勝了,為什麼裴子清要出來攪局!現恐怕不管她是不是糾纏過衛衡,痴心妄想要嫁入世家的名聲,她真的洗不掉了!
衛顯蘭幾乎立刻就是一笑:「既然裴大人都發話了,想必四娘子日後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才是。」
老夫人則看了元瑾一眼。
老夫人是看不出深淺的,這件事對她的影響很難說。但對於薛老太太來說,影響卻很顯著,即便薛元瑾真的沒做過出格的事,但喜歡過衛衡並叫人發現了,的確是讓她心有芥蒂,覺得這庶房的,果然就是不如嫡房出來的有眼界一些。難免地待元瑾冷淡了些。
「諸位娘子莫喝茶了,隨我一起去用齋飯吧。」老夫人說了,隨即一行人才前往飯廳去。
元瑾落在後面,深深地吸了口氣。
*
崇善寺的廡廊上,定國公和裴子清正帶著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定國公想到了剛才的情形,有些好奇,同裴子清說:「你今兒的怎的注意到個小姑娘了?」
他還不了解裴子清么,這人當年是丹陽縣主手底下最得力的人,後來叛變跟隨了靖王,成了錦衣衛指揮使。此人日常生活極其乏味,既不愛財也不貪色,叫那些想討好、奉承、賄賂他的人都找不著門道。方才卻突然跟那小姑娘說話,小姑娘年歲不大,雖還生嫩,倒長得真不錯。他和人家說話也委實不客氣的,算是害了人家一把,莫非是動了凡心?
裴子清淡淡道:「也沒別的,不過是覺得像一位故人罷了。」
「像誰?」定國公卻想問個究竟,語氣意味深長,「你若當真喜歡,倒不如我做了這個順水人情……」
裴子清立刻道:「她才多大!」
定國公就悠悠地道:「裴大人,你覺得你千辛萬苦,終於做到了如今這等的權勢地位,是為了什麼?」
裴子清也明白他的意思,到了他們如今的地位,不就是為了隨心所欲,想要什麼便能得到什麼。不管世俗束縛,只遵從自己的欲-望即可。但他卻只是沉默不言。
那個人是他的心魔,他的指引,他的思慕……他的罪惡。
太過複雜,以至於無法言說,無法觸碰。
「行了,馬上就要見殿下,還是別說這些了。」裴子清提醒他。
前方就是殿下所住的別院,他們走到廡廊上時,便看到林立的侍衛將別院包圍住,連個蒼蠅都別想飛進去。
定國公覺得有些奇怪:「這守衛怎的比前些日子還嚴了。」
自然,守在門口的侍衛是認得二人的,拿開□□放了他們進去。不過兩人的護衛只能留在外面。
靖王殿下有這個嗜好,回太原府的時候不住他的靖王府,反倒是喜歡住在寺廟裡。他覺得靖王府太大太雜,倒不如寺廟裡住著清凈。
進了別院寬闊的前廳,只見陳設極簡,黃色帷幔下供了一尊三尺高的玉佛,兩側排開六把東坡椅,中間卻擺了個極大的沙盤,其中地勢起伏,山川河流都一目了然,極為精細。一身著長袍的男子立於沙盤之前,低首看著沙盤的走勢,他長眉如刀,如深潭一般不可見底的眼睛。雖不講穿著,卻是透出一種自然的凜冽之勢。
定國公和裴子清跪下行禮:「殿下。」
朱槙見他們二人來了,嗯了一聲,接過手下遞來的熱茶喝了口:「之前交待你的襖兒都司部的輿圖可繪製好了?」
「不負殿下所託。」定國公從袖中拿出一捲圖,恭敬地雙手遞給了朱槙。
朱槙找了把太師椅坐下,打開仔細看輿圖,卻是眉頭一皺,定國公便是心下一緊。難不成殿下對這輿圖不滿意?
