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反攻(2)
遠處本土的美國人,對發生在太平洋上的戰役,是難於理解的。珍珠港事件,也和阿拉莫之戰阿拉莫在美國得克薩斯州聖安東尼奧市。得克薩斯州原為墨西哥一個省份,1835年美國人佔領聖安東尼奧市。翌年,墨軍圍攻該城,守城美軍150人全部陣亡。——譯者及「緬因」號事件美國戰艦名。1898年在當時的西班牙殖民地哈瓦那港被炸沉。——譯者一樣,比它們所觸發的那場戰爭,還要膾炙人口原因之一是,當時美國除了注意西海岸以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希特勒身上。另一個原因是不熟悉地理。硫黃島的官兵,收到國內親友的「勝利」郵簡,發現發信人以為他們還在「南太平洋」作戰呢。歐洲戰場的地名是大家從小學時代起便熟悉的。可是有誰聽過有個雅浦島呢?依奧利巴瓦島在哪裡呢?什麼新不列顛、新喀里多尼亞、新幾內亞、新愛爾蘭和新赫布里底斯,這些群島誰能分辨出來呢!可惜美國教師在教學中沒有教過這些地名。但也不能責怪他們。在航空時代還未來到之前,像威克島、中途島和硫黃島之類的島嶼,是幾乎沒有什麼價值的。直至1941年,只有美孚石油公司或利弗兄弟公司才會對太平洋上的群島感興趣。戰爭爆發時美國海軍用的還是早已過時的18世紀的海圖。不少海戰事實上是由於不知航路深淺而失敗的。海軍陸戰隊在進入索羅門群島時,得一邊前進,一邊測量。他們在那裡打的第一場仗,連地點也弄錯了。他們以為那是泰納魯河,其後才發現原來是艾盧河。一般人民對太平洋的印象,無非是B級影片的攝製人員所臆造出來:南海諸島是充滿異國情調的樂土,棕櫚成蔭,熏風時來。那裡莎迪?湯普森和傳教士混在一道英國著名小說家毛姆短篇小說中的人物。——譯者,土著少女們穿著貼身的沙龍潛到海里採珠,就像著名電影女明星桃樂賽?拉摩演的那樣。這種海外奇談確是引人入勝,當然其中也有一星半點是符合事實的。那些少女們與其說是像桃樂賽?拉摩,不如說像李斯特飲水袋帆布制的水袋。1947年美**醫比爾?李斯特所創製,故名。——譯者,但是,大多數參加過這場敵人稱之為「大東亞戰爭」的老兵們,還能回憶起那裡瑰麗的自然風光:比如說,瓜達爾卡納爾島茂密的叢林中白蘭遍地,鸚鵡成群;布干維爾島奧古斯塔皇后灣的火山硝煙時起;塞班島上的火樹紅得可愛,等等。可是美國士兵到這兒來並不是要觀光,他們是來打一場殘酷無比的戰爭的。叢林美得愈是驚人,戰鬥就可能愈是兇猛,有些海島簡直是無法待下來的。比如說,有一隊工程兵被派赴聖克魯斯群島進行勘查,準備開闢臨時機場,就都染上了腦膜炎,全部喪生。戰鬥是在難以想像的自然條件下進行的。瓜達爾卡納爾島給地震震得搖搖晃晃,硫黃島上火山的氣流從山岩里噴出來,噝噝作響。在布干維爾島,推土機陷在深不可測的海綿狀的沼澤里。在佩勒柳島,在激戰最酣的時候,即使是在樹陰之下氣溫亦高達華氏115度。有時候,天氣比敵人更凶。格洛斯特角的一天雨量竟達16英寸。萊特灣大海戰被一次特大的季候風所打斷。一個月以後,一場颱風又吹沉了三艘美國驅逐艦。任何戰爭都有它使人難以忘懷的特殊聲色,這場戰爭也是如此,多年以後,在人們的記憶中已像模糊一片的萬花筒,或者像隨意輯存的一些舊照片,足以勾起沉思,有時還會在人們靈魂深處,引起可怕的回憶,使人感到心有餘悸。當年駐守灘頭前哨的部隊,棲身在活動營房裡,周圍都是大海,彷彿漂流在動畫片般的荒島上的棄兒,證明最高法院法官霍姆斯稱戰爭是「自尋煩惱」之說確實不錯。還有當年艦船上那單調刺耳的廣播,熏人的汗臭,空蕩凄涼的兵營食堂;還有那些簡易機場跑道,由大塊大塊孔狀金屬板鋪成,像大型拼圖玩具;還有那在榕樹林里驀地爆炸的炮彈,在赤道陽光下閃爍耀目的零式機翼的紅膏藥;還有因躲避敵人襲擊而迂迴曲折前進的軍艦,使驚惶四散的含磷生物群放出光亮來;還有航空母艦飛行員在出擊時爭先恐後地在飛行甲板上跑,飛行帽在頭上蹦跳,航程圖夾在腋下的情景,如此等等。但是,對當過海軍陸戰隊和陸軍的人說來,使他們終身難忘的回憶,恐怕是一次半夜三更就開始的什麼新的作戰「行動」。那時的氣氛簡直緊張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他們從運輸艦里的硬板床跌跌撞撞地爬下來,便胡亂吃一頓早餐,然後緊張地注視著被他們14英寸口徑排炮猛轟的那邊海岸,把重得要命的裝備扛在本來已經酸痛不堪的背上,沿著貨物裝卸網,往下爬到那些晃蕩不定的小得可憐的希金斯登陸艇上。