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華錄 22 終於見到爹娘了
謝靖沒讓執簫通知家人們:「我們是小輩,他們是長輩,而且他們有些年紀都大了,長途跋涉不方便,應該是我們去看他們才對。爹娘現在又不知道在哪裡,要是全家人都到齊了,就缺他們兩個找不到,也挺遺憾的。」
執簫想想也對:「那我們繼續找老門主和夫人,要是有消息了就傳信給你們,或者讓他們回凌絕峰。你們可以先去太上皇那裡,他們隱居的地方離凌絕峰最近。」
謝翊剛才一直站在旁邊不做聲,這時悶悶地上來:「反正我現在在九重門也沒什麼事情,要不要我陪你們去?免得你們每到一處還要證明一遍身份。」
謝靖笑眯眯:「那當然最好了。」
他們打算第二天動身出發。沉洲在凌絕峰上撒下了不少翠微草的種籽,這是仙界的植物,看上去普普通通跟最常見的小草沒什麼兩樣,但在人界的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在凌絕峰上多處生長起來之後,可以把這裡變成一片靈氣濃郁的風水寶地,久居其中延年益壽,百病不侵,而且練武事半功倍。這就算是他們送給整個九重門的禮物。
謝翊出個門比女人還要麻煩。反正不趕時間,他收拾了整整一馬車的行李,裡面各種華麗麗的衣服和裝備。光是他拿在手裡的那根長煙桿就有十來種樣式,鑲金的,鑲銀的,鑲玉的,琺琅的,點綴珍珠寶石的,甚至還有騷包到不可思議的帶彩色羽毛的。
謝靖問他:「你根本就不抽煙,一直拿著這麼根煙桿幹嘛?」
謝翊:「手上拿個道具感覺更有魅力更有氣質啊,一般人拿來裝逼的都是扇子,土到爛大街了,我想要脫穎而出就得拿種不一樣的。」
謝靖:「……既然只是拿來裝個逼,那你準備這麼多根不一樣的幹嘛?」
謝翊:「這你就不夠講究了,不一樣的衣服要搭配不一樣的煙桿,比如我要是穿了一身藍色系的光面錦緞衣服,肯定得搭配這琺琅的煙桿才合適。」
謝靖:「……」
她就想知道那根帶彩色羽毛的煙桿要搭配什麼才合適?五顏六色的大火雞嗎?
謝靖私底下問執簫:「爹娘怎麼會教出這麼個德性的孩子的?」
她覺得她是最正常的一個,謝謹的悶騷傲嬌屬性已經有點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了,至於謝翊就更是偏得離譜。爹娘哪個也沒有能遺傳給他的這些奇葩特點。
執簫抽嘴角:「少門主這個樣子,主要是被白霽公子帶出來的。」
當年因為謝謹的性格有點在意料之外,而且謝翊出生后好像又有悶聲不響的趨勢,寧霏和謝淵渟以為是不是自己的教育真的有問題,從謝翊三歲起就經常讓他跟白霽一起玩,想著能不能受白霽性格的影響,平衡一下。
結果影響是受到了,平衡卻沒平衡。十六歲正是最浪時候的少年白霽,帶著三歲的小娃兒謝翊,上至風韻猶存成熟少婦下至天真可愛總角蘿莉,全部撩了一個遍。
除了撩妹以外教得最多的,還有白霽從他老爹那裡傳承下來的裝逼。一個英俊少年加上一個貌美正太,天天在京都街頭招搖過市,後面一大幫子花季少女粉和中年媽媽粉追著他們跑。
謝翊在被白霽帶了短短數年之後,之前的疑似悶騷屬性連影子都沒了,而且用力過猛,放飛自我,一放就根本停不下來,從此在風騷浪子的道路上撒丫狂奔一去不復返。
後來白霽被羌沙郡主宮簫笙強勢征服,浪子回頭,收心成了居家好男人,不能再跟謝翊一起在外面浪。謝翊便傳承了白霽的衣缽。
而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對白書夜和白霽傳授給他的理論經驗做了開拓性創新,覺得他們那種風雅翩翩貴公子的打扮太過老土已經過時,不能一味迎合世人的品味,應當自己成為引領時尚潮流的帶頭人。所以才會有他那一身連煤老闆暴發戶都不愛穿的奇葩裝束。
好在謝翊引領的時尚潮流雖然沒人能看得懂,其他方面倒是一點不含糊,絲毫不在謝謹之下,不然也不能在僅僅十六歲的年紀就接任九重門門主。
