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許願

16.許願

阿定快要走到自己房間時,身後傳來了大和守安定的聲音。

「主君,你不能再留在這裡了。」

阿定側身,有些訝異。

不知何時,大和守悄悄離開了他一直守護著的沖田,在阿定的面前現身了。披散著長發的少年露出微微困惑的神情,手指緊緊攥著腰間的刀。

見阿定望著自己,大和守又說:「沖田先生的心境因為你而起了變化。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裡的話,我怕他會離自己的夙願越來越遠……」

阿定不太明白大和守口中的「心境」和「夙願」都是什麼,但她明白了大和守是要趕自己走。

被下令驅逐總是不好受的,她小心翼翼地,又有些失落地問大和守:「大和守大人,能和我一起走嗎?」

「抱歉。」大和守說,「我還是想要守護著沖田先生。」

「可是,加州大人說過,您一直留在這裡的話,最後會消失不見的。」阿定的語氣微微著急,「那樣的話,加州大人也會很難過吧?」

大和守搖搖頭,說:「沒事。」一會兒,他垂著眼帘,低聲說,「即使是消失了,改變了,也沒有關係。除了沖田大人,我已想不出有任何人……會如他一般愛著我了。」

阿定想說話,又拘謹地合了嘴。

她想說自己可以試試看代替沖田成為大和守的主君。可她也明白,自己只是個一無所長的鄉下侍女。與沖田總司相比,本就是天上地下,她根本沒有資格說出「代替總司」這種話來。

——那只是妄想而已。

大和守側過了頭,似乎是要走了。阿定顧不得尊卑的區分,連連去扯他的袖口,小聲道:「……大和守大人……我不希望您消失在世間。」

大和守瞥了她一眼,慢慢將袖口抽走,離去了。

阿定的手指一空,心中微微難受。

因為這份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她一整個晚上都是低落的模樣,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像是受了什麼傷。也正是因此,她沒有心思回絕鈴木芳太郎的請求,老老實實地去給局長近藤勇送飯了。

近藤晚上倒是在房間里,正在用刀粉打磨他的虎徹。看到阿定來送飯,他小小地詫異了一下,就讓她進來了。

阿定的心思一直在大和守身上打轉,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已經在近藤的面前了。她恍惚著看了一眼近藤,立刻被他的威嚴驚得垂下了頭,縮低了身子。

她想不出什麼形容詞來描述近藤,只能在心底說:不愧是號令整個新選組的人,氣勢與威嚴都比少爺那種下等武士要厲害多了。

「心情不好嗎?」近藤看到她一直垂著頭,多問了一句,「一副難過的樣子。隊士欺負你了?」

「沒有。」阿定連忙搖頭,小聲說,「只是有點想家。」

「原來如此。」近藤點頭。他看到阿定露出的一截脖頸,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鈴木還沒有給你介紹工作吧?不如先在屯所里住下來。以後我叫人去祗園那邊問問,那裡的藝人們一定有要雇傭梳頭娘的。」

阿定萬萬沒想到近藤會這麼好心,十分詫異地抬頭。隨即,她彎了身子,頗為感激地對近藤道謝。

她對善良熱心的人,一貫都是很感激的。

近藤看到她這副老實謙恭的樣子,心情很好地哈哈大笑起來。隨即,他說,「要是太想家了,就跟著別人一道去琵琶湖的辯才天神社轉轉吧,最近京都似乎很流行這個。」

阿定應了。

近藤平常吃飯都是大口大口的,迅猛地像是老虎在食肉似的。和另外的武士在一起時,還會刻意比誰一口吃的飯更多。可阿定在這兒,近藤就不太想表現得那麼粗魯了,竟然學起文縐縐的做派來。

待近藤吃完飯,阿定收拾了碗碟交還到廚房。

鈴木芳太郎已等了好久了,見阿定回來,連忙追問:「局長說了什麼嗎?」

「說讓我先在屯所住下來,以後替我去問一問工作的事情,還說讓我去辯才天的神社玩一玩。」阿定說,「局長是個好人呢。」

鈴木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都展開了。他一副滿足的樣子,對阿定說:「局長都這麼說了,那你就去吧。我聽說后廚做幫工的阿梅和小靜也要去辯才天神社,你就跟著她們一塊兒去吧。」

阿定點點頭。

第二天是個下雨天,原本不適合出行。但是阿梅和小靜都說,「還願」這種事情是不能改的,別說是下雨了,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要去到辯才天女面前。於是三個女人就收拾了一下自己,打算撐傘前行。

阿定想著大和守的事,一整夜都沒怎麼睡好,心情也不佳。葯研勸她:「既然都答應了要去辯才天神社,那就趁機放鬆一下心情吧。主君可沒逛過這種地方吧?」

葯研的話,讓阿定的心情越悲傷了:我來到京都之後,什麼都沒能做成,反而在四處玩耍,加州大人肯定會生氣的。我可真是沒用啊。

葯研沉默了一陣,說:「加州清光肯定也更希望您能高高興興的。」

說實話,加州清光特意在出陣前找過葯研,叮囑葯研萬萬要保護好這個笨蛋主君。「大和守固執的時候,是非常固執的。如果她實在辦不到,也不能勉強。」加州是這樣說的,「總之,主君是第一位的。」

