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

往生

陸晉嘴角微微一抽,唇畔笑意瞬間凝固了。

韓嘉宜則輕輕「咦」了一聲,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大哥方才練武的場景,沒有絲毫阻滯,不像是不能練武啊。

她輕聲道:「大哥,你身體不要緊吧?不能練武就彆強撐啊……」

陸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自然是不願意在她面前承認自己是在強撐的,可他之前才對陸顯說了有傷不宜騎馬。

說話間,陸顯已出現在他們面前,他急急忙忙道:「大哥,你沒練武吧?」看著大哥的衣著,他皺眉,十分擔憂:「大哥,你身體有傷,連騎馬都不方便,怎麼還能……萬一傷口裂開了怎麼辦?」

騎馬都不方便?韓嘉宜眼皮跳了跳,難道二哥就是這麼想的,所以今天主動提出要騎馬回府?大哥這些日子沒少騎馬吧?

她微微眯起眼睛,盡量不著痕迹去打量大哥,也看不出傷勢嚴重啊。

她想,二哥真關心大哥,不愧是親兄弟。

陸晉給她看得一陣尷尬,他「唔」了一聲,正要回答,二弟陸顯視線微轉,落在嘉宜身上。

「嘉宜妹妹,你怎麼也來了?」陸顯猜測,「哦,你也擔心大哥?」

韓嘉宜擺手:「不,我是來給大哥道謝的。」

「道謝?道什麼謝?」陸顯不解。

陸晉輕咳一聲,對韓嘉宜道:「嘉宜,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先回去吧。」

讓她留在這兒,不知道等會兒陸顯會說出什麼話來。

「哦。」韓嘉宜應著,「那大哥、二哥,我先回去了。」她心知他們兄弟有話要說,福了福身,快步離去。

她剛一離去,陸晉便神色微冷,他按了按眉心,輕聲問:「你找我什麼事?」

「啊,是這樣的,大哥,我打算回書院去,想著你既然在家裡,我就跟你告個別。誰知我一問,說你在練功房。我一想,這不對啊,你傷勢那麼重,怎麼還能練武?」陸顯輕嘆一聲,語重心長,「大哥,你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陸晉嘴角動了動,好一會兒才道:「知道了。」不想讓二弟再說出什麼話來,他乾脆說道:「你到了書院要好好讀書,不許生事,不許胡鬧。」

「知道知道。」陸顯連聲應著,「哥,你放心。」

與大哥作別以後,陸顯匆匆忙忙命車夫駕著馬車,前往書院。途中遇上平安郡王郭越,陸顯乾脆舍了自家馬車,讓車夫回去,他則與郭大同乘一輛馬車。

因為兩人都是要到書院去,是以穿了一樣的衣裳。

郭越輕聲問:「怎麼樣?你們回去沒被人發現吧?」

「那——當然沒有。」陸顯笑道,「我辦事你還用擔心么?一切順利,沒有任何人發現。」

他心想,雖然給人發現了,但是沒挨罵,沒被罰,姑且算作是沒被發現。

郭越心不在焉點了點頭:「我中午沒回王府,去了我姑姑那裡。」他停頓了一下,狀似漫不經心道:「我姑姑挺喜歡嘉宜妹妹的,還問她多大了,許親了沒有……」他瞧了陸顯一眼,繼續道:「我姑姑這人,有點愛做媒。」

陸顯瞪了他一眼:「我妹妹還沒及笄呢,許什麼親?」

他這個妹妹剛才睢陽來沒多久,她雖然不刻意提起在老家的經歷,他們也能猜到她過去定然吃了不少苦。如今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娘肯定要多留她兩年的,怎麼會捨得讓她早早嫁人?

他胡亂擺了擺手:「東平公主愛做媒,讓她給你做去,別打我妹妹主意。」

他們兩人關係好,郭越被他搶白,倒也不惱,只微微一笑,眸中漾起清淺的笑意:「我姑姑就那麼一說。沒及笄,確實是小了一點。」他思緒轉了轉:「陸二,什麼時候讓我姑姑給你也做個媒……」

「我不急,長幼有序,我大哥還在上頭呢。」

郭越點頭:「也是,還有大表哥呢。」

「倒是你。」陸顯眼睛微眯,「你今天很古怪啊。是不是你想娶親了?」他一思量,這是好友頭一次提到這個話題,他也來了興緻:「哦,東平公主時常辦詩會,是在幫你相看姑娘吧?」

郭越有些尷尬:「不是,不是。」

「不是嗎?要我說,也不必這麼麻煩,宮裡頭不是有一個挺合適的姑娘嗎?還是太後跟前的紅人,雖然比你大了幾歲……」陸顯隨口調笑。

「你說明月郡主?」郭越微驚,連連擺手,「你傻了么?她是皇祖母正兒八經認的孫女兒。上了玉碟,昭告天下。那她就是我堂姐,我跟她怎麼可能?我要娶她,那豈不是,豈不是……」

