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床頭電話響起時,周秀麗正無奈地忍受著丈夫每周一次的規律性蹂躪。
丈夫歸律本名歸富娃,上大學時改名歸律。歸律是學《統計學》的,畢業於長山大學,後來留校教起了《統計學》。
從助教、講師、副教授,一步一個台階干到了教授,還帶起了研究生。
用歸律教授經常向周秀麗炫耀的話說,他是遵循一個學者健康成長的客觀規律一步步走到了成功的今天,如同類人猿進化為人一樣自然。
周秀麗不以為然,對歸律標榜的所謂成功嗤之以鼻,認定歸律是得了病,「規律病」。
歸律的工作和生活實在是夠規律的,一切全在事先的安排和計劃之中。
結婚前,周秀麗還以為這是一種美德,結婚後才知道,和這麼一位規律病患者共同生活是個什麼滋味!
歸律早上起床是準時的,不管春夏秋冬,永遠是六點十分。晨練是準時的,不論下雨下雪,永遠在校園操場小跑一小時。
就連夫妻之間過性生活也是講究計劃和規律的:八年前剛結婚時一周兩次,逢周三和周末各一次。
近兩年改了,改之前還慎重且民主地和周秀麗商量過,說是雙方都人到中年了,歲數越來越大了,孩子也大了,要多注意身體,只能一周一次了。
這就定下了目前的做愛時間:每逢周五晚上九時到十時之間。不在這個計劃的時間裡,周秀麗就是心情很好,想輕鬆浪漫一下,歸律也不幹。
而在這個計劃時間裡,不管周秀麗心裡多煩,有多少公事私事要處理,不奉陪又不行。
王長恭來電話的那晚正逢周五,而且,正是在九時十時之間,周秀麗便在一個很有規律的特定時間段里,和王長恭通了一個很沒有規律的電話。
把話筒拿起時,歸律剛開始忙活,周秀麗依在床上只
「喂」了一聲,就感到下身一陣不適。王長恭在電話里開口就問:「小麗啊,現在說話方便嗎?」周秀麗瞅了瞅亢奮中的歸律,遲疑了一下:「方便,王省長,您說吧!」王長恭那邊似乎明白了什麼,稱呼變了:「秀麗同志啊,你說的情況,我找朝陽同志了解了一下,是有那麼回事!這個老陳還真找到朝陽同志那裡去叫了!」歸律仍在那裡動作著,儘管很小心,還是弄出了一些不雅的響聲。
周秀麗擰了歸律一把,挺委屈地說了起來:「王省長,你說這叫什麼事啊?陳漢傑到底是整我,還是整你?憑几封匿名信就敢讓市委把我規起來?現在哪個幹部沒有匿名信?只要力度大一點,傷害了誰的利益誰就告你,你簡直沒法干工作!」王長恭說:「事情沒這麼嚴重,朝陽同志說了,就是了解一下情況,這兩天可能會讓小林市長找你談談。朝陽同志和小林市長那裡我打了招呼,和他們交代了,在這種時候一定要保護幹部,他們心裡有數,全答應了,估計也就到此為止了。」周秀麗心領神會:「王省長,那就謝謝您了!其實,就算他們抓住不放,我也不怕,說我拿了蘇阿福的四萬塊錢,誰能證明?蘇阿福已經死了嘛,寫匿名信的傢伙不過是瞎猜測!我估計很可能是陳漢傑指使手下人寫的,主要想整你王省長!」王長恭說:「哎,秀麗同志啊,這你也不要瞎猜嘛,我看老陳不會這麼做!倒是你這個同志,要總結,要好好想想,你們城管委內部會不會出問題啊?據我所知,匿名信是寫在城管委文件紙上的,省紀委好像也收到了一份!」周秀麗苦笑道:「王省長,你提醒得對,我估計也是內部人乾的!」王長恭說:「那你就要注意了,決不能在這時候給我、給省委捅婁子!小林市長找你談話時,你要擺正位置,把有關情況說清楚,要給市委一個交代!該檢討的地方還是要檢討,這麼多違章門面房蓋到了大路上,光是區城管委和下面具體工作人員的責任啊?你這個市城管委主任就沒責任啊?領導責任肯定逃不掉嘛!」周秀麗說:「是的,是的,王省長,我當然有領導責任,唐書記和林市長不也有領導責任嗎?領導責任是一回事,受賄瀆職又是一回事,尤其是扯上了蘇阿福,也太毒了!你說說看,我要真收了蘇阿福的錢還得了啊?還不被他們送進去了!」王長恭提醒說:「哎,秀麗同志,蘇阿福的事不要說了,蘇阿福的死現在還是秘密,你可千萬別捅出去了,你一捅出去,有人又要大做我的文章了……」歸律簡直不是個東西,偏在這時候雄姿勃發,威猛異常起來,讓周秀麗不厭其煩。
周秀麗不願再忍受下去了,狠狠一腳,將歸律踹下了床,鬧出了一陣異響。
王長恭在電話里聽到了動靜,驚疑地問:「哎,秀麗同志,怎麼了?」周秀麗掩飾道:「沒什麼,沒什麼,王省長,是狗,我們家的那隻獅子狗掉到床下去了!」還裝模作樣地叫了一聲,「哎,歸教授,快把我們汪汪抱到外面去,我這和王省長談事呢!」對著話筒又說,「王省長,你說,你說,我聽著呢!」[BW(S(X3mm,,)MD3][BG(][BHDWG5mm,WK6mm,WK16mm,WK80mmW]〖〗〖BM〗〖WT〗〖〗[PSYMS,+5mm。
