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 第四節 北爿佳人
北岑雖是霜寒之國,到了這炎炎夏日,終於也顯出些燥熱來。
宮殿中四處立著冰石雕刻製成的雕像,大多懷捧冰塊,以驅燥熱之氣。這種冰塊常年不會融化,是混合了北岑獨產的冰石形成的。
年邁的國王諾帝。布萊斯慈愛的看著眼前的俏皮女孩,說道:「柯爾娜,你想好走哪步沒啊?」
塞爾拉茲。柯爾娜擼擼嘴巴,一臉不甘心的模樣,她瞪著棋盤好久,終於將棋子丟上去,「不玩了不玩了,老輸……」
「呵呵……」國王笑起來。
柯爾娜看看外面的天色,以近黃昏。「陛下陛下,天色不早了,您就放我回家吧,反正您已經贏了好多盤了。」
國王捋著虛白的鬍子,「也好,你的棋藝比起小時候已經進步很多了。」
北岑國王膝下只有兩位王子,沒有女兒一直是他最大的遺憾,與他頗為親近的國相時常帶著女兒柯爾娜來宮殿里走動,小小的柯爾娜不僅生得可愛,而且聰明伶俐,常常惹得國王開懷大笑,國王對她更是寵愛有加。眼下小女孩已經長成了婷婷少女,一臉淘氣未曾褪去,美麗的倩影卻已經叫王孫公子爭破頭皮了。
「我可愛的柯爾娜,如今已經長這麼大了……是該給你找個好男孩了……」
柯爾娜彷彿嚇了一跳,嘴巴長得老大——「陛下您說什麼啊!我才十七呢!」
「十七了,不小了,你母親嫁給你父親的時候也才十六。」
柯爾娜很不情願的搖搖頭,「我才不要像母親那樣,每天被父親管著,不能出去玩……」
「哈哈哈……」國王大笑起來,「嫁人了之後當然不能想出去就出去咯,在外面拋頭露面總是不好的,何況大富之家,為了避免危險……」
「好了啦,陛下跟我父親一樣嘮叨……」柯爾娜受不了的捂住耳朵。
想必也只有她敢說國王嘮叨吧。
「看來是我的小柯爾娜還沒意中人吧,我那兩個王子你覺得如何?」
柯爾娜尷尬的笑,這國王怎麼跟賣菜的似的,跟她推銷自己的兒子?——國王當然不是賣菜,是買菜,想把柯爾娜這個歡喜果買回家去唄。
「我只當他們是哥哥啦……」
為了防止國王繼續嘮叨,柯爾娜匆匆站起來,「我回去啦,陛下您找王子來下棋吧……」她一面說著,一面跑了出去。
諾帝。布萊斯看著她的背影意味深長的笑。
柯爾娜駕馬回到國相府——她並不是窮得坐不起馬車,而是性格太活潑了只愛騎馬。
管家迎出門來,牽住柯爾娜的馬,:「小姐,有個人來找你,等好久了……」
柯爾娜跳下馬,疑惑問道:「找我?那人現在在哪?」
「我請他去廳堂等了。」
柯爾娜來到廳堂,見一個長相頗為好看的男子坐在椅上,那男子見她進來,優雅的恭身問道:「您就是國相的女兒塞爾拉茲。柯爾娜嗎?」
柯爾娜請他坐下,點點頭,「我就是塞爾拉茲。柯爾娜,你是誰?」
柳言取出信繭,遞過去,「在下柳言,奉王妃之意傳信給您。」
「王妃?」她不記得認識什麼王妃啊。
柯爾娜疑惑的接過信繭,拆開來看,一縷銀白的狐毛落於掌心——是姐姐?
柯爾娜心裡一喜,急急攤開信來看。
柳言在一旁看著,心想這千金小姐的表情變化真是豐富。
一會,柯爾娜抬起頭來,沖他一笑,「姐姐要你暫時留下來幫我。」
姐姐?
