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新年終於結束了,周圍的喜慶氣氛和充斥眼睛一個多月的紅色開始漸漸稀薄,可是北京依然寒冷,大雪依然如同鵝毛一樣紛紛揚揚地落滿這個古老而又年輕的城市。聞婧今天出院,大家都去醫院接她出來。可是我知道她並沒有完全走出那個陰影。因為這幾天我一直在醫院裡陪她,她也會看著我笑,和我說話,可是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聞婧了。有些東西是註定一去不再回來的。這讓我覺得傷感。在醫院的時候白松來了,顧小北姚姍姍也來了,微微和武長城也在,惟獨火柴不在。我打火柴的手機,可是每次她都直接把我的電話掛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很怪,眼皮一直跳。我望了望微微,覺得她臉色很不好。我問微微,我說你知道火柴去哪兒了嗎?微微搖了搖頭。我又試了幾次,可是火柴還是掛我的電話。於是我對聞婧說,我們先走吧,火柴可能有事兒,來不了。大家都沒有說話,聞婧現在幾乎沒什麼話了,只是一直站在武長城的旁邊。姚姍姍在那兒說,不是好姐妹嗎?打架的時候挺積極的,這會兒人都沒有。我本來心情就特別糟糕,我聽到姚姍姍這麼說話我火就上來了。我發現我對姚姍姍永遠不能冷靜,我對李茉莉都能不動聲色,可是我每次看見姚姍姍就覺得容易生氣。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每次都要用那麼挑釁的語氣和我們每個人說話,難道她真的覺得這樣爭吵很好玩嗎?我望著姚姍姍,順便也望著顧小北,眼裡充滿了鄙視和看不起。姚姍姍望著我,笑得意味深長的,她說,你望著我也沒用,我說的是實話,火柴沒來接她口中的好姐妹出院又不是我瞎掰的。說穿了,什麼友誼啊什麼姐妹啊都是廢話,事業最重要。我正想開口罵她,電話響了,我看到一個特陌生的號碼,我以為是我的讀者,就不想接,掛了。可是過了一會兒電話又來了。我接起來我說你是誰?然後我就聽到了火柴的聲音。我說火柴你在哪兒呢?今天聞婧出院呢!火柴在電話里小聲地對我說,我操,警察正抓我呢!姐姐我跑了!我都不敢用手機跟你打電話,估計我的手機已經被監聽了。我暫時不用了,你別打我電話,我要聯繫你自然會聯繫你。我被她說得蒙了,怎麼一轉眼就成通緝犯了,上次的事情不是不了了之了嗎?難道又有新問題啊?我把我的疑問一股腦兒都丟給火柴了。她突然變得很憤怒,而且這種憤怒里我聽得出夾雜著傷心和難過。她說,這都要謝謝你的好姐姐微微!她把我賣了!局子里的人問話的時候你猜她怎麼著?她把我全端了出來,我都不知道她把我這兒的事兒捅了多少出去,林嵐我在你面前沒必要遮著掩著,我實話跟你說吧,我犯的事兒那要是被抓住估計夠槍斃的了!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著,可是我沒想到,媽的居然翻在自己姐妹身上……媽的不說了,越說越生氣,我掛了,你自己小心,局子里有人問你和我的關係你就說和我不怎麼熟,知道沒?我有事兒我會聯繫你,我掛了啊。我拿著電話整個人僵掉了,聽著電話里嘟嘟嘟的聲音我都不知道掛機。我望著微微,她的臉很蒼白,她不敢看我。我走過去,我說微微你看著我。你告訴我,火柴的事兒是不是你抖落出去的?微微沒說話,我有點火了,我剛想甩她一耳光,可是我手舉到半空中還是停了。我有點不習慣,一直以來我都把微微當作我的姐姐,要我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我還真下不了手。微微看著我的動作也驚呆了,然後她的表情馬上換成了傷心。我知道我徹底傷了她的心,也許她從來都沒想過她一直維護的林嵐有一天會對她揚起巴掌。聞婧在旁邊也愣了,她走過來拉拉我,我看著她,覺得她是那麼地虛弱,臉色蒼白。我說聞婧你別管,你先休息,我要問清楚一些事情。