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天堂時光(3)
她用手捋了一下頭髮開始自我介紹。我是電台音樂部的主任,是你的朋友葉展介紹我來找你的。我們需要一篇關於另類音樂的評論,大概兩萬字左右,如果你有興趣,稿酬我們可以按照最優惠的價格算。她自始至終都保持著白領特有的自信和稍許的傲慢。不過既然我有個金領的媽,我就不會怕這種場合,所以我很熟練地和她應對。我看得出她有少許的吃驚,她一定在奇怪為什麼一個高中生會有如此成人化的語言和商業化的笑容。我很愉快地接受了那份差使,那畢竟不壞。送走了那位主任之後,我開始為我新寫的小說打電話找編輯。在經過了兩次退稿之後我知道我要找更年輕一點的編輯,我的小說是寫給年輕人看的,但這年頭,年輕的編輯似乎不多。這時突然響起了那種釘棺材的聲音。葉展很舒服地坐在沙發上喝咖啡,而洛神則像只貓一樣趴在他的腿上。他們總是這麼像連體嬰兒一般粘在一起,我覺得怪異並且可笑。崇明依然在電腦面前打遊戲,但是他不斷地GAMEOVER。葉展說,崇明我想請你幫我寫一首歌。崇明沒有回過頭來,很冷淡地說:內容,形式,有什麼要求?葉展說,我不想用那些東西來約束你的才華,我只想告訴你這首歌對我們樂隊的重要性。歌名叫《找天堂》。崇明回過頭來,我看到他眼睛里的黑色潮水異常閃亮。然後他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對我笑了,他說看來我們都有差使了。8我們忙得快瘋了。我一張接一張地聽電台送來的CD,然後不斷地寫字。而崇明則是坐在電腦前面,在黑暗中發獃一小時,然後再啪啪地打上一行字。或者他抱著吉他坐在落日的餘輝裡面,用手指小心地試音。所有的靈感以血液的形式從指間汩汩流出。我們瘋狂地迷戀文字帶來的溫暖感覺,就如同孔雀迷戀自己的羽毛,飛蛾迷戀灼熱的火焰,水仙迷戀清澈的倒影,流星迷戀剎那間的墜落。我們以文字為生,以文字取暖,假如有天我們沒有了文字,那我們就徹徹底底地死掉了。錯亂的狀態使我最近常做同一個夢。夢中的湖面是塊寬大明凈的玻璃,我躺在上面,幸福地做著白日夢。突然玻璃融化了,憑我掌握的一丁點可憐的物理知識,我知道玻璃融化的時候會很燙,但我卻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緩緩下沉時無邊無際的恐懼。當水漫到我嘴邊的時候,我總會掙扎著醒來,然後就會看到崇明在電腦前打字。洛神和葉展每天都來。我看得出葉展對崇明的作品非常滿意。我一直都相信崇明有天生銳利的音樂天分。而洛神則負責我們全部的食物。她這幾天沒有化裝,一臉素凈的她看上去像個年輕的大學生,有溫婉動人的美麗。當她做飯的時候,她看上去像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女人,而不是往常那個肥皂泡般精緻而脆弱的黑色天鵝。吃飯的時候崇明和她開輕鬆的玩笑,而她笑得一臉明媚像個孩子。於是我恍恍惚惚地有了一種家的感覺,一種質樸而厚重的感動。兩個星期之後,我們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了。崇明的歌叫《找天堂》。之後鋪天蓋地的虛脫感席捲了我們,於是我們徹底而舒服地睡了整整兩天。9稿子交上去了,白領主任打電話來說她很滿意。《找天堂》也全部完成了,只等著周末在木棉天堂進行處女演唱。很幸運,最終的結果是我的那篇文章在電台火了,《找天堂》也火了。於是有很多人知道了有個寫歌的人叫崇明,有個寫文章的人叫昂維。在《找天堂》首唱的那天晚上,木棉天堂擠滿了人。所有人的面孔都泛著藍色,目光灼灼,幻想與期待升騰起來,像龐大的煙霧籠罩黑壓壓的人群。沒有喧嘩,寂靜無邊無際膨脹,我聽到有人吞口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