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 第十節 西婪離篇

惑世 第十節 西婪離篇

北岑國,皇帝諾帝。布萊斯亡故發喪,二王子諾帝。艾斯登基為新王。

西婪國,皇帝瀟沭清鸞與瀟沭瑤大婚,瀟沭瑤封為皇后。

東諸國,叛軍規模擴大,戰火由邊沿地區向各個城邦延伸。

華葛國——

林逸之站在迴廊上,眼望遠處漸落的夕陽,他臉上沒有表情,內斂的眉眼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又是日落。

太陽落下,夜幕降臨。每每如此,他內心躁動難安——那殘陽如血叫他心中不安。這種顏色,令人絕望……刺痛他的眼,林逸之微微含眸,幽暗深遠的眸子里映射著血洗的殘照,點點逝去,隱沒了星芒。

遠處走來一名侍女,端著湯藥走來——

「陛下萬福。」侍女低腰行禮。

林逸之看向那湯藥,問:「皇后的病還沒有起色嗎?」

「回稟陛下,皇後娘娘已經大有好轉,只是精神仍舊有些緊張,御醫開了藥方子,用以娘娘寧神安眠。」

林逸之轉過身,一臉淡漠。「去吧。」

「是。」

侍女遠去。

從始至終,他也沒有去看過她一眼。看什麼呢?又有何可看的呢?他與她之間,已經無話可說了。

已經到了如斯田地,喪心病狂的女人……竟瘋瘋癲癲的說她看見了左顏汐的鬼魂,怎麼可能……汐兒若真的來了,又怎麼會不來看自己……

他等得這麼久,這麼久……

林逸之又微微擰起眉——他本安排塗龍盯緊秦嵐,可是中途莫名出現了個沽月汐,攪起了局,翻起了浪,眼前秦嵐那處,已經疏忽很久了……大概是他故意的忽略,想起她來,心頭就會有些不適。

林逸之輕輕嘆息一聲,罷了,她是重要的餌,失了她等於失了獵物。去看看吧……

腳步,似乎有些沉重呢——

這條路,實在是陌生啊。真是不願去……

秦嵐睜著空洞的眼,**的雙臂將自己環住,她躬著背,蜷曲著坐在絨絲床塌上,長發披散,半張臉幾乎全埋沒進發里……

她是如此驚恐,如此無助,縮在床角處不安的張望著四周,神經緊張得似乎有些過分,聽得那些細碎的腳步聲,她猛地瞪大了雙眼望向半掩的門口!——侍女托著葯輕輕走進來,她環顧了四周,發現房中竟沒有一個侍女……

恐怕又是被皇後娘娘轟出去了吧。

侍女小心進來,將葯放好,她一轉身,赫然發現秦嵐兩眼死死盯著自己!頓時嚇了一跳——

「你進來做什麼?!」秦嵐滿眼警惕。

「娘……娘娘,奴婢是來給您送葯的……」侍女顫顫微微回道,見到皇后這般猙獰的怒視著自己,心一下子懸起來——

「什麼葯!誰說我要喝葯了?!」秦嵐失狂似的尖叫!眼裡布滿了血絲,一臉慘白,「為什麼拿葯來?!——是她嗎?!……她想毒死我!她想毒死我!!!」

「……娘……娘娘……」侍女驚嚇得不知所措。

「滾!——你給我出去!你想毒死我!!!你們都想害死我!!!——」秦嵐嘶吼得歇斯底里,憤怒得像朵被快要被撕裂的花……

侍女被嚇得幾乎要哭出來,步伐不穩的快速跑出了房門——

然後,秦嵐的呼吸才逐漸平息下來……

像只受傷的野獸,時刻警惕著四周,卻難以抑制襲來的疲乏。她覺得昏昏沉沉,便用指甲使勁兒扣抓自己的胳膊,幾乎抓破了皮膚,幾乎滲出血來——如此刺激著自己,害怕自己睡去。

