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合格的排頭兵

2010年，冬，新兵初入營。

大功五團的訓練場上，幾百名新兵蛋子正在班排長的帶領下進行著緊張的訓練。

科目：隊列。

訓練場邊上的樹枝「嘩啦啦」的響著，冷冽的西北風吹在臉上像是刀子一樣，剌（，二聲）的生疼。

官兵們的臉蛋全都紅撲撲的，看上去就像是熟透了的蘋果。

可是仔細看的話，就能夠看到皮膚上乾裂的口子和嘴唇上滲出的血絲。

新兵六連七班的隊伍里，排頭張浩正用力挺著他的胸脯，從側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歪曲的S型曲線。

飛機場變成了青藏高原，那就是站軍姿的時候用力了。

班長周海濤站在排尾，不時給他們下口令調整動作，有時候急了還會踹上兩腳。

其他連隊陸陸續續的暫停了訓練，張浩的內心也跟著焦急起來，下意識的就瞥向了班長。

「停止訓練，休息十分鐘。」

隊伍後面響起了排長王敏德的喊聲，新兵蛋子們的神色猛地一松，青藏高原瞬間被打回了原型。

「我說休息了嗎？」

周海濤的聲音響起，新兵蛋子們又連忙深呼吸兩口氣，鼓起了胸脯。

張浩在心裡祈禱著，祈禱著千萬不要因為這點小問題而收拾他們。

在新兵蛋子們的眼裡，班長周海濤是一個讓人恨得牙根痒痒的傢伙，動不動就要操練他們兩動，快要給他們脆弱的心裡留下陰影了。

「全體都有！稍息！

休息十分鐘，自由活動。」

訓練場上頓時響起一陣長吁短嘆的聲音，挺拔的身姿一下子就變得鬆鬆垮垮的。

張浩站在原地活動著四肢，訓練前熱身跑的時候汗水濕透了內衣，站軍姿不多一會兒身上就變得冷颼颼的了，實在是讓人難受。

「老大，元旦假期你準備買什麼？」

「不知道呢，牙膏快用完了，估計要買一點生活用品吧。」

張浩的回答讓排二李乾坤感覺到一陣無聊，就扭頭去找排三張凱旋聊天去了。

他們新兵的津貼並不多，只有160塊錢，還要省著花一個月，本身就是一件腦力題。

從家裡到部隊的時候，張浩就只帶著幾百塊錢，中途買了一些吃的，就剩下的不多了，後來還交給了班長統一保管。

想要花錢，那得申請，批准通過才行。

想到後天就要元旦了，張浩不禁開始盤算著安排放假的時間，入伍快要半個月了，應該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個平安了。

新兵蛋子們嘰嘰喳喳的聊著天，這是訓練之餘最能打磨時間的事情了。

在新兵連，沒有電視機，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收音機……完全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獨立世界，每天日復一日的訓練，想要過的開心一點都得自己找樂子才行。

張浩很喜歡聽戰友們聊天，他們說著各種方言的普通話，那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他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能夠抱著一本喜歡的書看上一整天，不吃不喝不鬧不說話。

這也讓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過目前來說，他和戰友們的關係還算是不錯。

時間過去的很快，當周海濤邁著八字步出現在隊伍前面的時候，嘈雜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得安靜了下來。

「繼續訓練！

立正！

原地間轉法，從排頭到排尾，依次操作！

向右——轉！」

「啪、啪、啪、啪……。」

磕腳跟的聲音一定要響亮，動作看起來一定要連貫，身體緊繃看上去要優美，那才是完美動作。

可是，班長總能夠在新兵蛋子的身上挑出各種毛病。

「排頭反應慢，排二搶節奏，中間幾個磕腳跟沒力度，是沒吃飽飯嗎？」

周海濤走到張浩的面前，點著腳尖看向後面，他要調整隊伍的牌面。

他的個子不高，只能到張浩的肩膀，點著腳尖也有些費力，就後退兩步踩在了花池邊上。

這讓張浩響起了站軍姿的訓練，腳尖踩在花池邊上，後腳跟懸空，這樣的軍姿對於新兵蛋子們來說，很難堅持幾分鐘，不一會兒就敗下陣來。

「向左——轉！」

張浩下意識的以為是向右轉，身體晃了一下才發現不對勁，連忙改變了方向。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你幹什麼吃的？又走私了？連個口令都聽不清楚，整個牌面都讓你給帶亂了！」

