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反派一號的戀愛日常 一
雪地上,血綻如梅。
已橫卧十幾具屍體,心口、喉嚨,只要是致命處,皆插著一柄飛刀,血花星星點點濺開,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那觸目驚心的紅與白。
青年重傷不支地倒在地上,長發凌亂沾著雪,臉色比雪更加蒼白,眼見大凶卜霸的一雙喂毒跨虎藍一點點逼近,碧湖般的眸子盛滿了絕望、不甘與無奈。最後只剩下平靜,平靜地等待死亡。
空曠、死寂的邯鄲大道,利刃洞穿身體的聲音是那樣的突兀刺耳。
青年碧湖般的眼眸微微張大,映在瞳孔中的猙獰面孔猛然噴出一口鮮血,低頭看著洞穿胸口的銀槍,嘴巴動了動,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身子一歪,重重倒在地上,露出身後的人來。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一襲墨藍暗紋緞服,外著銀狐輕裘披風,髮絲用玉冠束了起來,相貌英俊,儀錶堂堂,眉宇間充斥著威嚴不可侵犯的剛正之氣,其光明磊落,正義凜然的氣質,令人為之心折。
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李尋歡不知道,卜霸也不知道,所以卜霸死了,而他還活著。
「你還好嗎?」低沉和緩的嗓音自男人喉間發出。
胸膛下的那顆心臟狠狠顫動了一下,好似在為得救而歡呼雀躍,李尋歡平復著激動的心情,想說好,卻狠地抽了一口冷氣,刺骨的寒風刮在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像似被粗暴撕開,再用鈍刀一下下切割,疼痛的令人難以忍耐,俊美的面容慘白如紙,李尋歡露出苦笑,低聲道:「不好。」
下一刻,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闖入眼帘。
李尋歡微微一怔,立馬明白對方的意思,正要借力起身,就見男人眉頭一蹙,目光落在他血紅一片的胸口上,神色稍顯遲疑,繼而彎腰打橫抱起他。
李尋歡:「……」
這般溫柔解意的抱法,李尋歡接受不了,臉上一熱,赧然道:「背我就好。」
男人垂眸看了他一眼,嚴肅說了句:「別鬧。」
彷彿他是無理取鬧的孩子一般。
李尋歡:「……」
自從父親、大哥相繼離世,還沒有人這般管過他。
李尋歡心中突然生出一絲怪異的感覺,莫名覺得男人十分貼切「嚴父」這一形象,即便對方看上去只比他大上四五歲。不管如何,作為傷患的李尋歡還是乖乖地聽從男人的話,老老實實的待在溫暖寬闊的懷抱中。
好在這個姿勢維持的時間有限。
百米之外,栓了一匹棗紅色的大馬,男人將他放在馬背上,沒等他鬆了一口氣,緊跟著飛身上馬,動作行雲流水般的瀟洒。髮絲、肩頭上的雪花被一隻大手輕輕拂落,繼而渾身一暖,寬闊溫暖的胸膛貼上他的背脊,李尋歡整個人被裹在寬大的披風中,所有的寒風皆被阻擋在外。
男人很細心,也很溫柔。
李尋歡緩緩舒了一口氣,僵硬的身體像融化的堅冰,卸去所有力道向後靠去,於此交付的是信任,也是性命。連他自己也很詫異,竟然將信任交與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但是直覺告訴他,男人值得他這麼做。
「在下李尋歡,謝過兄台救命之恩。」
「小李飛刀?」耳邊傳來男人驚訝的聲音,李尋歡開口笑道:「兄台認識我?」
男人沉默了片刻,「聽說過。」
李尋歡似是自嘲道:「兄台定是聽過『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
當了兩年官,李尋歡才發現官場真是個藏污納垢的好地方,大臣之間結黨私營比比皆是,黨派爭鋒相對,清正廉潔的官實在稀有,在遭受御史彈劾后,便心灰意冷地辭去官職。而他因為中過探花當過官,江湖上許多人喜歡稱他為「小李探花」,其實李尋歡並不喜歡這個稱呼,甚至有些反感。
男人嗓音清冷道:「你不適合官場,更適合江湖。」
李尋歡一怔,似有感悟,繼而洒脫一笑,僅有的鬱氣一掃而空。碧波般的眼眸看著前方,因為失血過多,視線漸漸蒙上了霧氣,模糊不清。
……
龍嘯雲來到這個世界已有三年,起先以為自己做了一個荒誕怪異的夢,但這夢未免太長了些,便慢慢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實。
原主叫龍嘯雲,與他同名同姓,開始他並沒有當一回事,直到聽到別人說起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千機老人、小李飛刀、百曉生等人,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穿越到《多情劍客無情劍》的世界中,而他就是卑鄙陰險讓男主將未婚妻拱手相讓,還以怨報德想殺死好兄弟的反派炮灰龍嘯雲。
龍嘯雲整理了一下原主的記憶,想看看自己到底穿越到電視劇里,還是原著小說中,結合記憶發現原主至今沒有干過壞事,一直以來行走江湖,都在行俠仗義,和李尋歡並沒有恩怨瓜葛,更沒有設計對方,假意救人,看樣子和電視劇沒什麼關係,如此便放下心來,專心鞏固武功,繼續行俠仗義。
今日,他偶然路過邯鄲大道,發現林中有打鬥的痕迹。
好奇心驅使下,前去查看。
雪地里七七八八倒了十幾具屍體,其中兩具還是「關外三凶」。龍嘯雲隨意看了幾眼,便發現這是埋伏不成,群毆又喪命的典型失敗案例。這些人死得好,各個罪大惡極,擱在現代不是槍決就是無期徒刑,根本不值得同情,只是不知道這個被埋伏的人究竟是誰?