30mm〗〖BG)W〗[BW)][BW(D(X3mm,,)MD3][BG(][BHDWG5mm,WK80mm,WK16mm,WK6mmW][][PSYMD,+5mm。
30mm〗〖〗〖〗〖BM〗〖WT〗〖BG)W〗[BW)]王長恭又說了起來:「秀麗同志,還有個事我得批評你:我一再讓你去看看老陳,你怎麼就是不去呢?你是老陳提起來的幹部,老陳有恩於你,不能人一走茶就涼嘛!何況老陳沒走,還在市人大崗位上,現在人大也不是二線了,是一線嘛!」周秀麗不滿地叫了起來:「王省長,你咋又說這事?老陳一天到晚在那裡攻我們,恨不得把你這副省長的位子掀掉,把我搞到牢里去,我還跑去看他?!我人正不怕影子歪,偏不服這個軟!真抓住我什麼證據,讓葉子菁他們起訴我好了!」王長恭那邊很不高興,稱呼也在不知不覺中變了:「小麗,你怎麼這樣不顧大局啊?我能低這個頭,你怎麼就不能低這個頭呢?不是我推卸責任,我看我和老陳的關係就壞在你們這幫幹部手上!特別是你和江正流!老陳從市委書記崗位上一下來,你們這臉馬上就變了,江正流更好,把陳小沐也抓起來了!什麼都別說了,小麗,你抽時間儘快到老陳家去一趟,向他人大彙報工作,好好彙報!」周秀麗不敢做聲了,連連應著,鬱鬱不樂地掛上了電話。
電話剛掛上,歸律又撲上來了,這回倒快,三下兩下解決了戰鬥。完事之後,歸律發起了牢騷:「小麗,你這個人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周秀麗心煩意亂,火氣格外地大了起來:「教授,你還好意思談情趣?碰上你這種人,我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你真不想過下去,我們乾脆離婚算了!」離婚不是沒想過,結婚沒多久,周秀麗就懷念起了獨身的日子。
獨身的日子過了三十四年,是那麼無拘無束,自由愉快,如果不是迫於親朋好友以關心的名義施予的壓力,她真不願和這位歸教授結婚。
當然,和歸律結婚時,也沒想過婚後的日子會這麼糟糕。可一次次想著離婚,卻又沒有一次付諸行動,這裡面既有兒子歸亮的原因,也有仕途上的原因,尤其是和王長恭的事傳得很邪乎時,就更不敢離了。
歸律有一點很好,對她很信任,從不懷疑她和王長恭會有什麼出格的事。
對周秀麗離婚的威脅,歸律從不當回事,離婚這件事一直沒列入他的計劃。
不在計劃範圍的事,歸律是不會考慮的。歸律曾鄭重其事地和周秀麗說過,別人可以感情衝動,而一個統計學專家是決不能衝動的,衝動了就會造成災難性後果。
沒想到,就在這個夜晚,歸律把一個災難性後果推到了周秀麗面前。關燈睡覺前,歸律問:「你和王省長通電話時,怎麼說蘇阿福死了?」周秀麗應付著:「蘇阿福是死了嘛,不過,你先不要到外面亂說!」歸律狐疑地咕嚕著:「不對吧?蘇阿福怎麼就死了呢?」周秀麗沒好氣地道:「有什麼不對?八月十三號那天就燒死了!」歸律認真起來:「小麗,那我見鬼了?前天明明見著蘇阿福了,在川口……」周秀麗吃了一驚:「什麼什麼?前天你在川口見到蘇阿福了?啊?」歸律點了點頭:「是啊,前天上午我帶著兩個研究生到川口搞統計調查,在川口鎮國道旁無意中撞上的,蘇老闆到咱家來過,還給我們送過酒啊煙的,我就上去和他打招呼,他沒理我,車一開就跑了,哦,對了,是輛白色桑塔納!」周秀麗仍不相信:「老歸,當真是蘇阿福?你是不是看走眼了?啊?」歸律挺自信的:「嘿,怎麼會看走眼呢?蘇老闆到咱家來過幾次,我能認不準?!」說罷,又自以為是地教訓起來,「小麗,不是我說你,蘇阿福的東西你真不該收!你現在是市城管委主任,縣處級幹部,我是大學教授,相當於副廳級,我們倆的工資加起來五千多,佔蘇阿福那點小便宜幹啥……」周秀麗聽不下去了,從床上爬起來:「好了,好了,老歸,你別嗦了,我得給王省長打個電話!蘇阿福如果真還活著,只怕我們長山就要出大亂子了!」歸律也急了,盯著周秀麗問:「哎,小麗,別人我不管,我只說你:你腐敗了沒有?違章建築和你有沒有直接關係?你收沒收過蘇阿福的錢啊?」周秀麗已撥起了電話:「你放心,我沒收過什麼錢,不過是些煙酒嘛!」歸律不敢放心,仍喋喋不休說著:「小麗,我看煙酒最好也退掉……」這時,電話通了,周秀麗向歸律做了個手勢,忙和王長恭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