柳言有些不解,他挑挑眉,說道:「若是王妃的吩咐,在下定當義不容辭。」
柯爾娜很滿意的點點頭,她拍拍手,兩側的侍從皆退,廳堂大門關上,柯爾娜沉著聲音說道:「姐姐在信上說,東諸在西婪大敗,可有此事?」
剛才還是天真活潑的模樣,現在怎麼突然感覺那麼陰沉?是不是北岑的女人都這樣?
柳言心裡有些寒,回道:「全靠王妃的謀略,東諸不僅大敗,而且糧草船隻盡失。」
「啊……原來是姐姐!我只聽說林親王的王妃帶兵援助西婪,沒想到居然是姐姐……」柯爾娜想得入神,她看向柳言,又道,「東諸常年征戰,軍事力量強大,相對的國內物資緊缺,這些年一直訛詐我北岑,年年供上糧食與布料,姐姐這封信來得很及時。」
「怎麼……」
「昨天下午東諸國派來了使臣要求國王供上更多的糧食,想必這一仗他們損失慘重。」
「貴國國王可有對策?」柳言不禁為北岑憂慮起來。
柯爾娜一笑,「國王年邁仁慈,為了百姓不遭受戰亂之苦,每次對東諸都有求必應,不過……」
話鋒一轉,柯爾娜含著笑,看著柳言,「不過這次姐姐給我想了好對策。」
柳言微微一怔,剛才柯爾娜那一笑,竟恍惚讓他看見了王妃的影子……
女人有很多種,有溫柔如水的,也有嬌艷似花的,有貴氣凌人,有平易近人,有多情惆悵,有無情冰冷,有聰慧靈人,有愚笨固執……
左顏汐是哪一種?秦嵐是哪一種?
秦連坐在案前,幾分悵然——
他的女兒,原本是心地善良,性情溫和的……
秦嵐七歲時,她房門前的梅樹因為生了蟲害,不得不被砍掉,為此她哭了好久。她總覺得,那梅樹一定會痛,會哭。
後來,年輕純真的少女遇到了風華正茂的林親王,兩人海誓山盟,定下終身。
他不得不恨林逸之,是林逸之的情意害了秦嵐!
他那嬌柔的女兒竟然對他說:「殺了左顏汐!」
他那善良的女兒竟然會仇視人命……她變了,變了太多。
若林逸之不曾出現,兩人不曾情深意濃,秦嵐沒有牽挂的進宮,掌管後宮,一切都會很順利……可他出現了!雖然,林逸之曾憑接自己的政治能力幫助未誕下子嗣的秦嵐登上后位,可是這卻讓秦嵐對他更加念念不忘……
他的女兒啊……秦連覺得心痛。——他已經太久沒看見秦嵐露出笑容了。
……殺左顏汐嗎?若是能讓女兒歡喜,殺了她也無妨,雖然是早了些……
秦連暗暗的想著,面露狠毒。
左顏汐懶懶的半躺在卧椅上,閉目養神。她總是一副懶散悠閑的模樣。杉兒在一旁乖巧的說:「娘娘,啊……」
左顏汐輕張開口,含下杉兒剝好的葡萄。
「……甜……」左顏汐含糊的說道。
杉兒在一旁歡欣的笑,動手開始剝下一顆葡萄。
怕是宮裡的妃嬪也比不了她的嬌慣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既不做女紅,也不粘琴棋書畫,每日只是考慮著怎麼享受生活。她過得似乎相當滋潤呢。
只有杉兒知道,左顏汐每日足不出戶,卧塌休息,是因為她越來越虛弱了。這些時日,左顏汐的食量越來越小,最後幾乎只靠著水果與清水支持體力,雖然左顏汐沒說,但杉兒知道,娘娘一定很辛苦。
若娘娘不是妖怪的話……
「娘娘。」
「呃?」
「妖怎麼樣才能變成人呢?」杉兒問。
左顏汐睜開眼,看向杉兒,「妖?……妖永遠做不了人,就算憑藉高深的道行變化成人,也始終是妖。強求,只會導致死亡。」也像她母親,修鍊三千年的雪山靈狐,變化成人,最終被妖性所困,魔性大亂而喪命。
「那……娘娘您呢?」杉兒小心的又問。
左顏汐重新閉上眼,「我是半人半妖的怪物,要成人的話就得捨棄妖性,要成妖的話就得捨棄人身。」
杉兒一陣歡喜,「那娘娘您捨棄妖性不就好了!以後再不會發病了!」
「……那是我骨子裡的東西,不是說舍就能舍的……」左顏汐說得有些感傷,語調低低的。
她有自己的擔憂。成了凡人以後,她還能保護自己嗎?
