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八章
晉.江.獨.發
二八章
祁景遷當然不會乖乖呆在門口反省,他甩甩尾巴走了。
臨走之際,慚愧地踱進雜物間看望狼大。
鐵籠子里,狼大正在撲懸在鐵籠頂端的鈴鐺球,它已經看開了,左右逃不掉,便該吃吃該喝喝。畢竟新換的這個家比先前呆的要好,它雖是動物,卻也分得出好歹。
之前那戶人家凶神惡煞,盯著它像盯著一塊肥瘦均勻的嫩肉,彷彿下個瞬間,他們就要撲上來將它生吞活剝。
現在這個女人呢,對它還算可以,起碼吃得不錯,玩得不錯。一天當中她還老抽空蹲在它身邊嘀嘀咕咕,儘管它根本聽不懂。
大小二狼隔著鐵籠對望。
祁景遷嘆了聲氣,就差那麼丟丟,倘若他沒有遲疑地躲入床底,起碼還有一線成功的幾率。
如今可好,賠了夫人又折兵。
沒什麼好囑咐的,祁景遷在夜色下回到山中洞穴。
餵養狼二狼妹后,他遲疑半晌,用嘴吻拱了拱兩小隻的腦袋,示意它們跟上他步伐。
對視一眼,狼二狼妹從彼此眸中看出偌大的驚喜和興奮,愉快地跟著奶爹爬出洞穴,它們歡脫地在岩石地轉圈圈,玩到興起,還用嘴拚命去咬自己的尾巴。
——簡直是兩個幼稚的小傻子!
祁景遷搖搖頭,忍不住想笑,看來再彪悍的猛獸小時候都有一段抹不掉的黑歷史。
仰眸望天,今夜月色極美,璀璨星辰擁簇著一輪半圓的月亮,散發出皎潔的光。
懶懶趴在一塊高大的岩石上,祁景遷視線緊盯瘋了般撒歡的狼二狼妹,不容許它們跑出他劃定的安全區域外。
看著它們無拘無束的樣子,祁景遷不由生出些羨慕。
足足讓它們玩了摸約一個時辰,祁景遷躍下岩石,將心不甘情不願的兩小隻趕回洞穴。
並警告它們,只有在他陪同的情況下才能出門,不然他就要開揍了。
狼二抖抖耳朵,權當勉強答應,狼妹是個小機靈,圍著他繞了幾個圈圈表達完感謝后才回到角落準備睡覺。
很快,耳畔就傳來它們沉穩的呼吸聲,祁景遷卻有些失眠。
趴在洞口望著黑黢黢的森林,良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寂靜的夜悄悄流逝,山下木屋裡的奚念知也安歇了。
她臨睡前打開門,廊道上的大灰狼已經不在。
這是她預料之中的結果,驕傲如它,自不屑於在這兒面壁思過。
鎖好門,她揮去亂七八糟的思緒,平躺床榻,闔上雙眼。
頭越來越沉。
漸漸地,她好像沉入一個古怪的夢鄉——
夢裡,熟悉的那雙眼睛再度出現,它溫柔地凝視著她。
是春獵獵場上那隻無助的八角鹿。
想追上它,想問個明白,為什麼她的靈魂會離開自己的身體,是因為它嗎?
它也輕盈地往前跑著,速度不快不慢,彷彿專門等她似的。
她跟著它躍入如鍍了金箔的森林,可漸漸地,它的身影卻逐漸融化在奪目的金光之中,再無蹤跡。
頓下腳步,她迷惘地左右四顧。
在她面前,只有兩條路。
兩邊的路都差不多寬,青草野花長在兩邊,粗看之下並沒什麼區別。
但是,右邊草叢裡蹲了只正在伸懶腰的黃狸貓,它像是在曬太陽,圓圓的眼睛眯著,似乎意識到什麼,扭頭輕輕看她一眼,旋即又埋下頭,舒舒服服地睡起了懶覺。
她遲疑了會兒,扭頭往左邊走,走了段路,回眸再去看,身後的路憑空消失,那隻貓也不見了……
天色破曉,晨光熹微,綠葉上的蝴蝶都還沒在霧氣中蘇醒。
奚念知輕輕推開門,站在院子里怔怔發獃。
直至趙統起來鍛煉,她才折身回屋,去廚房看萱月做早飯。
趙統辦事效率高,昨兒傍晚已經向遛彎兒的村民打探清楚手藝好的木匠工匠,早飯後,便出發去他們家。
兩個時辰后,帶回個年約四旬的木匠。
三人與他商討片刻,確定好木屋格局要用的材料,以及花費等等。
木匠離開時百思不得其解,問他們為什麼要住到那麼危險的山裡去。
奚念知當然還是用之前的借口以堵悠悠眾口,尋找草藥。
事情就此拍板定案,只等他們選定蓋房的地點。
奚念知去請教黃大嫂的丈夫,最終確定在神龍台的半山腰空地搭建木屋。
工匠木匠們收了銀子,便如火如荼地著手建造。
日子一晃,三天轉眼過去。
趙統每天清晨跟著木匠們上山,傍晚則下山向奚念知彙報進程。
小木屋的雛形已經有了。
木匠們還提議在就近的大樹中央建個空中木屋,既安全,能在意外中躲避猛獸攻擊,又可以晚上欣賞星空,兩全其美。