他們緊張地盯著前面那塊朦朧的大地,朝著什麼一號紅色灘頭或二號綠色灘頭全速前進,一心希望這次不要給暗礁絆著,變成日軍機槍手的目標,同時又揣測著那裡的地形不知是怎麼樣。有一點他們是清楚的,這個鬼地方又是一個炙熱的鼓風爐,步兵又要受罪,但它也一定和所有其他海島一樣,風光綺麗,美景天成。自然環境這樣獨特離奇,也造成一些異乎尋常的傷亡。在格洛斯特角戰役里,有25名海軍陸戰隊是被倒下的大樹壓死的;艦艇沉沒了,飄浮水面的水兵卻被鯊魚吞噬;在俾斯麥海海戰中泅水逃生的日軍在新幾內亞登了岸,卻被獵取頭顱的土著剁成好幾塊。另一部分日軍在瓜達爾卡納爾島竟被自己人煮了吃了。對打敗仗的軍隊來說,熱帶叢林是殘酷無情的,而由於美國海軍力量日漸強大,被切斷退路的一般都是日軍。要是他們身陷重圍,就只有吃人或吃草根樹皮,在灌木叢中與毒蛇、鱷魚為伍。即使他們還有退路,逃生希望也微乎其微。藻利海將軍指揮的日軍撤過新幾內亞的胡翁半島后,還能作戰的只剩下1/5。堀井將軍率領的日軍越過歐文?斯坦利山倉皇逃走時,連他本人也淹死了。要是天皇沒有命令,日本人是不準投降的。甚至在裕仁宣布投降以後,有些死硬派仍然躲在洞里,一直堅持到50年代,甚至50年代以後。日本人認為被敵人生俘十分丟臉。有些人隨身帶著自殺手槍,彈膛里只有一顆子彈。到了戰爭中期,戰敗的陰影已經隱隱出現,日本軍官往往把士兵集合在一起,按照日軍傳統,發動一次高喊「萬歲」的自殺性衝鋒。沒有步槍就發棍棒,不能行動的就發手榴彈或地雷,自己炸死。總之,無一可以倖免。塞班島日軍司令因為年邁體衰,不能自殺,就讓副官開槍。也是在塞班島上,年僅五歲的日本小孩圍成一圈,互扔手榴彈,同歸於盡。日本人本來就對剖腹自殺極其崇敬。但在講武士道精神的日本統帥看來,奮戰到最後一兵一卒也有軍事上的意義。他們所佔領的大洋洲地區,已超過其需要,而且進程又比原計劃快了一倍。在這情況下,他們的作戰目標便是爭取和平談判。本間將軍在1939年就說:「和美國作戰,我們準備犧牲一千萬人。」佩勒柳島的日軍墓地一塊木牌上寫著字跡潦草的口號:「我們要用自己的血肉在太平洋築成一道防線!」他們的宣傳一直都是說要徹底戰勝美國佬。但是核心人物卻較為現實。陸海軍將領們的計劃是,如果美國對戰局取得主動,他們就轉而打消耗戰。美國人越迫近日本本土,日本軍民就會戰鬥得越頑強。到時東京就組織什麼自殺艇、人乘魚雷和數量極大的神風機群。一旦美軍要在日本本土登陸,國民的口號將是:「1億玉碎!」他們知道麥克阿瑟曾估計,進攻日本本土的第一天,美軍的傷亡會高達5萬人,接著,戰爭很可能會延續數年。他們推想,美國人民是不會做出這樣巨大犧牲來使日本無條件投降的。因此,他們打算戰爭末期在東京街頭張貼的標語這樣寫道:「他們(美國人)來得越早越好。」太平洋戰況之所以這麼慘烈,雙方生俘的人之所以這麼少,是因為日本鬼子認為,自己投降固然可恥,敵人投降也可恥,因此他們對俘虜毫不客氣。在科雷吉多爾戰敗投降的美軍,被迫作了一次「死亡行軍」。這就是說,不管是病員或傷員,都被迫行軍,真的是走到死了為止。美國海軍陸戰隊襲擊馬京島時被俘虜的人全部被日軍砍了頭。在米爾恩灣,他們丟下的澳大利亞俘虜兵都給捅了刺刀,**割了下來,包皮縫在嘴唇上,在他們頭上掛上一個牌子嘲笑說:「死也不讓你痛快死!」這種行為馬上引起報復。自從法印戰爭法印戰爭(1756~1763),亦稱七年戰爭。主要是英法兩國爭奪北美大陸之戰。法軍與印第安人結成同盟,故名。時美國還未獨立,但華盛頓、富蘭克林等人均曾帶領美人參與這一系列戰役。——譯者以來,美**隊從來沒有現在那樣殘暴無情。當然,對婦孺還是有所區別,還沒有出現像25年後在越南那樣殺害平民玷辱軍譽的暴行。但在戰鬥中,就不再有什麼休戰,不再講什麼俠義風度了。美國海軍發動了毫無任何限制的潛艇戰。日本鬼子在阿默勒爾蒂群島上寧可餓死,也不投降,美軍就讓他們躲在灌木叢里,作為活靶子,讓士兵練習射擊。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連將軍們也和普通步兵一樣殺人成性。萊斯利?麥克奈爾中將對士兵說:「我們必須憎恨敵人,身上每一根纖維都要充滿對敵人仇恨。我們要如饑似渴地想打仗,我們活著就是為了要殺敵。」海軍上將威廉?哈爾西下令在圖拉吉島半山裡,豎起一幅巨型標語,讓過往船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