這人身里是妖性,妖性中又有人心……
她茫然了。
母親的話又一次響起——不可成妖啊!
她的母親,是怕她也會入了魔性……
左顏汐睜開眼,對杉兒說道:「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
杉兒點點頭,出了門去。
左顏汐坐起身來,清聲道:「出來吧,我已經嗅出你那股惡臭了。」
樑上響起一陣駭人的笑聲——「呵呵……」
黑影漸漸顯出來,躍下樑,聲音沙啞,「你的鼻子還是那麼靈敏啊,呵呵……」
「收起你那叫人作嘔的笑聲!你來這裡想幹什麼!」左顏汐的目光向那黑影逼視而來。
「狐妖就是狐妖啊……高傲自負,不可一世,即使是只半妖也這麼囂張,呵呵……」鬼魑子顯出形來,但仍與左顏汐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若你來是想說這些,那麼你現在可以滾了!」左顏汐眼中燃著怒火!
「哎喲……不要動怒,雪山裡的狐狸住進這氣候溫暖的地兒,不會覺得難受嗎?哎!你的氣色不好啊……」
「……」左顏汐怒視著他,怒氣上涌!
「我記得你母親,是最懼怕華葛的盛夏的,每年這時候都會帶著你搬回西婪的雪山……幸好你是半妖,不然,大概就死掉了吧?是不?呵呵……」
「你這卑鄙小人!害我們還不夠嗎?!來這裡想幹什麼!」左顏汐一怒站起。
鬼魑子驚起向後躍了三步,「彆氣啊……我當年只是求財而已,你可別殺我,有違你做人的道義哦……」
「你禍害了我一家,還跟我講道義!我殺了你這隻妖精,跟人間道義有何關聯?!」說著,左顏汐如疾電般直逼了過來!
鬼魑子自知不是左顏汐的對手,急忙向後躲閃,嘴中說道:「可我不是妖精,我與你一樣是半妖……」
利爪,在半空中停下來。
「我們一樣,即使你不殺我,我也會死。」鬼魑子冷冷笑著。
左顏汐心裡一凌。
鬼魑子趁機躲閃出左顏汐的攻擊範圍,化成黑影而去。
左顏汐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們總是太過貪婪,不願捨去肉身,也不願捨去日月積累的修行,不願意做走獸,想成人……卻懼怕太多無奈,最後,等待的只有死亡。
為何生作半妖……非人非妖,非善非惡。
左顏汐心裡,混沌了。
清晨時分,左顏汐在林逸之懷中醒過來。她睜開眼,細細看著林逸之的睡臉,心中無端生出一種滿足感。
——只羨鴛鴦不羨仙。
左顏汐想著,笑意滿面。
似有似無的血腥味突然撲鼻而來,左顏汐心裡一驚,小心從林逸之懷裡起身坐起,出門想看個究竟。
左顏汐尋著血腥味走過去,越靠近涼亭,那味道越發刺鼻,她心裡暗叫不好,這氣味,分明就是玉姑姑的!
她向前快走兩步,怔怔看見玉姑姑披頭散髮躺在亭里,身下一灘殷紅的血!
