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另一個說:「他是村長從興元府特意招來的,當初就沒問多少工錢,村長看他高高大大的,又不怎麽說話,就帶回來幹活了。他本來就很奇怪,平時對什麽事都不關心,卻老是向村裡人打聽那個行腳醫去哪裡了。」
「行腳醫又丑又跛,性格還很古怪,打聽他做什麽……而且我都好久沒在村裡看見他了。」
顧行簡收回要上車的腳,走到那兩人身邊,有禮貌地問道:「請問,你們說的那個人,到你們那裡多久了?」
那兩人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打量顧行簡,目光中透著戒備。村子里的人雖然淳樸,但也十分排外,不容易結交,其中一個狐疑地問道:「你打聽他做什麽?」
顧行簡淡笑,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他可能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所以問問。」
那兩人卻不打算說,互相拉扯了一下袖子就要走開。崇明上前攔著他們,不予放行。這時候旁邊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來,「你們要干什麽!」
林子衿向衙役交好了差,點人的時候發現少了兩個,看到他們被人攔著,就過來了。她走到顧行簡身邊的時候,不由愣住了,這個人的相貌並非十分出眾,但身上有種卓爾不凡的氣質,與她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她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地就放緩了很多,「這位先生,您為何要攔著我們村裡的人?可是他們有何得罪之處?」
顧行簡朝崇明遞了個眼神,崇明便放那兩個人離開,顧行簡轉而對林子衿說道:「剛才聽那兩位談論,話中所描述之人似乎是我的舊識,許久未見,故而想問一問。」
林子衿聽他聲音如沐春風,不由得耳根有些發熱。
她平日所見都是些長工還有農夫,粗莽無比,她其實打心眼裡看不起他們,她喜歡有學問的人,但在他們村裡最有學問的就算她阿爹了。她覺得顧行簡言談舉止都透露出一種書卷氣,越看越覺得順眼,便沒那麽防備,開口問道:「您打聽的是誰?」
顧行簡回憶了一下剛才那兩人的談話,說道:「趙良。姑娘可認識?」他心中懷疑更深,因為琅字去王為良,這天底下真有這麽巧的事?
「他是我阿爹從興元府雇來的長工,來村裡有一個月了,只是平日不怎麽愛說話,性格孤僻。若真是先生的朋友,我可以帶話給他。」
顧行簡卻問道:「你們村子叫什麽名字,到這裡需幾日的路程?」
林子衿仰頭回憶了一下,說道:「大概需兩日。我們村叫採石村,是和縣轄下的。先生要去?」她問最後一句的時候,不知為何心中竟然有些期待。
顧行簡在成州還有要事,無法走開,便對林子衿說道:「多謝姑娘,不勞你帶口信,等我有空親自去看他吧。」說完便轉身走了。
林子衿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甘,鼓足勇氣追過去,說道:「敢問先生住在何處,如何稱呼?若我回去證實阿良是您的朋友,也好派人捎個信給您。」
崇明皺了皺眉,直覺這姑娘八成是看上相爺了,鄉野女子沒有都城大家閨秀那麽矜持,倒是十分直接。
顧行簡回頭看她,淡淡說道:「我住在臨安,此番帶妻來成州辦事,估計待不了多長時間。姑娘的好意心領了,告辭。」
林子衿聽說他有妻,當場愣在原地,但轉念一想,看他的氣度風華,家中必定不簡單。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正常,有妻又如何?正待再問,顧行簡已經毫不猶豫地坐進馬車裡,吩咐馬車離開,把她一個人晾在那兒。
林子衿平日心高氣傲,很少對男人主動,沒想到第一次主動就被無情地拒絕了。
她狠狠跺了兩下腳,只覺得這成州跟她八字犯沖。
長工走到她身邊,問道:「子衿姑娘,事情已經辦妥了,我們是不是回去啊?趁著現在天色還早,我們還能趕點路。」
「知道了!」林子衿不甘心地應了一聲,又看了眼馬車離去的方向,帶著村民和長工走了。
回去的路上,崇明忍不住問馬車裡的人,「您為何對一個小村子的長工感興趣?」
顧行簡回道:「回去以後,我馬上畫一幅普安郡王的畫像,你叫兩個暗衛去採石村,確定這個趙良是不是他。」
崇明驚訝,沒想到普安郡王居然去小村子當長工了?怎麽聽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個普安郡王做事真是不按常理,難怪相爺居然好脾氣地跟一個小丫頭周旋了那麽長時間,原來是發現了重要的線索。
他忍不住說道:「剛剛那個姑娘,好像是對您有意思,想不到這裡的民風這麽開放。」
顧行簡沉默了片刻才冷冷說道:「回去之後不要在夫人面前多嘴。」
崇明忍不住笑了下,心想相爺還真是懼內啊。
春日的天氣說變就變,剛剛還是晴空萬里,忽然之間就有大片的烏雲壓過來,遠處雷聲轟鳴,空氣里都是泥土的味道,路邊的小販慌忙收拾攤子,行人也加快了腳步。
夏初嵐只覺得心中煩悶,讓思安將窗子都打開,手裡拿著書卻無法靜下心來看。
思安去煮茶,還端來了夏初嵐平時愛吃的果脯,但夏初嵐卻推開,覺得沒什麽胃口,早上麵攤的面有些太油膩了,她覺得胃裡至今還沒消化。
思安說道:「您最近吃得真是太少了,臉色也不好,等老爺回來讓他給您看看。」
「他有正事要忙,不要拿這些小事煩擾他,我只是有點水土不服而已,過幾日就好了。」夏初嵐手按在胸口說道。
外面嘩啦啦地響起一陣水聲,大雨傾盆而下,天地間升起蒙蒙的水霧。
思安連忙走過去關窗子,夏初嵐看向窗外若有所思,也不知道顧行簡從府衙回來沒有,這麽大的雨會不會淋到?不知為何,忽然間有些想他了,想窩在他溫暖的懷抱里。
客舍里變得熱鬧多了,很多趕路的人都進來躲雨,樓下的大堂擠滿了人,交談的聲音比外面雨聲還要大。
思安整理東西的時候,抖落出來一個未綉完的香囊,拿過來問夏初嵐。
夏初嵐倒是把它忘了,臨行前趙嬤嬤特意放進她的行囊里,叮囑她有空綉完,可這一路上哪有什麽閑暇?而且她越看越覺得不好看,上面的鴛鴦針腳歪七扭八的,根本看不出來是什麽,自己都覺得好笑。
算了,還是別送了,到時候免不得要被他笑話一頓。
夏初嵐讓思安把香囊藏起來。
這時,夥計出現在門外,說道:「客官,有人找顧先生,說是從都城來的。」說完讓到一旁,一個穿著蓑衣斗笠的身影走上前,身上還在往下啪嗒啪嗒的滴水,弄濕了地面。
底下的人聲喧雜,二樓倒是安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人低著頭,看不見臉,但可以看出身形十分高大。
「你是?」夏初嵐問道。
那人緩緩抬起頭來,思安驚叫了一聲,然後捂住嘴,難以置信。
夏初嵐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陸彥遠靜靜看著眼前的女子,身姿纖細,容光勝雪,縱然女扮男裝,也遮掩不住她的絕世美貌。
曾經她是屬於他的,他們有過山盟海誓,約定去看遍這世上的大好風光,那時候她是個嬌俏天真的少女,而他是血氣方剛的男子,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他敗給了無力抗爭的出身,到如今兩人再見面,竟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是父親母親不識明珠,導致他的遺珠之恨,但事已至此,他不甘心又能改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