朱槙接著問他:「你派三十名密探,在襖兒都司打探了一個月,確認這輿圖無誤嗎?」
定國公道:「我再三叮囑了,應該不會有錯。」
「後日左副將便要帶領五萬大軍攻襖兒都司部了,倘若輿圖有誤,便是延誤軍情。」朱槙抬起頭,嘴角一扯,「到時候,我拿你的人頭來抵?」
定國公聽到這裡冷汗都要下來了,苦笑道:「殿下說笑了!」
朱槙仍看著輿圖,淡淡道:「我沒和你說笑。」
定國都不知該怎麼接殿下的話了。他知道殿下是個言出必行的人,連忙問道:「您覺得這輿圖有問題?」
朱槙沉吟了一聲。
他自十六歲分封於西北,便開始和軍事打交道,如今十二年過去,已經是個極其老練的軍事家了。輿圖有什麼問題他不知道,畢竟不是他親自去勘探的,但憑藉多年經驗,和幾次襖兒都司的經歷,他覺得有些不對。
「這輿圖我會讓左副將核實的。」朱槙叫一旁的人收了起來,先讓兩人坐下喝杯茶,「你舊疾未愈,別站著了。」
「多謝殿下。」定國公舒了口氣坐下來。
裴子清又站起來,恭敬道:「殿下,我還有些事要回稟。」朱槙頷首,示意他說。
「太后餘黨不多,傅家、蕭家其他人,幾乎在太后倒下的時候就立刻反戈了,如今倒也沒有異動。不過東宮那邊,太子殿下,似乎是手段殘忍地誅殺了一批宮人,讓皇上不太高興。有些……殿下的人也在其中,屬下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沒能保住他們,還望殿下責罰。」
「你也知道他為何要殺那些人。」朱槙淡淡道,「想殺些人解氣隨便他吧。」
裴子清應喏,朱槙揮手示意他們退下了。
朱槙接連幾日都處理公事,倒也有些累了。他揉了揉眉心,旁下屬就道:「殿下您還是歇息一會兒吧,您接連部署四個時辰了。」
「襖兒都司部的事還未定,還不能歇息。」朱槙拒絕了,襖兒都司部緊鄰山西,一旦作亂,便會對山西邊境產生影響。
下屬又道:「屬下知道您也是憂心邊疆,只是您前兩日便一直悶在房中,再接著看輿圖,恐怕也精力不濟了。」
朱槙想了想,嘆了口氣道:「罷了,先把東西撤下吧!」
*
元瑾在別院吃過齋飯,到了下午,就同老夫人她們一起去崇善寺禮佛。
由於上午那件事,薛老太太一整個中午待元瑾都透著一股冷淡。元瑾雖能為自己辯駁,卻無法抹去原薛四娘子做過的事,她的確就是腦子不清楚,喜歡衛衡還弄得人盡皆知,反倒給她埋下了今日的禍患!
便不知這件事會不會影響老夫人。
其實世子入選,再帶一個姐妹,這人選未必是親姐妹,堂姐妹也是可以的。也許今日這事,便讓老夫人對她產生了芥蒂,不希望她入選,甚至也有可能影響到聞玉入選也不一定。元瑾一想到這些後果,又怎能不恨!
老夫人在拜完菩薩后,便去聽高僧講佛經了,她在五月會固定吃齋念佛一個月,所以這一個月都住在別院中。正好帶著薛家眾娘子一起念佛,積一些善德。
元瑾今天並沒有什麼吃齋念佛的心情,實際上她心中的情緒快要壓抑不住了。
其他幾位娘子還留在大悲殿拜菩薩,元瑾就從大悲殿走了出來。她沿著廡廊一路朝前走,越走越快,到最後便是跑了。直到停在了一片葳蕤的草木下面,她沒有了力氣,才蹲坐下來,將頭埋進膝中。
她是聰慧老練,是能幹,但也總有喪氣的時候!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按著她計劃的走,卻無奈她本人,四房,總是有拉她後腿的時候!
前世的種種,也都不肯放過她!