「姑姑!!!」左顏汐急忙上前扶起玉姑姑,發現她已經沒了鼻息。
為什麼?為什麼玉姑姑會被殺?
這個照顧自己猶如親生女兒般的婦人,她得罪了誰?為何會死?
左顏汐思緒混亂。
突然聽到一聲慘叫——「啊!!!」
左顏汐回頭看,亭外不遠處站著一個侍女,正驚恐的大叫!
不對……有問題……
左顏汐頓生警惕,腦海中響起秦嵐的那翻話來——我會讓你離開!
林逸之聽到驚叫聲飛身趕來,卻見左顏汐一身是血。
「怎麼回事?!受傷了?!!!」林逸之衝過去一把拉住她,仔細查看她的身體。
「我沒事……是姑姑的血……」左顏汐低低的說道,她有不好的預感,她能察覺到,這是惡魔策劃的一齣戲,並且,這只是剛開始。
池塘里的芙蓉幽幽立著,沒有風,它們立而不動,彷彿人偶一般注視著這一切。左顏汐不禁打了個寒戰。
皇后做事,似乎比她毒辣得多……看著地上死去的玉姑姑,左顏汐臉色已沉——秦嵐,是你嗎?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這一切的確彷彿是已經排好的戲。
當天早朝之後,皇帝便私下召見了林逸之與秦連。
秦連上書:林親王王妃,乃北岑所派姦細,私營黨羽,破壞朝綱,罪無可恕。
皇帝坐在案前,若有所思,他抬起頭看向林逸之,說道:「你如何看待?」
林逸之一臉鎮定,答道:「一派胡言。」
秦連憤然轉身沖他說道:「王爺府上的管事遭左顏汐滅口是事實!有侍女人證!」
林逸之面不改色,「這是兩回事,況且玉姑姑是遭誰人所害,尚未查明。」
秦連一臉憤怒,他最厭惡的,就是林逸之不知驚恐的臉!
秦連轉身又向皇帝稟報:「據查實,左顏汐回城之時,曾讓一名護衛送信去北岑國相府,陛下,顯而易見,那左顏汐正是與北岑有所勾結!」
「陛下,就此論斷,太過草率。」
「陛下!姦細之名實為大罪!左顏汐無法擺脫嫌疑!」
「老丞相為何如此想至左顏汐於死地?」
「老臣只是奉行法諭,作姦犯科者,當誅!」
「好了。」林然打住兩人的爭辯,他嘆一口氣,似乎頗有為難。
「老丞相忠心為國,此案交由吏部侍郎李燁調查,左顏汐……暫時收監。」
「陛下……」林逸之面色驚慌。
「逸之,只是暫時收監,待一切查明,老丞相心服口服之後,我自會放人。」皇帝輕聲說著,仍舊一副溫和的面容。
林逸之直直看著林然,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兄長如此陌生。
白狸閉眼打著坐,盡量不去聽秦嵐的每句言語,但是心裡仍是哀嘆——秦嵐變得太多,自從左顏汐死而復生,秦嵐就變了。
她曾經慈悲得很,竟然對他這妖孽也心存善意,使他從高僧手中逃脫,如今,卻賤視人命……一樣是活著,難道身處這深宮之中,就會讓人忘了良知嗎?