我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抖,我自己都聽出來了。微微看著我,我看到她眼睛里的淚水。可是也許她徹底難過了,徹底對我失望了,所以她恢復了她在別人面前的冷靜甚至說是冷酷。我發現終於有一天微微也要用她在商場上的那副所向無敵的面容來面對我了,這讓我覺得恐懼而慌亂,同時還有從內心裡涌動出來的無窮無盡的難過。微微望著我,不帶任何感情地說,是我說的,怎麼樣?我心裡很難過,可是我依然要打起精神,我說,你他媽是畜生!我看到微微的表情像水一樣晃動了一下,她依然面無表情地說,你錯了,我只是在盡一個公民的職責,把我所知道的說出來。如果這也是畜生,那麼你就連畜生都不是!我發現我始終不能像微微一樣冷靜,要我像面對一個陌生人一樣來面對我曾經相濡以沫的姐妹,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我流淚了,以前我從來不怕在微微面前流淚,因為微微總是支持我,可是現在,我居然是站在和她敵對的位置上流淚了。微微看到我哭了,她的表情開始沒那麼冷酷。她走過來,望著我,她說,林嵐,我知道你把火柴當姐姐,可是我呢?你是不是也把我當姐姐呢?我為什麼要說火柴的事情,因為局子里已經找上我了!她手下的兩個小雞頭也不知被誰買通了已經把她賣了,如果我再繼續隱瞞那麼我和她就會一起死,你明白嗎?我退了幾步,我搖頭,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甚至都不知道誰是錯的誰是對的。微微說,林嵐,你還不知道這個社會,人總是先考慮自己的。我搖搖頭,淚水繼續流下來,我說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但是我不是。聞婧從武長城身邊走過來,她抱著我,她現在不愛激動不愛說話,可是我能感受到她瀰漫在身上的憂傷。聞婧變了,徹底變了。或者說是毀了。微微沒有說話,我知道,她什麼都不能再說了。姚姍姍站在我的背後,她開始冷笑,我知道,誰看到現在這種狀況都會笑,我自己都覺得特別諷刺,以前那麼好的一群人,現在居然是這個樣子。姚姍姍說,我算明白了,什麼好姐妹,都是狗屁,大難臨頭各自飛!微微突然衝過去,我知道她肯定要抽姚姍姍一巴掌,可是我突然拉住了微微,然後我慢慢地走到姚姍姍面前,一巴掌重重地打了下去,耳光聲特別響亮,回蕩在整個病房裡。顧小北一邊臉紅了,慢慢開始腫起來。當我要扇姚姍姍的時候,顧小北沒有像以前那樣再拉住我的手了,而是站出來幫姚姍姍挨了這一巴掌。姚姍姍站在他背後,用一種挑釁的眼光看我。我望著顧小北哭了,我倒寧願他像以前那樣拉住我,讓姚姍姍狠狠地抽我,起碼可以讓我痛,讓我清醒。我現在特別希望有人可以抽我,甚至拿刀砍我,我就像是一個沉溺在自虐的快感里的人一樣,因為現在只有**上的疼痛,才能沖淡我內心那種無窮無盡的痛苦。我笑了,笑得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往下砸,我說顧小北,你他媽真是一孫子,沒見過女的是不是,不就是為你生了個兒子嗎?你要生我也可以幫你生,隨便什麼時候,你叫我脫我馬上脫得乾乾淨淨的,二話不說。想上床你就給我電話。我說得很平靜,怎麼低賤怎麼說自己,我不覺得羞恥,我正是要讓自己覺得羞恥,我才可以忘記眼前讓我痛苦的一切。顧小北眼睛紅了,他對我說,林嵐……你別這樣。我覺得可笑,好像一切又回到以前,他當初在我傷心難過的時候也是一直說,你別這樣,你別這樣。可是,顧小北,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樣呢?我指著顧小北,我說你滾,我今天一定要教訓這個女的。顧小北拉著我,他說,林嵐,我和姚姍姍……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