她覺得一旦睡著了,左顏汐就會來殺了她……

她驚慌不已。

她已經接近崩潰。

格棱的屋頂,房梁也穿插得漂亮,重層疊加,斑斕華麗的裝飾與彩繪布滿整個屋頂與樑柱。

——沽月汐眯著眼兒,半倚在這重疊又交錯的房樑上,細細打量著色彩繽紛的圖案……

真是無聊啊……卻沒什麼能夠打發時間……無聊啊無聊啊……

她也沒料到秦嵐的神經會這麼脆弱啊……

唉……

她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秦嵐似乎已疲倦到不行了,天知道她已經幾天幾夜如此不眠不休了。蜷縮在床角的女人緩緩閉上了眼,睡了過去。發散了一床,凌亂,也顯得滄桑。

滄桑?

沽月汐嘴角微微勾起,不易察覺的笑起來。她居然會用這樣一個詞來形容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滄桑啊……

屋外有了動靜。輕微而不易察覺。

沽月汐挑起眉,撩起耳垂邊散落的發,含眸淡笑——

進來的不就是那日離去的克羅蒙。俁嗎?

呵呵……

她總算沒有白等一場啊。

克羅蒙。俁表情冰冷的走進屋子,眼中的殺氣顯而易見。他是要來取秦嵐的命的。

沽月汐半俯著身子在上面看得心裡暗暗的笑,這大將軍出場就是與那些小雜碎不一樣啊,竟是直接從門進來了,也不蒙面,這般明目張胆的,穿著華麗的衣服,提著沉重的劍器,這般殺進來了……

呵呵……

她如何能不笑呢……

克羅蒙。俁是想嘲諷華葛侍衛的無能嗎?還是想顯示自己這一身發達的上好肌肉?拜託……你長得這麼明顯就不要隨便出來了嘛,這秦嵐也是,把侍女們都趕跑了,來了刺客都沒人看見……

幸好有她——

於是,沽月汐更是笑得不能自己了——秦嵐,今日幸好有我……

她不得不去聯想秦嵐那一張啞然無語近乎白痴的臉。

克羅蒙。俁做事倒是乾脆,一進房便提起劍向床走去——看準那剛入睡不久的女人便舉劍刺去!

「砰!——」一聲響!

白影躍下,橫袖將他的劍甩出老遠!——

秦嵐陡然被驚醒!她慌張爬坐起來像只被狼咬住後腿的羊羔,驚慌失措,嚇得魂飛破散!

克羅蒙。俁自然也是大吃了一驚——

「你?!——」

沽月汐閑神淺笑,柔柔立在克羅蒙。俁與秦嵐所處的床塌之間。那意味再明顯不過——她是我的,不是你的。

「你要攔我?!」克羅蒙。俁的聲音近乎低喉!顯然,沽月汐的突然出現讓他毫無顏面,但他卻不得不避諱與她的直接交手,縱使他再自信……他也不敢貿然對眼前這女子出手。可是身份帶來的尊貴使得他此刻覺得更加羞惱!

沽月汐淺淺的笑,笑得魅惑萬生。

「俁將軍,我失禮了……」

「她是毒害你的人!你要救她?!——」克羅蒙。俁不甘心的望向床上一味顫抖的女人,陛下交代的事他從未失手過!

可是沽月汐仍然淺笑盈盈,她婷婷立在那裡,看似柔骨溫情,雙眸里卻帶駭人冰寒。「是誰毒害我,我自然心裡清楚,將軍您不必為我操心——至於她,我要定了。」

「陛下不讓她活,她便不能活!沽月汐,你今日救得了她一時,卻救不了一世!」

沽月汐卻輕笑出聲——「……呵呵……怎麼?你認為我會讓她活那麼久么?……」

這真是天下間最可笑的笑話!

「你認為我會讓她活到那個時候,再等伊南莎。瀧來殺?……多麻煩呵……」

克羅蒙。俁愣了一下,竟是覺得一陣寒!他方才說了一番蠢話!足夠讓沽月汐嘲笑的一番蠢話!秦嵐落到她手中……怎麼可能無恙存活?!眼前的女子雙眸清涼如水,透明乾淨到沒有一絲感情在裡面!任何感情——恐懼,憤怒,悲哀,歡喜,……任何人類應有的感情,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丁點!