面對周海濤的指責，張浩只能站在原地接受，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這本身就是他的錯誤，怪不了別人。

更何況，在部隊裡面，就算你是對的，班長說你不對就是不對；如果你是錯的，班長說你對就是對的。

「還是從排頭到排尾依次操作，分解動作，向右——轉！」

張浩連忙轉身，剛要磕腳跟又響起了班長的話，急忙停在了原地。

身後，從排二到排尾都是同樣的動作。

「你身體晃什麼啊？把腰桿挺直！」

周海濤急匆匆的跑到張浩的身邊，雙手用力在他的腰上按了兩下。

「再做不好，就給我滾到一邊去！」

「二！」

「啪！」腳跟狠狠的用力碰在了一起。

張浩心驚膽戰的等待著下一步操作的口令，他知道已經被班長盯上了，這樣的結果免不了要被收拾一頓了。

值得慶幸的是在接下來的訓練之中張浩並沒有出現什麼嚴重的錯誤，在下午四點鐘左右的時候結束了一天的隊列訓練。

新兵蛋子們在班排長的帶領下返回宿舍，等待他們的是體能訓練。

每天到了這個時候，張浩就會變得無精打采起來，他根本就跑不動，跟不上大部隊的腳步。

用班長的話說，就是白長了兩條大長腿，可惜沒什麼用。

體能訓練包含了長跑、衝刺跑、單杠、雙杠、俯卧撐、仰卧起坐等多個基本項目，屬於大運動量的有氧運動，所以必須脫掉身上厚厚的棉衣，才能夠避免因為出汗造成的感冒。

新兵蛋子們要在集合之前脫下衣服，解決完個人問題，所以宿舍里就顯得十分混亂。

再次聽到集合的哨聲，張浩幾乎是被人拖著走出的宿舍。

部隊集合完畢，率先出發的一營就喊起了震天的口號聲，其他營連自然也不能示弱。

部隊還沒有出發，交鋒就已經開始了。

值班班長陳晨大聲喊道：「都聽到了吧？那不是口號，那是戰書！

咱們要比他們喊的響，還要比他們跑得快！

你們有沒有信心超過他們？」

「有！有！有！」

張浩站在隊伍里撕心裂肺的吶喊著，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啊！

「全體都有！

向右——轉！

跑步走！」

「踏踏踏！」

整齊的腳步聲和口號聲響徹雲霄，四個營的數百名新兵蛋子們開始了又一次日常交鋒。

聲音沒有最大，只有更大；腳步沒有最齊，只有更齊！

張浩跑了不到一半的距離呼吸就變得亂了起來，腳下的步伐也漸漸失去了節奏感，常常跟不上班長的口號。

在前面帶隊的王敏德和指導員金明不時扭頭看向他，眼中充滿了詫異。

隨著時間的推移，距離的加長，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粗，聽上去就像是一台隨時都會崩潰的老舊風箱一樣。

王敏德忍不住問道：「你小子沒事吧？」

「沒事！」

「那個誰，周海濤，這是怎麼回事？」

周海濤從隊伍的一側衝到了前面，看到張浩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排長，他沒事，就是跑不動。」

「跑不動？」

還不等王敏德深究這個問題，周海濤已經把張浩從隊伍里拽了出來，惡狠狠的說道：「給我滾到後面去，要是再跟不上隊伍，今天晚上就別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