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師父,我也老大不小了,可憐我衣破無人補,春寒露重無人噓寒問暖,小師妹人美心善,徒兒我高大俊朗、玉樹臨風,師兄師妹配成雙乃千古佳話,你狠心辣手拆毀鴛鴦嗎?」自個兒抱著娘子夜夜春宵,全沒想過別人如何孤枕難眠。
「休想!」過去他太縱容了,才會被得寸進尺。
凌丹雲往上一跳,避開差點砸在腿上的刺錘。「師父呀!你真要廢了徒兒,差一點腿就沒了。」
「少說廢話,先吃我一錘!」沈萬里虎虎生風一甩臂,幾十年老樹斷了一根粗枝,樹葉掉滿地。
「要打出去打,我院子里的花木具有藥性,是我種來煉藥的,誰敢折損一花一木,我跟他沒完。」這兩人就不能消停一下嗎?一碰面就互咬,幼稚到讓人看不下去。
「蒙蒙……」
沈未塵面無表情的縴手向外一指。「出去。」
面上一訕的沈萬里和訕笑不已的凌丹雲沒有二話,頭一低走出內院,腳步很輕。
將軍府內最不能惹的不是霸氣側漏的辛靜湖,而是測不出深淺,醫毒雙絕,內心強大到鬼神都懼的沈未塵。
她一句話勝過千軍萬馬。
「會打仗嗎?」
「不確定。」
「皇上讓你往北戎走一趟。」
「是的。」
「……要保重,雖然我不曉得蒙蒙的醫術有多高,可是她用銀針就救回我沒了氣的手下,我想她還是有幾分本事在,若是你……」沈萬里話留一半,並未說全。
「我知道,真要中了埋伏,我讓人把我綁在日行千里的汗血寶馬上,載著我的屍體回京。」他的歸處只有她,無論如何他都要見到她最後一面,否則死也不瞑目。
「啐!說什麼喪氣話,大丈夫頂天立地,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尚未建功立業前都不許言死,你看我打了多少年仗,還不是好生生的回來,還找著妻子兒女,一家團聚。」沈萬里原本以為要孤老終身呢!投懷送抱的女人他沒一個瞧得上眼,原來他的阿湖等著他,不畏流言,不懼辛勞地守著他們的家,拉拔大一雙子女,這世上哪找得到這麼可敬可倔又有點小潑辣的女人,而且還是他的娘子,簡直是老天賜的福氣。
一想到個性偏硬的妻子,百鍊鋼化為繞指柔,沈萬里冷硬的臉龐變得柔和,眼中多了一絲愛妻愛家的柔軟。
他的記憶中斷在十五歲那年,又在二十二歲時接續,中間的一段完全空白,他不記得如何為辛老頭家人所救,更不知怎麼和妻子相識、相知,最後結成連理,生兒育女。
可是那份殘留的感覺騙不了人,見到她,他的心就活過來了,好像渴了多年的人忽然喝到水,入口的甘甜頓時令枯木逢春,涸湖成澤,漫漫荒漠綠意成洲。
不過他還是更喜歡她全無遮掩的脾氣,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直來直往的坦率,如果夫妻間還不能坦然相對,整天猜來猜去的疑神疑鬼,那還能是夫妻嗎?
妻子的直截了當十分合他的胃口,不論他想不想得起他們的過往,他都認定她了,願生而同寢死同槨,一生不分離。
「是,岳父大人說的是,小婿謹記在心……啊!怎麼又動手?」故意沒閃過的凌丹雲撫著後腦杓,他是真疼,大將軍的手勁沒幾人招架得住,一拳能打死百來斤的山豬。
「叫師父。」沈萬里從鼻間重重哼了一口氣。
「師父,早喊晚喊也要喊,你就別憋著,看你項頸的紫筋都要爆開了。」師父、岳父只差一個字,無礙。
「住口,臭小子,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了,我家蒙蒙要留著招贅,你沒事滾遠些,少去招惹她。」哼,越看越不順眼,男人長得太好看都是負心漢,見一個愛一個。
「我可以。」凌丹雲厚臉皮的道。
沈萬里冷哼道:「你確定你可以嗎?立寧王世子當上門女婿,你是想讓人笑話皇室無能,還是要害我將軍府被百姓唾沫淹沒?堂堂的未來親王淪為贅婿,你敢見人,我還不敢走出將軍府大門。」
他臉沒那麼大,膽敢觸犯皇家威儀。
「師父,我還算寧王世子嗎?」丹雲突地神色一凝。
眉頭一皺的沈萬里不發一語,寧王府的隱私他不清楚,但寧王和寧王妃的相處的確不太對勁。
「我的武功是大內侍衛教的,父皇從不曾指點一二,我們父子倆一年說的話,還沒有我一天和你說得多……」他的眼神彷彿黑沉的死水,得猶如死人。
「寧王以前不是這個樣子,我記得他是個意氣風發、快意恩仇的俠客,一度想仗劍走天涯,帶上他的心愛女子…」他回想起少年時期的寧王,因為先皇的駕崩而不得不收起滿懷的雄心壯志,進入朝廷擁立幼主。
「父王有心愛女子?」難道兩人是被迫分離?
「不就是你母妃,當初兩人愛得轟轟烈烈,寧王為了迎娶你母妃擺出大陣仗,讓文武百官前去迎接,我也是其中一個幫抬聘禮的人,不過……」怪就怪在新婚之後。
「不過什麼?」為何兩人會從相愛到彼此相憎?
喝了一口酒,沈萬里不禁想起寧王心如死灰的神情。「你母妃剛過門的第二日,寧王忽地面色鐵青的衝出寧王府,手持長劍快馬加鞭,那匹馬是他最喜歡的愛駒,差點被他活活打死了,一人一馬不經通報的闖進楊國公府。
「楊國公府?」凌丹雲提著酒壺為岳父大人斟酒,滿臉不解。
「是,楊國公府上下都被他狠打了一頓,你三舅臉上那道疤就是他留下的,從那天之後兩府就少有往來,寧王和寧王妃感情決裂。」當時每個人都覺得很可惜,愛侶變怨侶。
「我聽說母妃還有一個孿生姊姊。」凌丹雲經過多方打探才得知這一點秘辛,但也僅此而已。
沈萬里想了一下,畢竟時間太久遠了。「聽過,但沒人見過,那一位很年輕就香消玉殞了。」
「是嗎?」竟沒人知道楊家嫡長女,此事必不單純。
「你這小子也別想太多,寧王妃生你時難產,還早產了兩個多月,你娘在七個多月時動了胎氣,大概因為生你差點丟了一條命,寧王妃心中有怨才對你冷漠了些。」楊家女心性高,不能容許一絲瑕疵。
凌丹雲的神情異發嚴肅,不對,過世的奶娘明明說他是足月出生,她從沒見過那麼壯實的孩子,一出生就重八斤八兩,真是有福氣。
到底是誰說錯了,還是內有隱情?
為了自己的身世之迷,裝丹雲陷入死胡同,他越想釐清,思緒越混亂,如一團打結的麻線,怎麼解也解不開。
此時他想起沈未塵,若她在的話,定能剝絲抽繭找出癥結,答案十之八九將浮出水面。
他不禁低聲輕喃,「蒙蒙……啊!師父,你怎麼又動手?」以為他平靜下來了,結果還是是非不分。
「臭小子,不該惦記的別惦記,你給老子牢牢記住,我家女兒是受不得委屈的,你們不相配。」其實他說反了,他認為寧王世子配不上他才智過人的女兒,世子爺是虛有其表的草包,和他乖女兒一比簡直是一坨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