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說曹操,曹操就到,真靈驗。
聽著辛大郎歡天喜地的呼喊,母女倆相視一眼,一個面色發白,不太自信,一個莞爾勾唇,笑意盈盈。
「娘、妹妹,你們在幹什麼,爹等好久了,我要不要倒茶給爹喝?」可是爹又不是客人。
「喝什麼喝,打碗井水給他解渴就很對得起他了,我等了他七年,他等我們一會兒會減壽十年嗎?」催什麼催,財神老爺到才值得她心急。
完了,原形畢露,她就不能忍一下嗎?腳下踉蹌的辛未塵很想掩耳裝聾,她娘也太……奔放了,開口破綻百出。
看到從屋裡走出來的女子,沈萬里的腦中轟然一響,村口柳樹下的身影有了面容,就是她。「你曾在柳樹下為你的男人送飯嗎?」
「我不……」辛靜湖正想回他一句「哪來的男人」,忽地感覺腰間一疼,她用眼角餘光一睨,就見在身後的乖女兒手拿銀針,只要她說錯話就要再往她身上扎針的模樣。「多少年前的事了,誰還記得住。」
嗯!表情夠哀怨,像個苦等丈夫多年的小媳婦。辛未塵滿意的點點頭。
「我……呃!我不記得成過親,所以……沒去找你,你知道我是誰嗎?大郎喊我爹……」沈萬里有些不自在,殺敵上陣沖第一的他居然耳根泛紅,像第一次見媳婦的小夥子。
見狀,一向落落大方的辛靜湖也有些放不開,嗓音不自覺放柔,「你是萬子,我的丈夫,我等著等著就當你出遠門了,問君何時歸,也只能在天的盡頭等待……」
天哪!她想吐,這麼文藝的對白娘怎麼說得出口,她不是打算和離嗎?覺得快反胃的辛未塵趕緊離開夫妻重聚的心形氛圍中,臨走前不忘拉著笑出一口白牙的大蜡蝕。
「阿湖……」他的妻。
「你在看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很低的輕喚聲,猛地被嚇一跳的辛未塵回頭一看,一見來者吁了一口大氣,隨即有些不悅地嗔道:「人嚇人會嚇死人,你走路一點足音也沒有,早晚被你嚇得駕鶴西歸。」
「你膽子向來很大,嚇不著。」修長玉指往她頭上一揉,一張潤玉般的笑臉映入眼帘。
「凌丹雲,你又沒事幹了嗎?老往我這兒跑,想禍水東引不成?」他們這些皇家子弟呀!還是少打交道為妙。
「不,事滿多的,剛路過,就順道進來看看你。」一看到她小臉緊繃的模樣,凌丹雲忍不住想笑。
「那以後別路過了,我們可能很快就要搬家了,你再來會找不到人。」那兩人靠得太近了,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節制點,太可恥了,乾柴一遇烈火,老房子都要燒成灰燼了。
「搬家?」他眉頭一擰。
「嗯!我爹心疼我們的地方太小,原本要我們直接搬進將軍府,但是我們的身分還未得到確定,因此我跟我爹說先給我們準備一間二進宅子,等塵埃落定再說。」不用急,給大家適應的時間。
她爹也慬她的未竟之語,不急著入住將軍府是因為她娘名分未定,冒然進府只會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語,對他們娘仨日後的處境大為不利。
況且將軍府的繼婆婆定會從中作梗,借著長輩身分發難,言語上多有貶低,以退為進共迎人入門,再一次攻訐冠上不堪的污名,把她娘逼得自個兒讓位,無一絲立足之地。
說不定一番攪和后,正室變妾室,嫡生子女成了庶子庶女,辛大郎的長孫名頭為人所奪。
