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大半天火柴帶著我把上海高級的消費地方挨個逛了個遍,從美美,伊勢丹,到恆龍,梅隴鎮,甚至一般小資不敢去的東方商廈都把我領進去了。當我們在梅隴鎮逛的時候火柴問我,她說,這梅隴鎮本來是消費者的天堂,可是小資和中產們都漸漸來得少了,你知道為什麼嗎?我說不知道。火柴說,因為這裡老打折。我聽了一口血含在嘴裡不敢噴。其實我一直都比較怕逛這種地方,以前在北京的時候逛燕莎,雖然也經常血洗商城,但是那畢竟是用父母的錢,而且好不容易買個東西回去都不敢多看,肉疼。像上次我一衝動買了個玻璃水果盤子,七百多塊,我媽差點兒殺了我。我拿在手上都覺得抽筋,當時是怎麼想到要買的呢?還有經常香奈爾的一套衣服,買回去幾乎沒怎麼穿,大部分時間我都穿著牛仔褲大T恤在北京城裡展示我熱情洋溢的笑臉,跟一鄉下小妹兒一樣。所以今天我是打定了主意不花錢,免得再肉疼。我要把握和男人看美女一樣的心態,美女可以隨便看,但是沒聽說過看了個美女就要娶回去生孩子的。不過火柴顯然和我思想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估計在上海這大半年紙醉金迷的生活已經徹底把她培養成了一個超級小資。我看她買一套護膚品需要動用信用卡我就覺得心寒,因為我知道一般她錢包里都有兩千左右的現金的。這個社會主義的敗類。走在路上我一邊看美女一邊數落火柴不知道節儉,如同當年我媽說我一樣。我說得很起勁的時候,我們正在路過一個天橋,天橋上有個乞丐正在落魄地看著我。突然火柴的手機響了,可是她不聽,我提醒她電話響了,她卻挺平靜地指著那個乞丐對我說,是他的手機,我的手機沒40和弦。我當時一聽血壓就上去了,40和弦?!我的手機還沒和弦呢!這什麼社會啊,要飯的都這麼有錢。火柴看我的樣子,然後繼續對我說,林嵐你不知道吧,上海這樣的乞丐多了去了。上次我路過一乞丐,正好兜里有一塊硬幣,坐地鐵剩下的,於是我咣當砸丫小飯盆兒里,結果丫看了看我,說了句,算了吧,你也很困難。我操。不光上海,我成都的姐們兒告訴我成都的乞丐更牛B,都是打車去天橋要飯的,牛B吧?我聽了什麼都不想說,只是暗下決心一定要去換一個手機。吃過飯我和火柴坐在星巴克里喝咖啡,窗外陽光明媚,窗內冷氣十足,我覺得這樣的生活真的讓人舒服,比起在北京眼淚縱橫的日子,我覺得這樣的平淡是幸福。我這樣對火柴表達了我內心的想法。可是火柴冷笑了兩下對我說,你他媽裝孫子不是不可以,不過自個兒的心可是自個兒疼。我聽了這句話突然覺得心像被一個人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不是很疼,但特別沉重,這讓我難受。因為我突然想起以前,在第一次知道姚姍姍是顧小北女朋友的那天,聞婧在洗手間也是這麼對我說的。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坐在北京八月流火的夏天,坐在強烈到可以弄瞎人眼睛的光線下,那些以前的事情全部曝光。我覺得有點兒像我小時候喜歡的漫畫《三葉草》,那個時候我就指著黑白對比強烈的畫面對聞婧說,你看這種感覺,像不像所有的事情都曝光在烈日下面?說那句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真有文學細胞,可以去做作家了。那個時候我和聞婧還都是扎著馬尾巴的小丫頭片子,穿著白色的小裙子在學校里橫衝直撞耀武揚威。可是幾年後的今天,我居然真的成了個作家,成了個有點起色的廣告人,也已經從祖國的北部跋涉到了繁華的南方,滄山泱水四季春秋,可是我都差不多找不到以前生命里的那群人了,那些人的面容都有點兒模糊,除了我眼前的火柴。我不由得有點兒傷感。火柴和聞婧一樣,都很會看我的臉色。火柴說,怎麼著大小姐,又傷感了?你別一傷感跟這兒開始念詩就成,我就怕聽書面詞兒。我知道火柴在故意逗我,我也跟她貧,我說你別用成語就成,我一聽你念成語就想自我了斷了。火柴在我腦門上拍了一巴掌,我突然有點兒小感動,感動自己的這些朋友這麼多年了還是在我的身邊,跟我們當初的時候一樣,一點都不生分,還是這麼瓷實。以前我都聽人說,初中和高中的朋友是最真的,可是還是會隨著時光而變得疏遠。我突然覺得上蒼對我還是比較溫柔。哎,跟我講講你和小北的事兒,你上次也沒怎麼講清楚。火柴攪拌著咖啡上的奶油,開始盤問我。於是我跟她講了這一段時間來我混亂的生活,講白松對我的表白,講顧小北和我的分手,講那個碉堡如何用白酒灌我和聞婧,講微微生活的辛酸和風光,講聞婧的男朋友是如何愛上了我,講聞婧怎麼給了我一小巴掌碉堡怎麼給了我一大巴掌。我講完后突然發現,那些曾經我以為完全忘記的東西,其實那麼深刻地刻在我的生命里,我沉溺在生活中,沉溺在工作中,用最好的演技扮演著堅強的新女性,可是只有自己知道,我還是那個軟弱的、愛哭的大四的小女孩。我本來以為火柴會像微微聞婧她們一樣聽完我的故事就大罵姚姍姍然後安慰我,可是火柴沒有,她一句話都沒說,我也不再說話,兩個人悄悄地喝著咖啡,我看著咖啡上的奶油覺得它們化得真難看,像眼淚弄髒的化妝的臉。沉默了很久,火柴說了一句話,她說,生活根本不能和小說電影比,生活比它們複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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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敬明:夢裡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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