視線觸及到那柄奪命的暗器,深色的瞳孔微微放大。
江湖上使用飛刀的人不多,例無虛發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李尋歡。直到殺死卜霸,龍嘯雲這才從對方口中證實自己的猜測,繼而後知后覺地發現自己走了劇情。
《多情劍客無情劍》這本小說,他老早看過,但是劇情細節幾乎忘得差不多,所以並不知曉李尋歡和龍嘯雲的初遇地點在哪裡。龍嘯雲暗自感嘆,原主都已換了芯,他們還能相遇,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的事,跑都跑不掉。
龍嘯雲對李尋歡主動讓出未婚妻的行為不敢苟同,但是對他的人品還是持肯定態度,將人帶到當地有名的醫館,請大夫給他看病,盡心盡責地照顧他的傷勢,態度雖好,倒也談不上多麼熱情。反倒是李尋歡對他這個救命恩人頗有好感,不僅將他當做恩人,還將他當做至交好友,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李尋歡似乎十分信任他,似乎還有一點點依賴?
為此,龍嘯雲產生了一種想法,李尋歡那樣自傲的一個人,唯獨對救命恩人龍嘯雲掏心掏肺,並且兩人之間相處模式,一直沒有脫離「大哥虐我千百遍,我待大哥如初戀」的定律,「英雄救美」想來在其中起著決定性作用。
李尋歡談吐不凡,才高識遠,與他交談,是一件舒適愉悅的事,他若是真心想和一個人成為朋友,也是一件極其容易的事。
不出半月,兩人便正式結拜為異姓兄弟。
……
大雪飛揚的天氣中,馬車在小道上緩緩前行。
車夫抖動著韁繩,駕著馬車,口中哈出一團團白色霧氣。
馬車內,青年裹著厚厚的狐裘大衣,抱著暖爐,倚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龍嘯雲撩開布簾一角,向外看去,低聲道:「雪停了。」
青年睜開眼睛,也抬手撩起帘子,望見熟悉的景象,深邃的眼睛藏著笑意,「李園快到了。」
龍嘯雲道:「把你送回家,我的任務總算完成。」
李尋歡臉上的笑意少了幾分:「大哥不留下來多住幾日?」
龍嘯雲道:「不了。」
李園中住著一個林詩音,龍嘯雲怕自己受劇情影響,如同原著所寫的那樣對林詩音一見鍾情,為此害了相思病,讓李尋歡痛苦地掙扎在友情和愛情之間。半個多月的相處,他早已把李尋歡當做了好兄弟,所以不免替他多加考慮。
李尋歡眉目間染上一絲輕愁,道:「大哥將我送回家,卻不願意踏足李園,難道不把我當做兄弟?」
就是因為把你當做兄弟,才不願意去你家。
龍嘯雲張了張嘴,不好解釋真實原因,只道:「我怕打擾你。」
李尋歡笑道:「既是兄弟,即便真的打擾對方,也是應該的。」
如此盛情難卻,龍嘯雲只好跟他一道回李園,心想:「不論是否受劇情影響,我都要管好自己,千萬不能惦記著兄弟的未婚妻,倘若情況不對,爬也要爬出李園。」
馬車停在李園門前,提前得到消息的管家早早出來迎接,在管家的帶領下,兩人穿過梅林。
路的盡頭,俏生生地站著一位絕世佳人,容貌清麗脫俗,氣質神.韻難以用語言描述,她似乎吹了好長時間的冷風,臉上血色盡褪,蒼白精緻的臉龐不似真人,見他們走來,絕美的臉龐浮現淡淡的笑容,溫溫柔柔地喚了聲:「表哥。」
李尋歡目光柔和道:「表妹。」
林詩音目光落在錦衣男子身上,幾不可查地閃了閃,「這位是……」
「在下龍嘯雲。」雖然驚艷於林詩音的美貌,但那是男人看到美麗事物的正常反應,驚艷歸驚艷,卻沒有其它心思,察覺到自己沒有受到劇情影響,龍嘯雲總算鬆了一口氣。
林詩音似乎有些驚訝,李尋歡的朋友很多,大多是泛泛之交,更別提將人帶回家小住。
見此,李尋歡笑著解釋:「他是我的結拜義兄。」
林詩音愣然:「義兄?」
李尋歡將自己遭受仇家埋伏的事情簡單道來。
林詩音臉色越發蒼白,擔憂之情不言而喻,「表哥,你可曾受傷?」
李尋歡柔聲道:「受了些輕傷,不礙事。」
林詩音神色緩和許多,看著龍嘯雲的目光似是充滿感激,福了福身子,鄭重謝過。
馬車上的東西已然搬了下來,管家道:「少爺,龍大俠的住所是否安排在客房?」因著龍嘯雲是李尋歡的義兄,故而多此一問。
李尋歡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道:「冷香小築。」
管家目露驚愕,「這……」
冷香小築是李尋歡的住所,除了他,至今沒有人住進去,就連表小姐也沒有。在李尋歡看來,其他人不夠格,林詩音是他未過門的妻子,自然有資格,但那也是婚後的事。
李尋歡淡淡道:「有問題嗎?」
李尋歡向來說一不二,他決定好的事,基本上沒有人能夠改變。
龍嘯雲是少爺的義兄,安排在少爺居住的地方也沒什麼。
管家搖了搖頭,「屬下這就去安排。」
沒有人注意到,林詩音的眸光一點點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