……啊,他怎麼就忘了……這個女人,根本不是人類,她是個純粹的妖!又怎麼可能會有人類的感情?!

她冷漠冰寒是理所應當的,她殘酷無情是理所應當的,她不會憐憫,不會同情,不會手軟……她只是個被仇恨吞噬了的妖魔!

那麼……她為什麼不殺了自己?

克羅蒙。俁怔怔望著眼前的女子,手裡的劍不知是該提還是該放……

她為什麼不殺了自己?

——不僅如此,她沒有殺自己,也沒有殺陛下……她分明強大,卻不出手,為何?

突然想起皇帝陛下的那番話——「她自負清高,目空了一切,輕視敵人是她最大的弱點,所以,她絕不會以妖法來制服我,她會以人的方式制裁我,她不可一世得令人發笑……她就是這樣,幼稚可笑,一隻不懂人間規則的狐妖罷了!」

「你想……對她做什麼?……」她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不是嗎?秦嵐對她而言還有什麼用?泄恨?不……如果她真是那麼不可一世,又怎麼會為了秦嵐髒了自己的手?……她想做什麼?

「呃……聊聊天,喝喝茶……也許還會賞賞月,呵呵……克羅蒙。俁將軍也想一起去嗎?」她如此笑答。

想要一起去嗎?——

克羅蒙。俁笑不出來,這句玩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一點都不!

沽月汐悠然自得的站立著,不慌不忙,不驚不惱,只是微微淺笑著,克羅蒙。俁放棄繼續揣測眼前女子的心思情緒,手裡的劍緩緩放下,收回——

「沽月汐,你今天是當真不讓我出手?」

「哎……將軍您好狠的心腸哦,怎麼可以對柔弱女子下手……你看皇後娘娘……這麼漂亮,你都不動心嗎?不會心軟嗎?你是正常男人嗎?……該不會是跟著那伊南莎。瀧太久,所以對女人沒感覺了吧?……這怎麼能行呢……」

沽月汐卻是碎碎念叨起來,彷彿在教育鄰居大叔一般認真仔細,且一絲不苟……

克羅蒙。俁的臉色鐵青,他一貫嚴肅,禁不起這種玩笑,下意識的,手中的劍緊了緊,他正在以最大的忍耐力接受沽月汐的諷刺嘲弄玩笑揶揄……甚至更多。

這是挑釁。她在挑釁。

沽月汐看看他的劍,笑了。

笑里幾乎包含了所有的溫柔甜蜜。半眯了眸,她一隻手輕輕按上克羅蒙。俁緊握利劍的手——她是如此溫婉可人,如此誘惑……

克羅蒙。俁卻驚得幾乎忘記呼吸!他的整個身體僵硬而不得動彈,也許是因為緊張,或是別的原因——全身警惕的看著靠近的沽月汐!她的嬌小在他魁梧的身體前顯得愈加柔弱,仰起美好的臉,無辜純凈,就是這樣的女人,卻讓他覺得致命!

那隻輕按在手背上的嬌柔玉手似有似無的按著,冰涼的膚,凝脂玉色,隱隱的寒氣傳至他的身體——他覺得冷……不光是身體,更多的是心魂……

低望這一雙眸,她想向他傳達什麼?……

克羅蒙。俁如身墜冰窟——

「將軍……也想連我也一同殺了么?……」她痴笑著問,帶著討好的嬌氣。

「砰!——」劍已落地。

克羅蒙。俁鬆開了手!——他幾乎無法立住!踉蹌幾步,大口喘氣看向沽月汐……

他無法承受!他無法承受這種冷凍!就在上一刻,他幾乎差點就認為自己要死掉了!

