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原來是同路人】
「娘,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只要再一針,我能辦得到,你要相信我,撐下去……」
一張鋪著厚被褥的炕床上,躺著一名雙頰凹陷、幾乎面無血色的年輕婦人,長年的勞作讓她顯得比實際年歲憔悴,微黑的肌膚是曬出來的,看得出來常頂著大太陽工作。
可是兩年前的日子不是這樣的,那時田裡的活兒有結實勤快的男人負責,她只要喂餵雞和養在欄舍里的羊,洗洗一家人的衣物和做飯,養得一身白凈膚色,外貌不比城裡的姑娘差,堪稱老山口村的一朵花。
只是有一回男人進城去,聽說救了一名差點被馬車撞到的孩子,自己卻因此受了傷,腦子破了個洞,血流不止。
被送到醫館後,大夫用心診治了一番,男人是清醒了,卻也忘了自己還有妻子和兒女,再也沒有回到村裡。
其實男人數年前是被一場洪水帶到村口外的那條小河,後來被年輕婦人的爹娘救起,他不記得自己是誰,從此留在這戶人家家中。
男人來時還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和當時同樣年少的婦人朝夕相處產生情愫,最後當了上門女婿。
兩人的日子過得簡單,卻也幸福,再加上一兒一女陸續出生,他們都認為天長地久、白頭偕老便是如此了。
可是男人離開後,這個家也跟著垮了。
老山口村位於幾座大山環繞的平地山谷中,約四百多人口,出入都是靠著兩條村民開鑿出來的山路,能行車走人,往北往南十分便利,並不閉塞。
村裡有一半的人姓辛,因為一開始是一戶姓辛的人家帶著一家十來口來此定居,逃避連年的戰爭和徵兵,後來孩子一個個長大,各自婚嫁,一戶分成好幾戶,開枝散葉。
漸漸地有了外地人遷入,人口越來越多,村民開墾了四周的荒地,老山口村因此形成,村長也一直由辛家人擔任,不曾變過。
今日老山口村的村長就是昏迷不醒的婦人的堂兄,他們的父輩是兄弟,手足感情甚篤,所以年長婦人十歲的堂兄十分照顧這位獨撐門戶的堂妹,何況婦人並無其他兄弟姊妹。
「蒙蒙,娘的情形還好嗎?」
一名長得壯實的男孩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碗熬得濃稠的肉粥,上面還撒著蔥花,味道香濃。
明顯小了兩、三歲的小女娃迅速收起手裡的銀針,抓來一旁的布巾,假裝為沉睡不醒的娘親擦拭面龐和手腳,才回頭看向自家兄長。
他們一個七歲、一個五歲,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女子是兩人的親娘,也不過二十二歲,母子三人相依為命。
「娘的呼吸平順,應該快醒過來了,我們繼續喂葯,娘的身子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以她的醫術沒有救不了的病患,可是這該死又落後的地方!沒有任何先進的醫療設備,只能土法鍊鋼,慢慢治。
蒙蒙,也就是辛未塵,一臉抑鬱,她是媲美漫畫中的黑傑克的天才醫師,不到二十歲就擁有一手超乎想像的醫術,享譽國內外,是個少見的醫界聖手,舉凡她經手的病患,從未有人死去,人稱「死亡攔截手」。
她的一生說平順很平順,說坎坷也有點坎坷,出生軍人世家的她,父母在海軍服役,兩人在一次海上任務時遇到狂風暴雨,船艦沉了,雙雙斃命,所以她是由退休的將軍祖父和從情報處退下來的祖母扶養長大的。
辛未塵是一名軍醫,服務於軍醫院,除了早年喪親外,她的人生順風順水有如神助,念醫學院時還和一個中醫世家的傳人同寢室,她用兩年時間偷師,把人家祖父的手藝學得爐火純青,連快失傳的針灸古法也學齊了。
她是少數中、西醫雙修的醫師,西醫為主,如開刀之類,中醫為輔,如術後的調理等等。
別人用七年念完醫學院,她求學時期就連連跳級,又在三年內完成醫學院學業,十九歲實習完畢,二十歲成為正式醫師。
