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愛情(2)
第二天上班時,所有碰到她的人都說總經理遇上了什麼喜事,美得讓人妒忌。誰也沒看出她興奮得一晚上沒睡。這愛情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剛在寬大的老闆桌前坐下,他的電話就打進來了,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間,她還是喜不自勝的,覺得他肯定和自己一樣,想了自己一夜,一早就迫不及待地把電話打來了。可這個電話一下子把她丟進了冰窖里。他說,他想了整整一夜,是的,他們之間彷彿很般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樣,不過他們不能往前走,他們終究不是知青時代的年輕人了,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配偶和孩子,他不知道她的家庭情況,但他的一切都不錯,無論是妻子還是女兒,他很珍惜這麼一個家,他不想砸碎這個家再去重築一個。對他的唐突和已經發生的一切,他向她表示歉意。在他的心目中,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好人,這一點不會變。羅卉光是聽著他講,一句話也沒有說,一句話也不想辯駁或是解釋。電話掛斷的時候,她真想放聲大笑,可她沒笑出來,她也很想大哭一場,但她也沒哭出聲來。她把深深的沮喪和頹唐埋葬在心底,她能說什麼呢,他連她從沒結過婚、從沒談過戀愛這一點都不知曉,她就一廂情願、一往情深地愛上了他。她太自以為是了,她不知不覺間已經養成了老闆脾氣,不知不覺地把感情也商業化了。她總認為,憑她的相貌和身份條件,憑她今天的地位和財富,只要她願意,她想找一個什麼樣的男人,就能找著一個什麼樣的男人。潛意識裡,她確實也無數次的想過,只要讓她看上了一個,無論他婚否,她都有辦法得到他。這個知青作家讓她碰了一次壁,讓她清醒地意識到,對於婚姻來說,她的年齡已經到了如履薄冰的時刻。這個人,也是她在人生經歷中,見過的唯一的一個在感情上不貪戀女色的男人。是的,他吻了她,但在那一時刻他要不吻她,她就會覺得他不是個男人。故而每當在夜深人靜感覺孤獨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地會想起他和他的吻來。後來她在他寫的小說集里讀到一篇小說,那是他剛成名時期的作品。一個年輕活潑的賓館服務員,愛上了一位名聲如日中天般升起的青年作家。她把住在遠郊賓館里寫作的青年作家,當作貴賓服侍著,無論他在生活中提出什麼大小要求,她都想方設法地滿足他,只要一有機會,她就到他居住的客房裡去,尋找一切機會接近他,和他說話。在他休息時找出話來和他聊天,在他散步時她故意裝作和他在庭院里不期而遇,遂而和他一起走上山去,走到湖邊去。他的小說改完通過了,馬上就要離開這個清靜的遠郊賓館了,漂亮的姑娘鼓足勇氣向他表白了自己的愛情。青年作家對充滿了憧憬和嚮往的姑娘說,你以為我住在省城、住在大城市裡、有很好的生活條件嗎,姑娘點頭。青年作家誠懇地說,哦不,我住在比這個遠郊賓館還要偏僻閉塞得多的山鄉,那裡兩天才通一班客車,那裡的一座座山頭比人頭還多,那裡要用竹筧引來泉水才能過日子,那裡山高谷深、蒙紗似的霧嵐終年籠在山巔……姑娘打斷他的話說,這多有詩意啊,我不怕,只要身邊有你。青年作家淡淡地一笑說,你還沒聽我講完呢,最主要的是,那裡生活著我的妻子和女兒,她們在盼著我回去。說完這話,青年作家走了,姑娘久久地凝坐在山石上,向著遠方眺望,一直坐到黃昏天擦黑了,她才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回賓館。青年作家已經走了,他給姑娘留下了一張條子:生活中充滿了無數的機遇,美好的未來在等待著你。不知為什麼,羅卉覺得,小說中的青年作家,就是作者本人,與其說他寫的是小說,不如說他在寫自己,也許,在年輕時代,成名很早的知青作家,就有過類似的艷遇了。這就是她這輩子唯一的短暫的感情經歷,連頭搭尾不過就是兩個多月時間,見過三次面,有過一次吻。自那以後,再沒有男子走進她的心靈,再沒有男人和她擦出愛的火花。好在她忙忙碌碌,極少有空閑的時候。像今天這樣晚飯沒有應酬,是很少有的事情。羅卉來到希爾頓底層的自助餐廳,只想消消閑閑地吃一頓晚餐,帶著點兒酒意回家休息。她喜歡這裡的生蚝,清新、鮮美,她也喜歡這裡的氛圍,雅緻沉靜。一個人呆在這裡,快捷的生活節奏會緩慢下來,煩躁的情緒會安定下來,她在這兒邊吃飯邊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她沒想到一走進來就會在這裡遇見華都大樓305的厲言菁,看見厲言菁獨自一人在這裡晚餐,她不覺一怔。她到這裡來,是因為過的是單身女子的生活。而厲言菁不同,厲言菁有一個實實在在的家,況且她的經濟收入不允許到這種高消費的地方來。遠遠地看清了厲言菁果真只有孤身一人,羅卉頓時想起了舒宇虹莫名其妙的**,那天在厲言菁家,由於厲言菁丈夫雷家田的在場,談話進行不下去,今天不正可以趁這個機會,把這一話題進行下去嘛。羅卉顧不上挑選菜肴,匆匆端起一杯紅葡萄酒,順著餐廳里的小徑,走到厲言菁那一張小餐桌前,一手撩開一張舒張的闊葉,一手姿態優雅地揚了揚手中的杯子,向厲言菁打著招呼:「你好,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