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八章[08.06]
小心翼翼替雲烈擦拭了後背,羅翠微便退到屏風的另一側等著。
雲烈倒也沒再難為她,只是隔著屏風與她說說話。
「同你一道回來的兩位小將軍說,你受傷的事,不能傳出去,是怎麼了?」聽著屏風那頭斷續的水聲,羅翠微抿了抿唇,有些擔憂地問道。
「雲煥和雲汐都對臨川軍的兵符虎視眈眈,若是叫他們知道了我受傷的消息,會想法子趁機奪我兵符。」
雲烈的嗓音里有些漫不經心的嗤笑,似是全未將這二人放在眼裡。
羅翠微點了點頭,想起隔了屏風他瞧不見,於是「哦」了一聲,好奇又問,「可他們倆全不像個能領軍的樣子,陛下首先就不會同意吧?」
二月里在泉山獵場時,羅翠微也是遠遠瞧見過桓榮公主雲汐的。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模樣,就不說與雲烈相比,便只是與領沅城水師的錦惠公主雲沛比起來,也顯得過於嬌弱了。
「他倆要的只是兵權,至於領兵這種事,倒不需真的親力親為。」
也就他與雲沛都是耿直性子,老老實實從小兵卒做起,在沙場老將們的言傳身教之下,於鐵血烽煙中慢慢歷練起來。
雲烈說著又笑了,「這種事,說起來,糊塗老頭還不如我岳父大人。」
他雖尚未正式與羅淮見過面,可最早羅翠微來昭王府找他時,他是派熊孝義打探過京西羅家的一些事的。
羅淮很能知人善用,也將權力傳承鋪排得極有規矩,即便他養傷四五年,幾乎從未出過羅家主院,可羅翠微他們這一輩里從無內鬥之事傳出,可見他是早已對每個兒女都有妥善安排的。
端看同在商界的城北徐家與南城黃家年輕一輩的內鬥,就知羅淮本不是池中之物。
若非他重傷卧床,又從來無致仕之心,只怕給他個少府,他也能運籌自如。
羅翠微笑了笑,「你稱陛下什麼?」
難怪有傳聞說昭王殿下自幼不得陛下愛重啊。
水聲歇了半晌,雲烈自內間徐步而出,「放心,若是當著他的面,那我還是會略微尊敬一下的。」
「可你的臉色不大好,總該找大夫……」羅翠微頓住,紅著臉挪開眼,「喂,雖說天熱,你也不能就這麼光著亂跑吧?」
雲烈哼哼笑道,「可我總得先上藥。」
藥膏是自臨川帶回來的,都是山間尋常草藥製成;看雲烈那傷口的恢復情況,這藥膏效用是有,療愈卻終究緩慢。
在雲烈賣慘哀求下,羅翠微認命地接過那藥膏,走到他面前站定。
雲烈乖順地坐在椅子上,胸懷大敞。
這會兒打從正面看著他那猙獰的傷口,羅翠微再沒有了先前的羞赧緊張,只剩心疼。
她以指腹挑了藥膏,躬身湊近,萬般輕柔地一點點往他的傷處抹去。
到底傷口還未癒合,藥膏一沾上去,雲烈就忍不住渾身一綳,哎哎嘶痛。
其實他向來不慣旁人服侍太過,往常在臨川的營中,每逢受傷時,只要他人還清醒,傷處又在自己夠得著的地方,那便獨自在帳中隨意上藥裹一裹,再疼也是咬牙忍忍就過去了。
就像懵懂孩童,若摔倒時四下無人,自己站起來拍拍灰、扁扁嘴,就又活蹦亂跳了。
並不是不痛,只是知道不會有人來哄。
可他今時不同往日,畢竟是有嬌妻的人了,在羅翠微面前他就偏要慘兮兮,非讓她將自己疼進心尖上才舒坦。
聽他喊痛,羅翠微忙不迭地替他吹吹,哄人似的柔聲急急,「不痛不痛,不痛的。」
緩過那陣刺痛后,雲烈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低頭望著羅翠微的發頂,眸底爍起溫熱笑芒,心滿意足地揚了唇。
「你是鐵骨錚錚的昭王殿下,怎麼上個葯還忍不住叫喚呢?」羅翠微垂睫掩住眸中的薄淚,口中調侃嘲笑。
「我看書上說,同熙年間定王殿下戎馬十年,受傷無數,連拔毒箭刮骨都能忍住不吭聲的。」
一邊說著話,她指腹上再度沾了藥膏,又一次點上他的傷處,卻顫顫地極盡輕柔。
雲烈咬緊牙關,從牙縫中迸出委屈爭辯,「那,兩百年後的史書上也……嘶……不會寫我……我上藥的時候會喊痛!」
他覺得,當年的定王殿下在自家王妃殿下面前,必然也撐不住什麼英雄鐵骨的架勢。
若真傻到在自家嬌妻面前逞英雄,那得錯過多少溫柔甜美的好處?哼哼,反正他雲烈是不傻的。
被他的喊痛聲擾得心神大亂,羅翠微咬著唇角蹙眉苦臉,心疼地沉吟半晌后,下了什麼決心似地抬起頭。
面紅耳赤地在他唇上「啾」了一下。
受寵若驚的雲烈一時有些呆住,訝異地抬眼看向她。
羅翠微面上燃著火,強撐著理直氣壯的模樣,「看、看什麼看?你、你先前說我,說我『能止痛、能吊命,還能益氣補血』,我、我不怎麼信,就試試!」
按理雲烈今日該進內城覲見陛下,不過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受傷的事,便只寫了摺子讓人送往內城請罪,稱自己需先與少府確認大婚細節,晚幾日再前去覲見。
婚姻之事本就是大事,此前因事急從權,委屈羅翠微只遞婚書便進了昭王府,這說起來總是姓雲的理虧,顯隆帝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
不過少府那頭籌備大婚儀程的屬官要明日才會到昭王府來,正好讓羅翠微與雲烈偷得一日閑暇獨處。
晌午用膳時,羅翠微忍不住問了幾句之前臨川的戰事。
雲烈不敢嚇著她,只能盡量撿輕的說。
原來,二月里顯隆帝在泉山獵場收到的急奏,是潛入北狄的大縉暗探送回的消息。
臨川已兩年無大戰,原因是北狄人中橫空出了個作風極強悍、志向極遠大的首領,先是一舉將原本鬆散游牧的北狄各部一統,接著便仿照大縉規制,帶領原本游牧的北狄人開始建城安居,拓田農耕。
可北狄人遊民數百年,於農耕技藝上毫無傳承,收成與否全只能靠天意,於是兩年下來,北狄人的生活似乎比從前游牧時過得還苦些。
那位首領為緩解來自各部落的質疑,便強詞奪理曰「北狄的土地不如大縉肥沃」,於年前召集了北狄幾乎大半能動用的兵力,打算從大縉搶幾座城池去,以便繼續推行他的農耕教化之政。
待雲烈與熊孝義趕到臨川不過五日,北狄大軍就傾巢出動了。
可由於暗探傳回來的消息中線索不足,在所有人都以為北狄人理當先攻與他們離得最近的臨川時,他們卻兵分兩路,主力一部繞道直取西北重鎮松原。
松原那頭本以為戰場在臨川,準備不足,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好在雲烈親自率臨川軍中軍大部趕到馳援,這才免了松原城破的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