沽月汐已優雅的直起了身體,一衣的白,拖曳在羽石地磚上,灼灼發著柔和的光,泛濫出美麗純白的光暈。她一改方才那副柔弱撒嬌的容顏,立在克羅蒙。俁面前,冷傲的淺笑著。

她是銀狐。

她是妖。

她觸到你的膚,探得你的心脈,便能在你心裡下一場纏綿雪,紛擾糾纏,悲鳴無聲,整個身體恍如漸漸沉睡,心跳慢下來,越來越慢,脈搏弱下來,越來越弱,四肢無力,身如僵石……

然後,他差點死掉在那一片孤鳴寒凍的大雪中——

克羅蒙。俁卻意外的笑起來,帶著自嘲。

「我在戰場上殺人無數,朝政上獨當一面,人人懼我,如今在你眼裡,我恐怕也只是一條可任意宰殺的老狗……」

沽月汐在最後一刻竟放了他——為什麼不索性殺了他?

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我為什麼最後鬆了手呢?

也許是因為無趣吧……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原因,或者,她心裡還潛藏著別的情緒……總而言之,此刻,她放了他,她不想殺他……

殺人,好沒意思啊——

沽月汐懶得再想這些瑣碎的小心緒,輕盈轉身走向床角瑟瑟發抖的秦嵐——

從未見過,像乾枯的葉,隨時面臨著可能會撕裂碎落的死亡——秦嵐此時的表情讓她有這種感覺。

蒼白,無力,單薄,悲哀……

這雙驚恐的眼睛說明了什麼?——呃……她應該已經認出我的聲音了吧……也好,至少可以省略自我介紹。

沽月汐聽到身後的聲響,遂轉身看去,克羅蒙。俁已撿起劍氣勢緊張的面對門站著——

門口站著的那人,正是華葛國皇帝林逸之。

她有想給自己一耳光的衝動!——她是怎麼搞的?!是皇後房間里的香粉氣味太濃了,還是她剛才太專心了?怎麼每到關鍵時刻自己的鼻子就這麼不爭氣呢?!

林逸之的臉色很難看,不,是極其難看!

為什麼會有個男人在這裡?!

……她……和一個男人在這裡!……一起?!……

——可是……等一下,他或許昏了頭了,理論上他最先關心的應該是:他們,要對秦嵐,做什麼?

林逸之強壓著這股來意不明的怒氣,硬生生的壓著——真是鬼迷了心竅!

林逸之自我嘲諷起來。

——我竟然在乎起這種可笑的事情來?!這種女人,這種空有一身好皮禳,卻是沒心沒肺冷酷無情的女人!我在乎她做什麼?!這種人,自持清高,藐視人命,我為什麼要在乎她?!笑話!

「兩位客人……來的時候也該跟主人打個招呼才是……」聲音低沉,明顯透露著危險的信號。

克羅蒙。俁瞟了沽月汐一眼,隨即轉身跳出窗外!——

林逸之卻也沒追,站在門口,略略提高音量喊道:「有刺客!——」

但是這聲喊在沽月汐看來,卻像是敷衍,應付。

外面的士兵忙亂起來,嘲雜聲一片。林逸之索性合閉了門,又度到窗前,關上了窗——

沽月汐向後退了兩步,心裡又是一笑。我幹嘛要往後退?我幹嘛要怕他?……笑話!我怕他做什麼?!他能將我怎樣?!

不過方才克羅蒙。俁最後那一瞥眼神,叫她心裡頭好不舒服!那個男人竟然敢笑話她!他以為林逸之是我的剋星?他以為林逸之能制住我?愚蠢的男人!愚蠢!男人是否都喜歡高估自己的魅力?——以為我會繼續迷戀嗎?!以為我會繼續沉淪?!克羅蒙。俁!你以為我不敢殺林逸之嗎?!——他是兇手!他逃不過!所有人都逃不過!