奚念知欣然應允。
這種大事,祁景遷過了兩天才知道。
他每天還是照常下山幾趟,在那位姑娘面前狂刷存在感。
經過上次「沐浴」事故,他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狗」,不敢再反抗她。
他猜,她之所以如此動氣,大概是覺得他不乖,不該和她搶鑰匙,不該沖她兇狠地又咬又叫。
人嘛,都是這樣,對自己養的動物呼來喝去,稍有不如意,絕對是動物的錯。
黃昏,太陽將要落山,空氣中殘留著微灼的餘熱。
奚念知坐在桃樹下挑揀藥草,黃大嫂家的鈴鐺兒最近染了傷寒,她去把了把脈,給他配了兩副能醫治傷寒的藥草。
起初送去時,黃大嫂倒有些訕訕然,推卻也不是,接受也不是。
女大夫世間少有,更何況她只是個十六七的小姑娘。
直至奚念知再三保證,就算這些藥草無用,也必不會害了鈴鐺兒,她才膽大地試著煮了給鈴鐺兒喝下去,哪知效果甚好,黃大嫂當即提著小籃土雞蛋,央她再給鈴鐺兒配上兩副。
橘色光暈斜斜打在她明艷的臉龐,像一抹不濃不淡的胭脂。
祁景遷躺在她腳邊打盹兒,眯著眼看她雙手靈巧地拾掇那些乾枯的草。
其中有一種葯是圓形的,像小果子似的。
不知怎麼,那胖墩墩的小果兒突然不聽話的從她手上跳了下來,蹦蹦跳跳著從他眼前滾遠。
他立即支起身體,殷勤地咬住那顆果子送到她手邊。
奚念知繼續手上動作,不理它。
以為她沒發覺,祁景遷用腦袋摩挲她手臂,哼哼說:看,快看,朕給你撿回來了,你就別再對朕擺臭臉色了。
被撓得不行,奚念知無奈地從它嘴裡接過果子,擱在地上。
祁景遷冷冷望著,有些生氣。
憑什麼別的果子都好好躺在竹匾里,他的果子卻孤零零被隨便扔在地上?
不服氣地俯首重新叼在嘴裡,他蹭蹭她手,示意她好好把果子放到她身邊的竹匾里去。
奚念知沒好臉色地瞪它,忍無可忍說:「沾了你口水的還能用嗎?」
祁景遷:「……」
「姑娘,這狗其實還挺聰明的。」萱月出來提水,目睹這出畫面,便笑著誇大灰狗,還靈機一動,興起地伸手往左前方指,命令說,「小灰小灰,去把那邊的抹布撿回來。」
「小灰」祁景遷淡淡看了眼被風吹落竹竿的抹布,將頭埋入脖頸,聞所未聞地閉眼睡覺。
萱月打完水,提著進屋,連連嘆氣:「不經誇啊,才說它聰明來著。」
奚念知聞言看了眼匍匐在地的大灰「狗」,抿抿唇,沒作聲。
等山中木屋搭建好,她就把平平小狼崽帶去那兒,這樣總能遠離村民的視線,這樣離他恢復……
「奚姑娘——」
遠遠突然傳來聲呼喚,祁景遷驀地睜開眼,朝聲源望去。
一抹灰藍布衣的婦人正朝這裡走來,他警惕地迅速爬起來,竄到堂屋門后躲好。
山腳下的村民也不知道能不能認出狼和狗的區別,以防萬一,他當然要避著些。
「黃大嫂,您來了啊!」奚念知起身打開柵欄門,迎她進院子。
「萱月,倒杯茶出來。」輕聲朝內喚,奚念知笑著對她說,「大嫂,屋裡熱,咱們就在這裡邊納涼邊說話吧!」
「我不要茶。」忙不迭揮手,黃大嫂把籃子里的青菜遞給她,「我來沒什麼事兒,就是菜園裡的青菜又生得茂密了,給你送些過來。」
「剛好,我給鈴鐺兒的藥草也準備好了,您順便拿回去。」
「謝謝啊,真的謝謝奚姑娘你了。」接過萱月特地送出來的茶水,黃大嫂連聲說「太客氣太客氣」,站在一旁,她感激地看奚念知將藥草用紙包好,感嘆說,「奚姑娘,聽趙統說,你們打京城來的?奚姑娘這般靈秀又懂醫術,真的是好啊!」
奚念知笑了笑:「沒什麼,大嫂您坐!」
「不用不用,奚姑娘,你許人家了嗎?」
眸露詫異,奚念知一時沒反應過來。
黃大嫂頓時有些尷尬,她慌忙擺手:「我就問問,咱們窮鄉僻壤的,不懂禮數,要是衝撞了奚姑娘,你可千萬別在意。」
「沒事,我還沒呢!」奚念知不願令人為難,如實答道。
「奚姑娘你這般好,將來一定會找到好人家的。」
不知該怎麼回應,奚念知索性忙著手頭事情,餘光悄悄瞥了眼木門,她知道大灰狼藏在那兒。
其實說起這事兒,離京前,她爹奚崇倒是著急的要為她訂門親事趕緊拜堂,她已經到了婚嫁的年紀,若宮中那位有個萬一,這事兒便得耽誤三年,三年後,她就是眾人眼中「愁嫁」的老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