白狸修的是佛道,他不明白。
他怎麼也不明白這女人的笑怒嗔痴。
秦嵐仍然在一旁念叨著:「你不幫我,我一樣能殺了左顏汐……雖然皇帝把她的命交給了李燁,但是她現在進了監牢,沒有王府里的人守著,想殺她易如反掌!」
「福禍天註定,你派人殺了王府的管事,因果循環,請娘娘您小心。」白狸已不想多說,他只覺得眼前的女子已經深陷進了黑暗,不能自拔。
「誰叫那老婆子聽到了我們的計劃!她活該!……沒關係……沒關係,只要左顏汐死了……只要她死了……」
「即使她死了,王爺也不會回頭。」
「會的!」秦嵐大聲吼道!「逸之會帶我離開著的!他會的!」
白狸不再多說,心裡有些惋惜——秦嵐,已經被妒恨吞噬了。
秦嵐心裡是一陣又一陣的歡喜。秦連原本安排的,是派人殺了侍女杉兒,然後栽贓給左顏汐,並安排另一個侍女做人證,沒想到在與那侍女交代的時候,被玉姑姑聽見,他們殺人滅口,可是似乎連老天爺都在幫他們,左顏汐不知為何竟然來到了涼亭……
天在幫我!天在幫我啊!
——秦嵐忍不住大笑起來,聲音凄厲!
李燁帶了官兵來到王府將左顏汐帶走了,李燁知道分寸,沒有讓左顏汐帶枷鎖,左顏汐依舊一身青衣,她似乎並不驚訝,沒有過多言語,就上了李燁為她準備的馬車。
左顏汐剛坐穩,又有一人上車來——她抬頭一看,一時愕然。
「逸之?」
林逸之笑笑,挨著她坐下。「我送你過去。」
「可是這是囚犯的車……」
「這是王妃的車,不許說囚犯,你不是。」
林逸之不容有異的口吻讓左顏汐心裡暖暖的,她靠上他的肩,低語喃喃:「我會在那裡呆多久……」
「一天。」林逸之肯定的說道。
左顏汐異樣得抬頭看他,林逸之眼裡儘是憐愛,他將她擁住,耳畔旁親昵的撕咬,「什麼都別想,等會到了那兒好好睡一覺,明天天一亮我就接你回來。」
「可以嗎?……」左顏汐有些不放心。
「你是我的王妃,有什麼不可以的。」她是他心愛的女人,有什麼不可以的?丞相又如何,皇帝又如何,難道他連保護自己的女人的能力都沒有嗎?
眼下,左顏汐分明進了一個圈套,一個被人暗中布的局,林逸之心裡清楚,是秦連的局……更可能,是秦嵐的局。
想到那深宮裡的女人,林逸之又有一些不忍,他欠她太多……
當年他們的確海誓山盟過,然而林然登基之即,朝廷中卻分裂出兩黨,秦連身為丞相一直支持林然,為穩固林然的政治威望,提議將秦嵐獻給林然,一旦誕下子嗣便可言正名順的登上帝位。王子是否能登上寶座,不僅是子嗣,他的妃子也是眾臣考慮的因素之一。秦連的女兒不僅嬌艷動人,而且頗有才情,性情溫良。林逸之生在皇室自然明白中間的政治利害。
年輕的林逸之深知承擔不了繼續這段感情的結果,更加不願意讓敬愛的兄長為難,於是狠心放下了這段感情,而秦嵐也遭到秦連的幽禁。
大婚前一夜,秦嵐偷跑了出來,她找到林逸之,要與林逸之逃跑。無奈林逸之始終不願背叛林然,不僅拒絕了秦嵐,而且親手將她送上了花轎。
秦嵐的淚,泠泠流了一路。她明白這是林逸之的大義。她不明白林逸之的殘忍。但是她始終恨不了……
林逸之親手送她進宮,那花轎紅得詭異,紅得模糊了眼眸,他看著漸行漸遠的迎親隊伍,愧疚於心底牢牢紮根!
他沒能保護秦嵐,他將自己女人的下半生幸福全交給了另一個男人。
這對他來說,是莫大的譏諷,莫大的痛苦!
