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他神情有一瞬愕然,下意識用另一手摸了摸臉頰,似乎不確定他是否醉到連落淚了都渾然不覺。可兩頰是乾的,有些冰冷,他鬆一口氣,望著她,輕淺地笑道:「我沒有哭。」這是他的回答。
「你的心在哭泣。」她說。
兩人沉默相對,他抽出被握緊的手,淡淡丟出一句,「我的心不會哭。」
他招來酒保,又點了杯烈酒。
她蹙眉,對他的話不認同,且看著他抽出的手,心有些空落落的,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靠近他,然後貼在他耳朵邊低聲說了一段話。
不意外的,他再度用愕然的神情望向她,這一回合,沉默延宕了很久。
然後他仰頭喝光最後一杯酒,從皮夾抽出兩張百元美鈔,放在吧台上,凝視她,眼神是深思、探究與打量。一會兒他問:「這附近有家很好的飯店,你確定要去?」
「如果你願意付房費,我們就去那家飯店。」
他起身,二話不說拉了她的手往外走。
等他們一進行政套房,門關上後,他灼熱的唇旋即向她壓過來,下一秒,她感覺所有的涼意與氧氣都被他奪去,她喘息著,頭暈腦脹、渾身發熱……
在她還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什麽事時,上衣已經被他褪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厚重的外套是什麽時候被脫下的。
理智最後一次回到她的腦子裡時,是他覆在她身上,進入她的那一刻,而他睜大了眼睛無法置信的望著她,開口時的聲音充滿了錯愕,又像是帶了几絲憤怒,質問—
「你是第一次?!你不是說你被男人騙了?」
「我是被男人騙了,但他騙的是我的錢,又不是我的人……」她嘟囔回嘴,回得理所當然。
也許是她可愛的語氣讓他酒醒了幾分,他輕輕退出她的身體,卻招惹來她的抗議。
「嘿!請別告訴我你突然良心發現,覺得跟處女做是不道德的,你剛剛已經把我從處女變成非處女,既然開了頭,就要有始有終。這時候只有神經病跟柳下惠,才會做一半就停下來……」
他安靜的躺在她身邊,聽她埋怨的語氣、跳Tone的詞句,輕輕笑出了聲。
「我今天喝太多酒了,我們重來吧,你是第一次,如果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是對你的不尊重……不過,你其實值得更好的男人,值得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既然初夜保留這麽久,為什麽今天衝動的選擇一個陌生人?因為被騙了三萬塊美金嗎?」
「你的話真的很多,要互相了解是嗎?好,我今年二十三歲,喜歡藝術卻學商,現在是商學系研究所研究生,至於哪一所學校,請恕我不能告訴你,我們只是一夜情,其實知道對方的名字就可以了吧?我的英文名字是Reena,中文名字……也恕我不能告訴你。好了,換你自我介紹,然後我們就可以快快重新開始,趁我的感覺還沒跑掉之前。你知道做愛這回事,女人很講究感覺……」
耳邊又傳來他的笑聲,輕輕的、低低的,帶了些撥撩人心的磁性……
「你笑什麽?」
「笑你雖然已經二十三歲,卻仍保有孩子的率真。」
她覺得他像在嘲笑她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她起身作勢要離開,他卻伸手一攬將她抱住,聲音既輕又溫柔—
「好,換我自我介紹,我的中文名字是湯書毅,書寫的書、毅力的毅,四歲開始學中文,一年多前跟正式交往兩年多的女朋友分手,因為忘不了她,常到酒吧買醉,總覺得自己沒辦法再像愛她那樣愛另一個女人……」
他抱著她,一手食指在她纖細的右臂上來回輕畫。
「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沒有什麽痛苦是不能遺忘的。」她打斷了他的話,引來他深深的注視。
「你知道嗎?分手後每一天、每一個夜晚我也告訴自己同樣的話,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沒有什麽痛苦是不能遺忘的……」他注視她的眼神灼熱燦亮,一個如孩子般率真的二十三歲女孩,卻準確無誤說出他心裡的話,像命運給出的預兆。
「沒錯,所以你今天晚上好好跟我做愛,別再想她了,把痛苦全都忘掉。」
「好……」他聲音既低又沉,他的唇覆上她的,他想要遺忘,忘卻思念的苦、失去的痛,所以卑鄙的利用一個年輕女孩柔軟芬芳的身軀……
他愛了她的身體,也盡其所能帶給她歡愉,她熱情的回應、激昂的呻吟,是她享受性愛的證明……
她時常作夢,有些夢真實得會在未來闖進她的現實生活,人們稱那些夢為預知夢。
她常作預知夢,這是她不想對人說的秘密。
十八歲生日那天,她許了一個心愿,但願自己不再預知親朋好友的死亡,命運之神或許聽從了她的願望,十八歲生日這天,她是作了一個夢,但夢到的是她走進一間酒吧,胡謅了一個故事,跟一個叫湯書毅的男人發生關係……
那是一場旖旎綺麗卻又真實得像是會在未來發生的春夢,她知道在未來,那場夢會成真,她不知道的是,為什麽隔天她會趁他熟睡時安靜離開飯店套房……
即使是在夢裡,她都能真切感覺到,她是真的為那個男人心動。
那為什麽她會毫不留戀地走出套房?明明她那麽喜歡他,喜歡到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就跟他開了房間,願意把初夜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