——這樣子的加州清光,必然是更希望主君能活得快樂一些。

灰濛濛的天上下著小雨,阿定撐了傘,小步跟在阿梅和小靜的身後。因為去還願是重要的事情,阿梅和小靜都翻出了唯一的一套和服,細心地系了圍裙和袖套,免得弄髒這身不易清洗的矜貴衣物。

阿定沒有這麼正經的京都衣服,只能微微艷羨地瞧著她二人了。

三個女子將要出門的時候,沖田總司恰好從外頭回來。看到阿定一副要外出的樣子,他問:「是要去哪兒玩呢?」

沖田在隊士間有著開朗善談的好名聲,阿梅和小靜爭先恐後地擠過去,對沖田說:「是要去辯才天女面前還願呢。那是能保佑家裡財源廣進和有好姻緣的神社噢。」

「好姻緣?」沖田愣了一下。

「是啊。」阿梅的面孔微微羞紅了。她最近和一個町人的兒子戀愛了,已到了要談婚論嫁的時候。

沖田瞥了一眼阿定,發現她站在兩個女人後頭,正用木屐碾著地上的碎石子。耳邊的髮絲晃悠悠的,顯得可愛極了。於是沖田從袖口裡掏出了什麼,遞了過去:「阿定,這個拿著在船上吃吧。」

是一小袋金平糖。

阿定接了糖,懵懵地道謝了。沖田笑笑,冒著雨進了屯所。

「別看啦,走啦。」阿梅對阿定說,「沖田隊長已經走了好遠咯。」

辯才天女的神社在琵琶湖的中央,要乘船前往。因為發船的時間慢,每一班船的客人都是擠擠挨挨的,所有人都得擠在一塊兒。下船的時候,阿定幾乎要被人流給衝到水裡去了。

「阿定想要求什麼呀?」阿梅撐著傘,緊緊跟在阿定的身旁,免得走散,「在辯才天女面前的願帳上寫了心愿的話,就一定會實現的。」

聽到「寫心愿」,阿定腦內的弦陡然緊繃了起來。

「我……我不太會寫字……」她的聲音細如蚊語,「字也不認識幾個。」

僅有的歷史知識,還都是三日月講故事一般告訴她的呢。

阿梅和小靜聽了,表情都有些古怪。京都町人家的女兒,為了幫著家裡做生意和賺錢,誰不會從小就努力多識幾個字呢?可一想到阿定是從鄉下來的,她們也想通了。

「沒事,我們替你寫就是了。」阿梅很熱心地說。

沒一會兒,三人就走到了辯才天女的願帳前。阿梅問道:「阿定要寫什麼?」

「讓哥哥身體平安……吧?」阿定遲疑地說。

「阿定,這可是求姻緣的辯才天女啊。」阿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總得求一些和姻緣有關的東西吧?」

阿定犯了難。

她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一定不會在這裡嫁人。如果在辯才天面前求了姻緣,又偷偷摸摸溜走了,會不會惹來辯才天女的怒火?

阿定想了想,說:「不能白來一趟,那就讓辯才天保佑沖田隊長有一段好姻緣吧。」

就當是還這袋金平糖的恩了。

她不收沖田總司跑腿費,應該是非常善良了吧?

——啊,不對。那等大人物,如果要差遣人去辯才天女面前許願的話,是根本不用付錢的吧?

阿梅和小靜對視一眼,在彼此眼裡看到了默契與笑意。接著,阿梅抓起筆,快速地在願帳上寫了起來——「願與沖田氏許婚嫁」。落款是,沖田氏緣者定。

寫完之後,阿梅大大方方地讓阿定看自己的字。阿定識得的字不多,只認識「沖田」、「婚嫁」這幾個詞,看完后並無覺得不妥,還誇讚阿梅說:「阿梅的字真好看,這個『沖田』寫的好漂亮啊。」

阿梅聽了,說:「原來你還是識字的,還要在我們面前自謙。」

阿定有些心虛,還有點小小的虛榮心作祟——她當然是識一些字的,是三日月教給她的呢。

三人在辯才天女面前停了一會兒,便回西本願寺去了。回去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京都被洗得乾乾淨淨的,樹上的葉片泛著青翠嫩澤的綠。

回到屯所里,三個女人就分開了。阿梅與小靜在井邊遇見了沖田,便偷偷摸摸地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麼。

沖田總司愣了一下,略有些緊張的模樣。阿梅和小靜卻不多說,自顧自笑嘻嘻地走了。

沖田在井邊徘徊了一下,一副琢磨不定的樣子。繼而,他笑了起來。

***

阿定把傘撐在屋檐下,擦了擦頭上的雨水。鈴木芳太郎喊她:「阿定,你回來了?到我的房間里來一趟。」

阿定一回到屯所,就在思慮大和守的事情。聽到芳太郎的呼喚,她心不在焉地進了芳太郎的房間。

鈴木芳太郎小心翼翼地合了門,讓阿定跪坐下。他確認過走廊與四下都無人後,膝行湊近了阿定,在她耳旁問:「我們局長,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阿定不理解。

「局長的職祿可是一年五百石。」芳太郎壓低了聲音,對阿定說,「嫁給他的話,也不用再掙錢了。先前嫁給局長的兩個女人,都有自己的宅子。」

阿定懵了。

鈴木芳太郎鄭重地說:「局長說他前幾天見過你了,有想娶你的意思。你願不願意?如果你嫁給局長的話,哥哥也許就能出人頭地,家裡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負擔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綜]梳頭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綜]梳頭娘
上一章下一章

16.許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