寧霏和謝淵渟看這孩子已經掰不回來了,只好放棄治療,讓謝翊繼續放飛自我,然後安慰自己天才一般都是有怪癖的,隨他去吧。
第二天三人從凌絕峰出發。因為有謝翊一輛滿滿當當的馬車在後面,他們就算騎馬也快不起來,而沉洲在人界用的術法已經有點兒過頭,這之後能不用還是盡量不用,所以他們走了一天多才走到青陽嶺邊緣的山腳下,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隱居的地方。
他們住的是山裡的一座小莊子,謝翊來這裡的次數太多了,輕車熟路,帶著謝靖和沉洲直接進去。
沉洲二十一年前給寧霏的那塊玉玦,寧霏給眾人輪流佩戴過一段時間,受玉玦靈氣影響,現在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的身體精神都還很硬朗,在這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過得十分悠閑自在。
他們在這裡陪了太上皇和太上皇後幾天,沉洲也給他們留了禮物,然後就北上去漠北關州,大元近年來沒有戰事,白書夜、李長煙、白霽夫妻和大部分李家人都在那裡,待得習慣了,不大喜歡回京都。
李長煙在白霽之後就沒有孩子了,她生下白霽時畢竟已經三十幾歲,白書夜不想讓她再冒高齡產婦的巨大風險。
這外祖父外祖母跟謝靖印象中沒有多大變化,倒是當年那個在凌絕峰上拿扇子調戲她的舅舅白霽,現在已經變成了三十來歲的兩個孩子的爹,她一下子差點都沒認出來。
宮簫笙是羌沙和中原的混血美人,有著羌沙皇室猶如陽光般的金黃捲髮和翡翠般碧綠剔透的瞳眸——當然幸好沒有直接繼承她娘固康公主的尊容——以及中原人偏於溫淡柔和的五官特徵。宮商角猶如謫仙般的盛世美顏大半遺傳給了她,金髮碧眼雪膚花貌,又有著中原女子纖細窈窕的身材,簡直就是小仙女本仙。
然而謝靖看到宮簫笙一根手指輕輕鬆鬆勾著她九歲大兒子的衣領拎起來放在椅子上乖乖坐好的時候,就再也不敢覺得她像小仙女了。這就是擱在仙界,那也不是小仙女,不用術法只靠肉身就能有這種力氣的,至少得是個修鍊了幾十年的老仙女啊。
白霽和宮簫笙的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是四分之一混血,羌沙的特徵更淡。兒子長得像白霽,從小也表現出了羌沙皇室的天生神力,女兒倒是在正常人的概念之內,活脫脫宮簫笙的小翻版。
白霽一見到謝翊前來,從小就格外投緣的舅甥兩個好一段時間沒相聚,趁著這次謝靖回來的天大喜事,好不容易獲得孩子他娘宮簫笙的批准,終於可以暫時當一回自由的男人,立刻就如遇大赦地跟謝翊出去野了。
宮簫笙只給了他三個時辰,他們家的家規大約第一百二十三條就是晚上不準超過戌時回家。結果白霽大概在外面玩嗨了,超了一刻鐘時間還沒回來,宮簫笙當即直接殺出去,在街上給白霽留足面子一臉和藹可親笑眯眯,到了自己家進房間門一關瞬間變臉,外頭也不知道裡面發生啥事情,反正第二天白霽是扶著兩邊膝蓋出來的。
謝靖看看在這裡也不能久留,最主要的是得趕緊把謝翊這個誘惑他舅舅的禍害帶走,他要是一直待在這裡,白霽估計得把全家的搓衣板統統跪穿。
他們這之後去的是京都,也就是謝謹所在的地方。
謝翊顯然不太高興見這個哥哥:「我就帶你們去一下淮王府,見到二哥就行了,我在京都還有事。」
謝靖掃一眼他帶的那一馬車衣物飾品:「你在京都的事情就是撩妹泡妞吧?」
謝翊:「……」
謝謹是在二十歲弱冠時承襲謝淵渟的王位,被封為淮王,此後就一直在京都。
大元現在仍是長平帝在位,局勢穩定,朝政清明。謝謹的出身本來就已經夠高,也不見得有多喜歡從政,按理來說就算承襲淮王之位,也就像謝淵渟一樣掛個名號而已,不需要真的走進朝堂。