元瑾將頭埋在膝上一動不動。她只能放鬆這麼一會兒,等回去之後,她便再不能露出弱態。
不管結果如何,她還等幫聞玉去爭,總不能放棄這樣的機會。
只是想到前世的人事,想到現在,她便頓生一種悲涼之感,難免叫她覺得窒息。
當她這般放縱自己沉溺的時候,卻沒有察覺到有個人走近。
看到她如一團鵪鶉蜷縮在那裡,來人的腳步停頓。隨後熟悉的聲音響起:「怎麼的,你又迷路了?」
在她死後,太后甍逝,父親因貪墨被斬首。曾經西北候家的權勢滔天,也不過是現在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而被她救回來的,自小養大的朱詢,卻在這場浩劫之後成為了太子。發生了什麼事昭然若揭。
他背叛了他和太后,換得如今的榮耀。
甚至說不定,她便是被他親手殺的。
他們都活得好好的,唯一改變的是她和太后,以及西北候家罷了。
如今他們是人上人,享受名利權貴的一切。而她現在不過是個低微的庶房小嫡女罷了。
想要報仇,還要掂量掂量自己如今的身份。
雖然她也決不會就這麼放棄。
身後半大的小丫頭杏兒低聲提醒:「四娘子,咱們該回去了,再晚些,太太該說您了。」
元瑾嗯了一聲。提起小竹籃走在了前面。
元瑾如今所在的薛家,是太原府一個普通的官宦家庭,家裡最大的官也不過是個正五品,是長房的大老爺。而她父親薛青山是庶出,謀了個地方苑馬寺寺丞的官職,沒有實權。
薛元瑾現在的母親崔氏,是并州一個鄉紳的女兒,沒讀過什麼書,亦是個普通的的婦人。
元瑾剛踏進西廂房房門,就看到崔氏迎面走來。
崔氏穿了件丁香色十樣錦褙子,三十齣頭。明明是初夏的天氣,她卻拿著把團扇扇風,看來火氣很盛,一見著元瑾就瞪眼:「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元瑾把小竹籃放下,才說:「今天教針線的嬤嬤來得晚。」
崔氏拿起了她竹籃里繡的牡丹花樣看,忍不住說:「你繡得這樣歪歪扭扭的,誰敢拿來用?你如今也十三了,好好給為娘省點心,將女紅練好些,以後談婚論嫁,媒人也有個說頭。」
元瑾只是喝著水。崔氏見她這樣不聽,一手抓住她的耳朵:「為娘說的你可聽到了?」
元瑾的表情綳不住了,被揪得耳朵疼,立刻說:「我聽著呢!」
崔氏放開后,她才揉著自己泛疼的耳朵一陣陣氣惱,這要是放在以前,誰敢這麼對她。
虎落平陽被犬欺!
連縣主的儀態她都綳不住了,遇到崔氏總是會失態。
她做丹陽縣主的時候,就從沒有學過女紅刺繡。倒是詩詞書畫都能懂,精通兵法,對政治時局也能解一二。
但在崔氏眼裡,這些加起來都比過會做一手針線活。
「你還小,哪裡知道嫁個好夫婿的重要。當初娘便是嫁了你爹這個庶出的,現在在你嫡出的幾個伯母面前,才低了一頭。」崔氏拿自己的切身體會教育她,「你出身不如你幾個堂姐。努力把女紅針黹練好些,博個賢惠的名頭,以後才能嫁得好。」
元瑾並不想聽這個話題。
畢竟之前能和她談婚論嫁的都是京城屈指可數的世家公子,現在告訴她嫁人改變命運,實在是很難感興趣。
更何況崔氏這也太天真了,有個賢惠的名頭也並不能讓她嫁得好。若不是有出眾的家世,一切都是空談。
她如今這小姑娘的模樣也極美,小小年紀靈秀婉約,肌膚勝雪。雖還未完全長開,卻比之她前世也不差了。但若沒有家世作為支撐,待這模樣長開,卻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問崔氏:「您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崔氏被女兒一提醒,這才想起正事,面露喜色跟她說:「娘是要同你說,明日定國公家開遊園會,咱們府里的女眷都受了邀請!」
元瑾聽到這裡思忖片刻,這定國公府她倒是知道的。
太原府只有一個國公,便是定國公。這位定國公驍勇善戰,被封為一等公,又有兵權在手,所以權勢極盛。並且這位定國公,似乎與靖王是交好的。
元瑾當初久居深宮,這些京外的權貴她雖然沒見過,卻也都知道一二。
沒想到這薛家竟然還七拐八拐的和這種豪紳家族有關係,她還以為薛家當真普通呢。