很少受到挫折的辛未塵始終是醫界的佼佼者,受到多方推崇,她也不吝嗇地將自身經驗推廣至全世界,成為許多瀕臨死亡患者的救星。
那一年,她三十五歲,正是聲望達到顛峰的時候,受邀到馬德里出席一場國際醫學會議,到場的醫師有一千五百多名,全是當時的一流名醫,還有不少醫藥博士,大家互相學習切磋。
誰知精心設計的恐攻毀了這一切,一百多名醫師當場死亡,重傷者不計其數。
辛未塵是死亡名單上的首位,她被炸彈的威力轟飛,撞破五樓會議中心的落地窗,直接墜樓。
當她再睜開眼時,居然成了甫出生不久的女嬰,身處一間用紅磚砌牆,灰瓦鋪屋頂,古樸味十足的屋子。
她真的懵了,好一段時日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把她的新爹娘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因為她不吃奶。
後來她終於願意喝羊乳了,但確切來說她是慢慢適應了,接受自己出生在一個古代的農村家庭,有爹有娘,還有呆萌又憨實的哥哥。
她是說真的,她哥辛大郎真的很呆萌,且無時無刻不在吃,但是很奇怪,他怎麽吃都吃不胖,而且力氣比別人大,三歲就能拖動磨穀子的石磨。
「萬一醒不過來呢?娘已經躺了五天了……」辛大郎擔憂地道。
村裡人都說娘不行了,要他們準備準備,可是他不懂要準備什麽,只知道好久沒吃到香噴噴的肉,他和妹妹只會燒飯煮粥,其他的什麽也不會。
「胡說什麽,你看娘的氣色不是好多了,之前連水都喝不進去,現在喂她喝粥都能吞咽,這不表示娘的身子正在好轉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不是少了上手的器具,她娘能好得更快。
辛未塵的爹在兩年前「失蹤了」,在這之前,她一直是被寵愛的小女兒,前一世的忙碌生活讓她今生不想太累,而且她也太小了,身子還在發育,因此她沒想過重拾醫學,只想當她爹娘的心肝兒,快活的過一生。
誰知天有不測風雨,爹失蹤之後不到半年,她的外祖父母也跟著出事,兩位老人家進城買些油鹽等民生物品時,中途遇到走山,外祖母被埋在土石里,眾人把她挖出來時已沒了氣息,外祖父稍微幸運一些,被壓在翻倒的驢車下,撿回一命,但是他雙腿從膝蓋以下都被壓爛了。
她想救外祖父,但她年紀太小了,沒人肯聽她說的話,就算有人肯聽,但古人要怎麽接受開刀、切斷腿的這種可怕的治療方式,再加上她力有未逮,以她三歲的稚齡是無法拿刀進行手術的,力氣太小了,連切開皮肉都有問題,不過她會偷偷的進山裡挖草藥,盡最大的努力想讓外祖父能多活些時日。
無奈草藥的幫助畢竟有限,無法治本,拖了半個月,外祖父就去了,死因是敗血症,他死時全身都發黑了。
從那次之後,她下定決心要撿起上輩子的醫術,稚嫩的雙手努力找回手感,不時以「玩」當做理由,跟著娘或是村裡的舅舅、舅媽們上山,憑著腦海中沒有因為穿越而遺忘的藥理,挖掘罕見且價高的藥草,趁著少數幾回進城的機會把晾乾的藥草賣掉。
幾十文、幾十文的攢錢,她花了七、八個月時間才攢足了三兩多銀子,私底下讓人打了副銀針。
辛家並不窮,辛老頭原本有五畝水田、三畝旱地,養活一家三口不成問題,還有剩餘給女兒存點嫁妝。
後來辛老頭撿到辛未塵的爹,多了一份勞力,幾年下來多了五畝水田和兩畝旱地,以及二十畝大的水塘。
換言之,辛家目前的身家有十畝水田、五畝旱地,二十畝種荷養魚的水塘,加上村長又是隔房親戚,對家中無男子的辛家多有關照,所以日子過得甚為寬裕,娘親床頭下的洞還藏了二十多兩銀子,足以讓他們舒舒服服地過上幾年。
只是誰會將這筆銀子拿出來打一套銀針,更沒人會相信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會治病,因此辛未塵只好辛苦點,偷偷摸摸的努力存錢,一個人為不可預知的將來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