據謝翊的八卦說,謝謹從政是因為一個很老土的原因,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當初謝翊對這事還興緻勃勃,費了老大力氣去暗中打聽過,因為他沒法想象謝謹那種成天擺著一張冰山傲嬌臭屁臉的德性,居然也會為情所困,感覺就跟一隻高冷貓主子突然會撒歡兒搖尾巴一樣詭異。
然而具體的情況謝謹到現在也沒弄清楚。謝謹藏心太重,心思又縝密,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誰也打聽不到。
寧霏和謝淵渟也隨謝謹去。以他們的身份,畢竟不能真的完全脫離大元朝堂,徹底歸隱江湖,既然這是謝謹自己的選擇,他願意擔任起這條聯繫紐帶的責任,那其實也好。
謝靖三人在淮王府里等到謝謹下朝回來。當年謝靖離開的時候,謝謹還是個三歲小屁孩,現在已經成了長身玉立的青年,一襲簡潔的墨綠色銀邊衣袍穿得要多性冷淡有多性冷淡,衣領處嚴嚴實實地遮到下頜處,簡直跟沉洲上次幫謝翊縫起來的衣領有得一拼。
沉洲暗地裡拉拉謝靖:「你這個弟弟我看著順眼多了。」
謝靖:「……」
謝謹那張長開成熟的面容上,依稀還能找出當年的熟悉特徵,五官長得比較像謝淵渟,但沒有謝淵渟年輕時候的那種張狂恣意,野性飛揚,也沒有那麼繁華艷麗和鋒芒畢露。他的容貌是內斂蘊藉意蘊深長的美感,第一眼看去也許並不十分耀眼驚艷,但越看就越覺得動人心魄。就好像露出海面的一角冰塊,往深處看下去,才能看見下面深不可測的巨大冰山。
倒是那一臉高冷淡漠深井無波,微微端著下頜看人的表情,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尤其是看見謝翊的時候,「嫌棄」兩個大字只差沒有明晃晃地寫在眼睛裡面。
謝謹冷冷淡淡地對謝翊:「你怎麼又來了?」
謝翊一看見他這種好像欠他百八十萬的表情就沒好氣,翻了一個白眼;「你以為我願意來的?還不是為了帶他們兩個來見你。」
謝謹的目光轉到謝靖和沉洲身上:「這兩位是?……」
他看見謝靖的時候,臉色微微一變,謝翊已經在解釋了。
「這位就是我們的姐姐,從仙界回來了,還有這位是他自稱的姐夫,也就是當初帶走姐姐的叫掌柜的那個神仙。我已經帶他們去看過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媽,現在就差你,還有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爹娘。」
謝謹開口道:「爹娘就在……」
他話音未落,大廳外面就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裡面是翊兒的聲音吧?翊兒也來了?」
謝翊等人連忙往門口看去,從外面進來的,赫然便是一邊走一邊摘著自己身上落花的寧霏,以及在後面幫她提著一大籃子潔白槐花的謝淵渟。
這兩人因為帶沉洲那塊玉玦的時間最長,雖然已經過去足足二十一年了,但現在看過去也不過是三十多歲的模樣。
謝靖望著寧霏和謝淵渟,一時間呆住了,什麼也說不出來。
寧霏和謝淵渟一看到大廳裡面的謝靖,也停住動作,睜大了眼睛,愣在那裡:「你……」
一見謝靖,他們腦海中瞬間出現了二十一年來深深印下的鬧鬧的模樣,他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鬧鬧長大了會是什麼樣子,此刻,那些幻想中的面容全都跟謝靖的面容重疊在了一起,彷彿幻想成為了真實。
這個少女怎麼會跟她長得這麼像?
謝靖突然鼻子一酸,所有的情緒一瞬間都涌了上來,撲上去抱住兩人:「爹爹!娘親!我是鬧鬧!我從仙界回來了!」
她是由曼陀羅華化形而來,曼陀羅母樹算是她真正意義上的母體,可那畢竟跟父母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只有在人界的那五年,她才真正感受過父愛和母愛,雖然短暫,卻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