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說你》第三章(3)
如今在我的周圍好人真多,醫生對我耐心細緻,朋友對我關愛有加,電話里我跟唐輝一念叨我的病情,那廝立刻給我送來了一根魚竿叫我沒事的時候去護城河邊跟那幫退了休的老頭去釣魚。他說釣魚是一個對我來說最完美的運動,其一是因為我這個人太懶,釣魚不用動彈,只坐在那裡就行了,這符合我的一貫愛好;其二,每天圍繞護城河轉悠著玩兒的都是一幫吃飽了沒事幹的退休老頭,由國家或兒女供養著,除了挖空心思地給自己找老伴兒就是滿世界轉悠著找人說話,我這樣的疑似自閉症患者一到他們中間,不出兩天一準變得心胸開朗談笑風生得一塌糊塗。我對唐輝的提議將信將疑,鑒於我實在寫不出一點像樣的東西,思量之後決定扛起魚竿直奔護城河。說起釣魚,我又想起了梁小舟,想起了我生命當中第一次去釣魚的經歷,也許你會覺得不以為然,但是對於我來說,那是很難忘的,也許,我所難忘的並不是釣魚本身。一九九七年的夏天,我跟梁小舟,靚仔還有蚊子四人一起去碧溪釣魚。那時我們剛剛離開大學校園不久,沒有多少社會經驗,顯得年輕而稚氣,剛到停車場門口就與人打了一架。因為一件小事。那次去碧溪,靚仔從他爸爸一個做大生意的朋友那裡借了一輛豐田的大吉普,他的技術不高,在馬路上開車還湊合,一遇到個倒車,鑽小衚衕什麼的就歇了。我們當時計劃把車停在外邊的一個停車場里,那兒的車停得密密麻麻,我們的車又大又笨重,靚子瘦瘦小小的骨骼坐在裡面,從遠處看頗像無人駕駛,要說靚仔,一點不含糊,勘察了半天地形,瞅准了一輛奧迪旁邊的空地,一猛子扎了進去,還算順利,我們收拾了車裡的東西轉身要走,從車前邊跳出了兩個年輕人,看樣子跟我們差不多大小。其中的一個高個子喊住靚仔:「這不能停車!」「怎麼不能停啊,這不停車場嗎?」「那也不行,我們的車在這停著吶!」「你車哪吶?」梁小舟把靚仔拉到自己身後,走上前去問了一句。「買東西去了,一會就回來。」那人話還沒說利落,蚊子拉著梁小舟:「別廢話,走咱們的。」轉身又朝著那兩人嚷嚷了一句「哥們真有遠見,您有這工夫占車位還不如提前先上八寶山排著去,到時候省得你們再等著,那可是大事!」說著我們四人一起向垂釣河邊的方向走去。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後一聲脆響,好像什麼東西給砸碎了,扭頭一看,果然那倆孫子把副駕駛一側的玻璃給脆了。「怎麼著哇?告訴你們別不聽勸啊,你不把這地方讓出來我今天把車都給你砸了。」其中的小個子手裡還拿著一塊石頭,彷彿他剛治好了痔瘡那麼洋洋得意。我和靚仔一時間愣在那裡,想不出來一個對策,而梁小舟和蚊子則一前一後像首長和警衛員那樣朝那兩個倒霉的小子走去。沒說話,梁小舟充分發揚他在大學裡面穩准狠的揍人作風,一拳將小個子打倒,咬牙切齒地問他:「還砸不砸啦?你再砸一個我看看!」大個子走上前來,梁小舟又一腳踹在那傢伙兩腿之間,頓時,他躺在地上開始做驢打滾狀。小個子見了,有些慌張,迎著梁小舟又一次揮起的拳頭大聲叫嚷著:「你有膽兒,你有膽再打?!操!」在一邊的蚊子像猴子一樣躥到梁小舟跟前,給他加油:「有了追求誰還需要膽兒?!膽兒就是正義的拳頭,膽兒就是掃黃打非的堅決,你丫的不就會假裝大尾巴狼嗎?我是流氓我怕誰?!」她指著梁小舟跟那傻小子窮白活,說話間從地上揀起半拉磚頭硬塞到梁小舟手裡,「咳丫的!」蚊子命令到,同時又像猴子一樣地跳了出來。