馬車一路走著,已到了專門審訊朝廷重臣的嚴銘堂。
林逸之先下了馬車,走到前面與李燁說道:「都安排好了嗎?」
李燁點點頭,「放心,牢房我已經叫人另作了布置,不會慢待王妃。」
林逸之想了想,似乎還是有些不放心。「我恐怕晚上會出事。」
「我會加派人手保護王妃的。」
「能不能讓塗龍辦成差役進去?若真是秦連搞的鬼,我恐怕嚴銘堂里的差役抵擋不了他派的殺手。」
李燁點點頭,「我會安排此事的,你還是快行離去吧,眼下最重要的是為王妃洗去污名。」
林逸之沉思片刻,他轉身走向馬車,體貼的牽下左顏汐。
「我這就要走了,你要小心。」
「放心。」左顏汐俏皮的一笑,「我不會因為吃了有毒的飯菜死掉的。」
林逸之擁著左顏汐,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即便是我欠她的,還債的也應該是我,不是你。」
左顏汐按住他的唇,「你欠她,不等於我該容忍她,若你出了事,我不會放過她的……」
「汐兒……」林逸之愕然。
左顏汐鬆開手,娉婷一笑,「夫君,我走了,明天我等你來接我。」
笑容絢爛,看得旁觀者都微微一怔。
林逸之靜靜立著,目送左顏汐進去……
秦嵐神色有些慌張,她急急小跑進白狸的住所,臉色慘白。
白狸異樣的看著秦嵐,不知她所謂何事。
「白狸……白狸……我夢見左顏汐了!我夢見她了!……」
「娘娘無須驚慌,夢境虛無,不必掛在心上。」
「不……不……太真實了!好可怕……她要殺我,她想殺了我……」
白狸心裡輕嘆,「娘娘,左顏汐現在因你而被囚在牢獄中,不會殺你的。」
秦嵐一怔,情緒慢慢安穩下來。「對……她在牢里,今天晚上她就會死了……她就快要死了……她不會殺我……」
白狸覺得譏諷,分明是她想取左顏汐的性命,潛意識裡卻對左顏汐有如此之大的恐懼。
「白狸,我要占卜!」秦嵐突然說道。
「娘娘要卜何事?」
秦嵐一臉驚恐,「我總覺得她不會死……你幫我占卜看看,今晚暗殺左顏汐能否成功?」
「我占卜之後可否能離去?」白狸含眉說道。
秦嵐一驚,「你要走?!」
「宮中是非之地實在不適合在下,我想回莫羅寺繼續潛修。」
「不行!你不能走!你要留下來幫我!」秦嵐強烈的反對。
「皇後娘娘,您是留不住我的。」白狸心意不變。他實在厭倦了這種生活。
「……那,好吧。」秦嵐聲音低下來,「你幫我完成我最後的心愿,就走吧。」
「在下只作占卜,不取人性命。」白狸仍要強調他的一貫原則。因為這皇后,他已經誤傷了不少性命。
「左顏汐……會死嗎?」
「左顏汐早已經死了。」白狸一字一字回答道。
已經死了?!
秦嵐驚訝得瞪著白狸,「什麼叫……已經死了?」
「在下只知道左顏汐已經在今年春分時死了,至於眼下的左顏汐是什麼人,她要做什麼,在下不得而知,即使知道,也不便告之。」白狸轉過身去,背對秦嵐,「皇後娘娘,佛語云,人有六欲,六欲皆空,人有七情,七情皆空,空空凡塵,天命其中。請娘娘自求多福了。」
「白狸,你……」
「在下並不是後悔隨您進宮,也不是後悔自造的孽,在下只是想提醒娘娘,因果循環,善惡終報。」
秦嵐木然坐下,白狸,已經不為她所用了。
秦嵐輕輕笑起來,笑得慘淡。「我不會改變心意的,即使你走了,我也能毀滅我想毀滅的一切。」
白狸嘆息一聲,搖了搖頭,他已經沒有過多言語於秦嵐說了。白狸走出去,依風而隱,沒了蹤影。
秦嵐獃獃看著,心裡說——我不會改變心意,我也不會後悔……不回後悔,不會後悔……
她死了,我就能夠幸福了。
她死了,我就能夠幸福了……
真的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