有著嫡長的地位,局面大為不同,嫡子嫡孫可以有很多個,能享優渥的生活,但唯有嫡長是下一任宗主,他繼承了家族榮耀,也是一家之主,日後偌大的家業將傳承到他手上。
沈萬里也看岀這一點,當初他便是不懂嫡長的重要性才吃了暗虧,遺失了七年的記憶,如今他好不容易尋回妻小,他會更謹慎的守護,不再讓他們受一絲委屈。
「沈將軍真是你們的親爹?」凌丹雲的一雙黑眸暗了幾分,似是想到什麼而不快。
「如假包換,我爹這些年沒什麼變化。」同樣的一張臉,只是增添了歲月的痕迹,性子雖然多了冷硬,卻也更穩健。
「那你知道將軍府的情形嗎?」他不想她兩眼瞎的進入充滿惡意的宅邸,將軍府不是龍潭虎穴,但也絕非善地。
「打聽到一些,我祖父那一代有兄弟五人,尚未分家,祖父年長卻成親晚,弟弟的孩子都快議親了他才生下我爹,一大群人的關係有點亂。」
年長的叫年幼的叔叔,妯娌的輩分也常分不清,某人的娘家侄女嫁三叔,二叔的兒子娶姑姑婆家的小姑,這家的姑姑嫁那家的表弟……簡言之就是姻親間牽得很廣,幾乎有點像換親,牽來扯去都沾親帶故。
「你首要注意的是那位面容慈善的大夫人,據我打探的消息,你爹當年遇襲可能和她有關,他一死,沈萬程便是嫡長子。」大戶人家的明私不外是爭家產,搶家主之位,當初的沈萬里人稱少將軍。
「繼母、繼子哪有同心的一日,除非她自個兒無子,否則誰不以親生子為主。」人無私心都成了聖人。
「蒙蒙,你想你爹和你娘在一起嗎?」凌丹雲學她伏著身,偷看搬了兩張躺椅在院子閑聊的男女。
辛未塵細眉一攏,「看緣分吧!我爹那邊似乎挺樂意的,而我娘考慮較多,那地方進去容易出來難。」
一扇朱門鎖住女人的一生,她們只能在後院那塊地方兜轉,走不出男人拉起的縛繩,為丈夫和孩子耗盡年華。
凌丹雲忍不住輕笑,「什麼進去容易出來難,你當下大牢呀!」每每聽到她說出這種頗具深意的話,他喉間的笑意總像滿出來的水抑不住。
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這是多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凡是有心的人都會緊緊攀住,日後的前途或榮華富貴都有了,可他們母子三人卻能拒絕誘惑,不只不以人此為傲,反而覺得受名所累,寧可有個務農的丈夫或爹,也不希望他是個高高在上、統御一方兵馬的大將軍。
辛大郎是天生遲鈍,找回父親就好,管他富貴、貧窮,在他眼裡那便是撫育他的男人,他孺慕之,學其言行舉止。
而辛靜湖母女是真的怕麻煩,親人的地位越高越嫌棄,有著悔叫夫婿覓封侯的厭惡,她倆要的是平靜安穩的生活。
就是這點淡泊讓凌丹雲百思不得其解,明是農家出身,為何有歷經風霜、大徹大悟的寧和?彷彿這世間只是一道風景,走走看看也就夠了,無須眷戀這一切不屬於她們的風光。
辛未塵在心裡腹誹,確實是牢房呀!而且還是終身監禁。「小聲點,別讓我能娘聽見,他們耳朵尖得很,像貼壁鬼似的,一有動靜就狼光一放,把我當賊防著,什麼嘛!新人娶過門,媒人丟過牆。」
太無情了,也不想想是誰用盡心思撮合他們,兩人走得近了,反而嫌她礙眼,要她在屋裡繡花。
呵!她能綉出個鴨子戲水嗎?銀針玩得精,不代表也精於綉技,扎在人皮和在布料上穿針引線是不同的感覺。
「沒想到你也會發牢騷。」他低低發笑。
在凌丹雲心中,辛未塵太冷靜了,遇事從不慌張,沉穩得不像年僅十歲的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