「太原府裡頭,得是有些頭臉的人家才能去。得虧咱們家還算是定國公府的旁系,才受了邀請。我給你做了身新衣裳,一會兒你試試合不合身。」崔氏叫丫頭把剛做的衣裳抱出來給元瑾。
「她配得上穿什麼新衣服!」外面傳來一個稚嫩的男聲,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帶著人走進來。他小小年紀,臉還肉團團的,長著一雙與元瑾相似的杏眼。
此人是元瑾的親弟弟薛錦玉。由於崔氏只得這一子,故十分嬌寵,性格驕橫目中無人。
他坐到崔氏身邊,拉著崔氏的手撒嬌說:「娘,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
這親弟弟專愛和她過不去,平日時常冷嘲熱諷的。元瑾看著他肉肉的小臉,調侃他說:「都這麼胖了還吃呢。」
薛錦玉最聽不得別人說他胖,立刻就跳起來:「我哪裡胖了!昨個嬤嬤做的栗子紅燒肉,還不是你把肉吃了。」
元瑾是能吃不胖的體質,對於這樣的指責,只是轉過頭繼續喝她的水。
崔氏護子,抱過薛錦玉哄他說:「你姐姐跟你開玩笑罷了,男孩子就是要長得壯一些才好。」
崔氏好不容易又親又抱地把小祖宗勸住了,瞪了元瑾一眼。「惹你弟弟做什麼,趕緊去把你的鞋墊做好才是要緊!」
元瑾不再說話了。崔氏這麼寵男孩,只會把薛錦玉養廢。如果換做是旁人,幾頓板子就能把薛錦玉打得服服帖帖的。但崔氏太護兒子,根本不會容許別人插手,她現在也暫時沒有這個閑心。
崔氏仍然生氣,對著門口跟薛錦玉一起進來的人說:「你傻站那兒做什麼,還不快進來!」
元瑾抬頭,看到門口跟著薛錦玉一起進來的孩子。
他一直沉默地站著,肩膀極瘦,身上穿的衣袍已經舊了。臉極為瘦削精緻。雖然年紀不大,但雪白膚色,眉宇雋秀。
這人是薛元瑾庶出的弟弟,薛聞玉。
崔氏本人兇悍,所以薛青山一直不怎麼敢納妾。薛聞玉是元瑾唯一庶出的弟弟。
薛聞玉的生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逝世了。崔氏對他很一般,畢竟不是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派了個老媽子照顧他的日常起居,便不怎麼管了。
這個庶弟自小就有些不正常,他不愛說話,似乎是神智有些問題。
薛聞玉聽到崔氏叫他,只是目光微閃卻沒有上前。還是被身後的嬤嬤拉著,帶到桌前準備吃飯。
見人都到齊了,崔氏讓翠洗將每樣菜都挑出給薛青山留一些,便帶著三個孩子開始吃飯了。
薛家雖然不是大家族,但也是官宦之家了,伙食水平自然不差。兩碟炒肉,一碟韭菜蝦仁,還有薛錦玉要吃的冰糖豬蹄,一小菜一個素湯,只是對比元瑾之前的所吃的山珍海味自然遜色不少。
但也不知道是自己本來就口味低俗,還是越來越習慣了這些家常菜,元瑾竟然比以前吃得還多,飯後還要加一碗湯。
元瑾喝著湯,看著坐在她身側的薛聞玉。
她才發現他夾菜的手似乎有些不對,動作僵硬。她眉一皺,問薛聞玉身後的宋嬤嬤:「四少爺的手怎麼了?」
宋嬤嬤也疑惑:「奴婢也不知道……」
薛聞玉似乎沒有聽到,繼續夾菜。元瑾卻越瞧越覺得不對,站了起來,一把將他的手拉過來看。
他似乎想往回縮,但元瑾豈容他往回,打開一看才發現他的手心傷口縱橫交錯。有些地方血還沒有止住,仍然有血浸出。
薛元瑾一看這樣的情形,眉一皺又問宋嬤嬤:「這是怎麼弄的?」
宋嬤嬤猶豫了一下,才說:「下午小少爺說要和他玩,便弄成了這樣……」
元瑾面色一冷,她看向了薛錦玉:「這是你弄的?」
元瑾知道薛錦玉一直對這庶兄不好,說不好都是輕的,他簡直以欺負薛聞玉為樂。
曾經大冬天將他推進池塘,凍得高燒四五日才退。又曾將他騙到柴房關起來。如此調皮荒唐,但在崔氏眼中自然沒把庶出的聞玉當回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算了。
但在元瑾看來。薛聞玉本來就和正常人不同,無法表達自己的喜悲痛苦,欺負這樣一個庶子,這不就是恃強凌弱嗎?
她之前身份雖極高,卻最是討厭這樣的人。有本事便去欺負厲害的,欺負個小孩算什麼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