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雪了,當我發現的時候雪已經很大了。我突然想起白毛女,那個時候她腦子裡就是北風那個吹啊雪花那個飄,要債的來了。轉眼中國已經變得這麼繁華,我走在上海的夜空下不由得有點兒感慨。這點兒我像我爸,他就老感嘆中國發展迅速。我記得我爸說過的最有意思的一句話就是他吃飯時看著一桌的飛禽走獸時說的,他說,我怎麼覺著中國像個暴發戶啊。我和陸敘頂著大雪面無表情地走在路上,身邊的那些情侶和不是情侶的人在怪叫,我開始還有點蒙,後來明白過來了,這是在南方啊,下雪跟地震似的一樣稀罕。不過在平安夜下雪的確挺有氣氛的,我看著黑色夜空上的雪花心裡也覺得很快活。我和陸敘坐在人民廣場的噴泉邊上就聽到我旁邊一女的在感嘆,跟念詩似的,吊在她男朋友脖子上,跟個狒狒似的晃來晃去,一邊口裡跟機關槍似的念念有詞,她說,哎呀,雪啊,下雪啦!這真是下雪了嗎?這下的是真雪嗎?這雪是真的嗎?我靠,我有點兒缺氧,丫真該去當一作家,我歇了吧我。我和陸敘坐在噴泉邊上,彼此都沒說話,噴泉還沒開始噴水,有很多穿著時尚的小孩子在裡面跳舞。周圍的高樓全都開著明亮的燈,以前總是有人形容上海是個光怪陸離的城市,看來蠻有道理的。我就覺得自己像是生活在一列高速奔跑的火車裡,滿眼的色澤滿耳的呼嘯,我突然想起林憶蓮唱的「我坐在這裡看時間流過」。我碰碰陸敘,我說你說點兒什麼吧。陸敘轉過頭來望我,他問,你想我說什麼。我捧著手哈氣,我說隨便,你別跟那個女的一樣弄排比句出來就成。陸敘哈哈地笑,牙齒蠻好看的。我發現一般男孩子的牙齒都比較好看,比如顧小北,比如白松,估計男孩子小時候沒我們那麼愛吃糖。他望著我說,你不是要去看日出嗎?去不去?我揮揮手,我說我也就隨便說說,這麼晚了你打輛車給我看看,這不是去徐家匯,這是去海邊!哪個司機敢去啊,誰不怕有命去沒命回來啊,看你一臉奸相不是漢奸就是土匪的,誰肯載你去啊,借他仨膽兒,試試。有人敢去我管你叫大爺。陸敘問,你認識的人誰有車的,借來開開總可以吧。你的那個陳伯伯呢?我一聽他說陳伯伯我就腳軟,我現在是求神拜佛巴不得他和陳伯伯從此不要再遇見,問陳伯伯借車讓咱倆去海邊,得了,別添亂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呢。說完之後我突然想起火柴,她那輛小跑可以借我開開呀。我一有這想法就比較興奮,拿起電話就打。電話響了很多聲才接起來,我從電話里就聽到一幫子人烏煙瘴氣的聲音,我握手機的手都有點兒麻。我問火柴在哪兒,火柴說在一盤絲洞里,小妖精多著呢。我一聽這修辭倒挺新鮮的。我說我要借車,開去海邊玩兒。火柴在那邊挺驚訝,她說妹妹不帶你這麼玩兒的吧,去海邊?你以為上海的海邊是夏威夷啊?你以為可以看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啊?你以為……我趕緊打住了火柴的話,她一貧起來就沒完沒了,還凈是書面語,頭疼。我說你借是不借啊?火柴沒答我,我聽那動靜像是在跟周圍的一些人說些什麼。過了會兒,火柴說,這樣吧,我也跟你去,媽的這幫人沒勁,還不如和你去跳海,你等會兒,我研究下線路,等下我過來接你們。說完就把電話掛了,我想糾正她我是去看海不是去跳海,都沒逮著機會。要跳海我也穿個小泳衣去呀。掛了電話我對陸敘說,搞定了。陸敘「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挺平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