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不睡(五)
墨墨被安頓在晨木家。她可以康復到一顛一顛地緩慢走路了。我們給她找來一隻安靜的白色公貓做配偶。殘缺的墨墨很快懷孕了。
我無法逃離這個無能的母親和殘暴的父親圈起的家。我不再跟父親講話,也極少跟母親講話。每一天我最大的快樂就是放學後去晨木家看墨墨。
晨木的臉色很暗,很像我的父親。他的父親出了車禍,肋骨被撞斷了。他第一次從醫院回來,就冷著臉對我說:大人們說得沒錯,黑貓只會帶來厄運和災難,你家人,我家人,甚至連她自己都逃不了。
我說,晨木連你也這麼說,她只是只簡單的貓,她沒有魔力,她連自己也保護不了。你答應過我好好照顧她,如果你還愛我。
冬天到了,墨墨的肚子很大了。晨木的父親仍舊不好。晨木開始沖著我大吼大叫,他忘掉了曾經的誓言,墨墨也已經成了他的負累。我開始像母親對父親那樣對晨木。幫他做飯給醫院的父親,幫他安慰憔悴的母親。我一聲不響地任由他罵,掃起他摔的一地玻璃碎片。
在一個下著大雪的夜,我又夢見了墨墨,她開口唱了。墨墨還對我說,知道嗎,我很累了,我想睡了。
第二天的清晨沒出太陽,我在院子里掃雪。晨木走向我,面無表情地告訴我,他昨夜把墨墨趕出了門。我停下來,靜止。我說,晨木,你在開玩笑嗎,昨晚有那麼大的雪,墨墨懷著孕,她沒有牙齒,走路也走不穩,甚至連求救聲也發不出——我知道這不是玩笑,我說著說著就哭了。我想了想,滿懷希望地問,是不是她一直在門口沒有離開,你今天早晨又把她抱進了房間?不是,晨木說,我昨晚抱著她去了很遠的灌木叢,從那裡扔下了她。我母親說扔了她,父親的病就會好。
同一個晨木,說要給我公主似的生活,說永遠疼我,說要把墨墨喂成走不動的小豬。他是拯救我的神啊,他也一度拯救了我的墨墨。此刻的他,隔世的表情,扭曲的臉孔。我的晨木我已無法看清。
我乞求著晨木,這個胸中已無愛的人,帶我去那片灌木。不然墨墨會凍死,或者餓死。
我就是想讓她死。晨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