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八章
熊孝義嘿嘿笑著入了座:「不說不說,吃人嘴軟嘛。」
「笑什麼笑?顯你牙白?」雲烈冷嗖嗖瞥了熊孝義一眼,拿筷子的手收得緊了些。
熊孝義趕忙縮了縮脖子,埋頭端起飯碗。
雖他那眼刀是甩向熊孝義的,可坐得離他不遠的羅翠微也連帶感受到莫名寒意,於是也跟著斂了笑容坐得直直的,目不斜視地端起碗。
這位昭王殿下,似乎見不得別人嬉皮笑臉?記下來記下來。
雲烈餘光瞥見她忽然嚴肅緊繃的坐姿,心中無端懊惱起來,卻又不知該怎麼找補。
又沒沖著她說,跟著別人在那兒一臉嚴肅是幾個意思?!
直到略顯沉悶地吃完這餐飯,羅翠微都似乎沒有找出明日繼續戳到雲烈眼前來的由頭。
雲烈強行忽視掉心底那抹淡淡的著慌,揚眉吐氣像打了勝仗似的。
從膳廳出來時,他徐徐走在前頭,羅翠微與熊孝義落他一步,也跟著。
出於禮貌,熊孝義小聲對羅翠微笑言:「沒想到你一個金貴的嬌小姐,竟還當真會下廚。」
羅翠微看了一眼雲烈走在前頭的背影,也壓低嗓音輕聲笑答:「我常在外天南海北的跑,雖比不得軍中艱苦,可出門在外多有不便,若是連口吃的都做不出來,那不早餓死啦?」
「也是,」熊孝義點點頭,笑呵呵地咂咂嘴,「方才那道青玉釀肉還真不錯!」
厚實的「熊掌」豎了個大拇指給她。
獨自走在前頭的雲烈仗著身後倆人看不到自己的臉,無聲地撇撇嘴,心中暗笑:你壓根兒就是很久沒吃過肉了,但凡是肉,進了你口裡都叫好吃。
羅翠微眸心一閃,老友似地笑睨著熊孝義:「熊參將看著明明是個實在人,竟也會說場面話?這恭維,略顯浮誇,且虛偽。」
熊孝義果然眉頭一皺,「這怎麼是場面話了?怎麼就浮誇虛偽了?我是真沒吃過比這更好吃的青玉釀肉!」
走在前面的雲烈雖未回頭,卻一直豎起耳朵聽著後頭這倆人的動靜呢。
此刻聽到這裡,他心中暗道不妙,腳下一個急停,害得羅翠微猝不及防一頭撞在他的後背上。
雲烈回身見羅翠微眼泛淚光地捂著鼻子,正要致歉,她卻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臉對熊孝義瓮聲道:「我家司廚做得更好吃。」
雲烈腦中再次嗡嗡,正要撲過去捂住熊孝義的破嘴,卻聽熊孝義已脫口道——
「我不信!」
話尾尚未落地,羅翠微已笑意狡黠地眨著淚眼接住了:「明日我帶司廚過來再做,若真的比我做得好吃,熊參將罰酒一壇。屆時還請殿下作證!」
這個瞬間,雲烈實在很想一拳將熊孝義捶成熊肉餅。
貪吃還話多,要你何用!
待羅翠微離開后,熊孝義毫無疑問地被揍了。
「……方才她在場,我就沒來得及說,」見雲烈打完就走,熊孝義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齜牙咧嘴地嘶著痛追上去,「查過了,京西羅家三代經商,背後很乾凈,在朝中沒什麼牽扯,哪邊都不靠的。」
如今顯隆帝膝下僅有三子二女被恩准開府,眼下儲位虛懸,幾位殿下之間的暗流涌動,可謂是諱莫如深。
在這節骨眼上,對於羅家的突然示好,加之連日來羅翠微不遺餘力地借各種荒謬由頭登門,雲烈不得不警惕。
雖說雲烈常年在臨川戍邊,昭王府又從不沾染朝中爭鬥,但在京中多少還是有些可靠暗線。奉雲烈之命,熊孝義今日起了個大早出去,只消半日的功夫,就得了這些消息。
熊孝義回稟的這個消息有些出乎雲烈的預料,他面上滯了滯,接著心底就猝不及防泛起一絲竊喜。
這絲竊喜來得毫無道理,他懶得深想,板著臉平淡地「哦」了一聲,「無事獻殷勤,更有鬼了。」
熊孝義道:「已交代他們循線再往下查查,最多不出三五日就該有眉目了。」
既京西羅家只是單純經商,背後沒有朝堂勢力的影子,那要探個底還是不難的。
昭王府在城東,而羅家在城外西郊,待羅翠微的小轎悠哉哉停到自家門口時,已近黃昏了。
她今日天不亮就出門去,又在昭王府充了一回司廚,還費盡心思鑽空子從熊孝義口中找了明日與雲烈見面的由頭,到此時不免有些身心疲乏。
轎子停了好一會兒,她卻只是滿眼獃滯地靠坐在裡頭發怔。
「守興叔說,風鳴少爺惹了點事……」夏侯綾自外掀開轎簾探進頭來。
羅守興在羅宅管事多年,大家都尊稱他一聲「守興叔」。
羅翠微倏地坐直了身,抬手搭著夏侯綾的手臂出了轎,低聲道:「羅風鳴做什麼了?」
自從羅淮受傷后,羅翠微在事實上就成了羅家的主心骨。原本站在門口的羅守興見她出了轎,忙趨步上來,滿面焦灼。
「風鳴少爺今日去了南惠坊,也不知為了何事跟人打起來,被京兆府給抓了……」
南惠坊是京中繁華之地,吃喝玩樂應有盡有,羅家有些商事上的應酬會與人約在南惠坊商談,羅風鳴會出現在那裡倒也不算出奇。
不過,羅風鳴性子較斯文,會在外與人打起來,這倒是很少見。
「他人呢?回來了嗎?」見羅守興搖頭,羅翠微蹙眉,「他是沒錢交罰,被京兆府收監了?」
按大縉律,當街鬥毆之事,只要沒出人命,無非就是主責一方賠付些湯藥費,再向京兆尹府繳納五十銀認罰,便可免了杖責與十五日牢獄,自行歸家反省。
既京兆府抓的是羅風鳴,可見他是主責那一方,想來並未吃虧,羅翠微倒也不怎麼擔心。
羅守興苦笑:「已交了罰,不過風鳴少爺大約是怕挨罵,這會兒還在南惠坊沒回來呢。」
「這羅風鳴怎麼越活越回去了?都多大個人了,在外打了一架就怕得不敢回家?什麼出息!」羅翠微面上浮起慍色。
「不是,他打的人是張家那位表少爺……」羅守興望著羅翠微長嘆一聲,補充道。
羅守興所說的「張家表少爺」,是卓愉娘家二姐的兒子張文平。
因著卓愉的關係,羅家與張家也算表親。雖兩家平日來往不多,可逢年過節還是少不得人情走動,羅家姐弟三人見著張文平,也客客氣氣叫一聲張家表哥。
張文平的父親過世已十餘年,他母親憑著京郊幾畝薄田獨自帶大他,自少不得嬌慣些。
早前他也讀了幾年書,後來不知怎麼想的,書袋一撂就回家當米蟲,到如今已遊手好閒好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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