「亂.倫」兩個字到底是沒能說出口。

陸顯自悔失言,撓了撓頭:「也是,是我疏忽了。」

郭越又道:「你以為太後為什麼不在宗室中為明月郡主選個夫婿?」

都說到這份上了,陸顯還有哪裡不明白的?他心中慚愧至極,小聲道:「知道,知道。」

他也是忘形了,原本他才是有理的那一個,現在倒被郭大佔了上風。

馬車緩緩行駛,向書院而去。

而長寧侯府里此時一切如常。

韓嘉宜出了練功房,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剛坐下沒多久,陳靜雲就來了。

陳靜雲頗覺歉疚,幾乎要哭出來了:「嘉宜,今天的事情對不起。我沒能替你瞞住……」

「沒事沒事。」韓嘉宜連連擺手,「這本來就不是你的事兒。我娘親自去問,誰也騙不了她啊。你別往心裡去,再說我娘也沒責怪我。」

此事原本跟靜雲沒多少關係,是二哥讓靜雲打掩護,把她牽扯了進來。要道歉也該是他們向靜雲道歉才對。

「沈夫人真的沒怪你嗎?」陳靜雲眼睛微紅,小聲問道。

韓嘉宜搖頭,她輕笑:「沒有。那是我親娘,又怎麼會怪我?」

陳靜雲也跟著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強。她也有親娘,不過她的親娘有時會怪她。

「靜雲,說起來這回是我的不是,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沒道理你再反過來向我道歉。」韓嘉宜笑了笑,「我們不想這件事了,好不好?」

陳靜雲略一遲疑,緩緩點了點頭,繼而又問起嘉宜今日出門的趣聞。

韓嘉宜有意讓她開心,就略帶誇張說了自己扮成男裝,連二哥都瞧不出來。本來三分的趣味,硬生生給她說成了七分。

陳靜雲咯咯直笑,心裡的不快一掃而光。她略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去。

剛送走陳靜雲沒多久,韓嘉宜正打算歇一會兒,丫鬟雪竹就過來告訴她,說是夫人來了。

韓嘉宜打起精神,將母親沈氏迎了進來:「娘。」

沈氏緩緩坐下,接過女兒親自斟的茶,笑了一笑,慢悠悠道:「嘉宜,娘今日來找你……」

她剛起了個頭,目光便被韓嘉宜放在桌上的玉硯台所吸引。她不可置信地盯著硯台,嘴唇微微顫抖,沒再發出聲音。

韓嘉宜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心念一動,知道娘是認出了這硯台。她心緒複雜,小聲道:「娘……」

沈氏慢慢握住了女兒的手,她手心冰冷,神色卻漸漸恢復了正常:「嘉宜,這硯台,是從睢陽帶過來的?」

韓嘉宜也不瞞她:「大哥讓人去睢陽給我遷戶籍,順便帶了這個回來給我。」

她下意識隱去了徐玉樹這一節。

沈氏露出恍然的神色來:「是,錦衣衛的人去了睢陽,我倒差點忘了。」

得知嘉宜的戶籍已從睢陽遷出,沈氏還特意去向陸晉道過謝,也問了一句睢陽現狀。大約陸晉不曾親至,說的很簡單。當然,也沒提到這玉硯台。

沈氏鬆開女兒的手,輕輕撫摸著硯台,眸中閃過一絲懷念之色,她輕嘆一聲,移開了手:「這玉硯台,娘在睢陽時也用過。」

她與韓方剛成親時,感情極好,夫妻恩愛,羨煞旁人。韓方是個少年才子,精通詩詞,也常指點枕邊人。

後來迫於無奈和離,她回了娘家,心裡未嘗沒有一絲幻想。但是才兩個月,她就聽說了白氏給韓方議親的事情。她傷心難過,猶勝剛和離時。

正好兄長沈修要赴京上任,她隨兄長一家上京,自此再不過問睢陽的任何事。

直到今年嘉宜進京,她才知道韓方並未續娶。說來也好笑,當初白氏拿性命相要挾,迫得她與韓方分開。後來韓方也學了這一手,拿性命要挾表示不肯再娶,竟然十分管用。

沈氏聽女兒含糊說過,韓方還在世時,曾多次打聽她在京城的狀況。

如今沈氏已嫁到候府八年,和長寧侯感情和睦,但是想起韓方,感慨之餘,又隱約有些愧疚。明明當初說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可得知他居然沒再娶,她不免心緒複雜。

韓嘉宜不知道母親此刻在想舊事,她只「嗯」了一聲:「這是我爹的舊物,所以娘看著眼熟。」

沈氏移開了視線,輕咳一聲:「娘這次來,就是跟你說你爹的事兒的。」

「什麼?娘,你說。」韓嘉宜身體微微前傾,做認真傾聽狀。

「你爹過世也快四年了,如今你人來了京城,自然也不能到他墓前祭拜,我想著,不如就在崇光寺給他設立一個往生牌位,讓你爹聽經聞法,你也有個祭拜的所在。」沈氏輕聲說道。

韓嘉宜聞言微微一怔,她以前也聽人說過立往生牌位的事情。很快就要到父親的忌日了,娘說的很有道理。

她點了點頭:「行啊,那就按娘說的辦。只是……」她猶豫了一下:「崇光寺的往生牌位,難立么?」

若人人都要立往生牌位,崇光寺哪裡放的下?

沈氏輕笑:「別人難立,咱們家不難立。這樣,我找人看個吉日,咱們一塊去。」

韓嘉宜點頭:「好啊,這種事情我不大懂,還得娘多操操心。」

她前幾日還在想著關於爹的祭拜問題,那時想著天下是通著的,實在不行就遙祭一下。

沈氏很快請人看好了吉日,同女兒一起前往崇光寺。因為是要給韓嘉宜的生父設立往生牌位,也就沒再叫其他人陪同。

出門前,韓嘉宜特意將大哥贈的能箭矢不入的衣裳穿在裡面,外罩一身素凈衣裙。

母女倆帶了一些隨從,乘馬車前往西山崇光寺。。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兄長在上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兄長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