梁小舟一點不含糊,舉起磚頭就要行兇,那小子一見梁小舟要來真的,撒丫子就跑,結果那半拉磚頭結結實實掉梁小舟自己腳面子上了,那天之後的半個月里,梁小舟沒出家門。其實那次不能算做真正意義上的釣魚,雖然我們已經站在了垂釣園的岸邊,靚仔連魚食都鉤好了,想到有可能被梁小舟胖揍的那倆小子有可能叫上同伴來尋仇,靚仔連個商量都沒有,抓起外套就往停車場跑,把車開到路邊上吆喝我們:「嘿,哥兒幾個,過來!」我們以為出了什麼事情,派梁小舟過去,他們倆嘀咕了一陣之後又招呼我跟蚊子:「過來,你們倆快過來。」我們倆過去才知道這倆傢伙是想開溜,蚊子又免不了把靚仔給陰損了一頓:「行啊靚仔,你是得跑快點,要不然人家過來人一巴掌把你拍成底版!」正在僵持著走還是不走的時候,就只見身後開來一輛普通型的桑塔納里坐了四個男青年,剛挨過揍那倆哥們看見我們大叫一聲:「就是他們!」當時我有點蒙,就聽見他們扯著嗓子喊了一句之後感覺蚊子像個螞蚱似的,從我身後兩尺多遠的地方一下躥進了車裡,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已經被梁小舟一把拽了進去,屁股還沒沾到座位,靚仔就已經讓這大吉普飛了出去,險些撞到路口的楊樹上。汽車飛奔上了四環路之後,我才發現,一路上誰也沒開口說話,大家都顯得十分緊張,最讓我不能接受的是,居然我們連魚竿和梁小舟掛在椅子上的外套也沒來得及帶回來。快到家的時候,蚊子嘆了口氣:「看來以後發財了要買車還是得買好車……」我連忙接過來把蚊子的話補充完整了:「那是,跑得快啊,一踩油門一百八十多邁吶……」靚仔懷著極度的不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梁小舟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嘿嘿乾笑了兩聲。那天晚上在我們家,梁小舟買了許多鯽魚,我們做了米飯,還有紅燒鯽魚,清蒸鯽魚,醋溜鯽魚,還有一個鯽魚豆腐湯,吃得我好幾年一看見魚就忍不住打嗝。最搞笑的是,我們可愛的靚仔在喝完了四瓶燕京啤酒之後瞪著通紅的眼睛吹著滿嘴的酒氣學著蹩腳的天津話對我說:「二他媽媽,給烙五張糖餅,明天有撥咸帶魚……我得去釣……」蚊子在靚仔對面,抬手給了他一巴掌,靚仔沒躲過,被蚊子打了個結結實實。梁小舟一瘸一拐地又從冰箱里拿了兩瓶啤酒出來,拍了拍靚仔的肩膀,說:「兄弟,我對你別的要求沒有,只求您釣那撥咸帶魚的時候抽空把我那衣服跟魚竿給捎回來。」梁小舟冷峻的表情把我跟蚊子樂得直掉眼淚。也真是奇怪,事情過去了那麼久,我還記憶這麼深刻。我得告訴你,我的記憶力並不好,我十個月會說話,三歲學會直立行走卻直到六歲才有記憶,六歲之前的日子,在我的腦海里是一片空白。從我家往護城河邊走,大約需要十五分鐘,在這十五分鐘里我把我生命里惟一的一次與釣魚有關的往事,幾年以前的我們在我的回憶里非常鮮活,特別是蚊子,我彷彿又聽見她像激進份子那樣揮舞著胳膊嚷嚷:「有了追求誰還需要膽兒?!膽兒就是正義的拳頭,膽就是掃黃打非的堅決,我是流氓我怕誰?!」還有靚仔倉皇的表情以及被板磚咳了腳面子的梁小舟咧歪了的那張嘴……迎著照耀在我身上的那些光芒,我眯縫著眼睛仰望太陽的方向,我堅強的挺直了腰板:操,唯心主義最省心!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