窗門合閉的房間顯得空闊陰暗,秦嵐的雙眼猶如燃起了光亮,她直直望著林逸之,像在絕望里看見了希望。

秦嵐,是痴了?還是傻了?……

林逸之微微皺眉,看來他的皇后,病情剛剛穩定不久,又受到更大的驚嚇了。讓她瘋傻可不是他的本意。

沽月汐冷笑,「怎麼?心疼了?——要不要靠近些好好安撫一下她?」

林逸之卻一掃方才陰鬱面容,挑眉笑起來,「……這話里怎麼有股醋味兒?沽月姑娘莫非對在下……」

「休得胡說!」沽月汐怒叱,頓了頓,心裡又一陣反悔,她這麼激怒,才真是稱了他的心,轉念又道,「我可不願被皇後娘娘嫉恨!」

林逸之只是輕輕含著笑,「你即不奇怪,也不驚訝,……果然,你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那又如何?我只是個生意人,只要對方有我要的東西,是什麼身份我為何要在意。」沽月汐冷冷回他。

「我卻奇怪……你是如何知道的,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林逸之的笑里少了些方才的溫情,多了寒峻。

兩個人,距離不過數步,卻以寒而止,相互敵視著。

如同兩條周旋的蟒,凌駕著危險的姿態,盤旋而居,相視凝望,看似平靜,緊張的空氣卻已經自四周蔓延開來,毒牙,早已隱約顯露,隨時可能俯衝著襲去!——

沽月汐泠泠望前眼前的男人,心中不禁笑嘆,他竟會以這樣的眼神凝望我——這樣陌生,毫無保留的敵視!

「我……老早就知道了。」像是在玩猜謎遊戲,她丟給他這麼一句話。一句話裡帶盡曖昧誘人。

她老早就知道了,老早,老早老早以前……

林逸之很討厭這種感覺。這種被動,輸贏盡被她操控的遊戲。這個狂妄自大的女人!他越來越覺得是種威脅!——

「是么,我真感到榮幸。」他虛假的笑,顯而易見的虛假,他故意的,那又如何呢!

沽月汐的心一沉,微笑在臉上僵住——他不屑。他竟然對此不屑!他不屑知道,他竟然不屑知道!他對她表示不屑!

心情,真的是非常惡劣。

沽月汐不再理會他了,直徑走向床角的秦嵐,也許是為了掩飾心中的慍意——被敵人捕捉到任何情緒,都是危險的。因為會被看透,會被控制。

她絕對不要變成那樣。也絕對不會。

「對我的皇后這麼感興趣?……這麼急切?……呵呵……」林逸之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露出顯而易見的鄙夷,「原來你也會做這種卑鄙……有傷文雅的事情……」

他指什麼?指她潛進宮廷?還是指她脅迫皇后?——罷了!她就卑鄙了!她就是傷文雅了!怎麼著吧?!

「陳……公子的措辭,真是文雅得很啊!」她狠狠加重了那個「陳」字,毫不留情的,惡狠狠的!順手拽起秦嵐的胳膊,也是狠狠的!

「啊……」秦嵐就像一個失語的娃娃,任她拖拽,只得哀怨無助的瞅著林逸之。

林逸之乾澀的笑了一聲,不知是笑給誰聽。「沽月姑娘在怪我沒有表明真實身份啊……」

「我怎麼敢。」沽月汐一面語調平平回他,一面將秦嵐從床上拽下來——

「沽月姑娘知道現在你像什麼嗎?」林逸之笑著問她。

沽月汐向他看過去,目光銳利得幾乎能殺死人。

「像某一個失寵的妃子,妒忌怨恨的欺凌著我柔弱的皇后……」

「林逸之!!!——」她怒不可赦的高聲斥喉起來!滿眼殺氣!

林逸之走了過去,不帶遲緩的,步步走了過去。面帶著平易柔和的笑,「沽月姑娘,你如此精明,為何情緒卻這麼容易受人挑撥呢?……小心……會被敵人鑽空子……」

沽月汐怒視著他,一言不發。

他們竟靠得這麼近,這麼近……

可是,卻那麼遠,那麼遠……

他聽見她叫他的全名,憤怒的,嘶吼的,和汐兒一樣的聲音。不一樣的,是裡面那些可怕的,風暴般的——仇恨。

那又如何呢……即便她真的活過來,恐怕……也會如此吧。

至少,聲音是一樣的。

至少,聲音是一樣的……

他是不是喜歡自虐?——可是他真的很喜歡,只要聽到這個聲音,無關乎聲音的內容……

叱責吧,咒罵吧……我不在乎。

一點也不在乎。

「……呀……似乎,很想殺了我吧?……」林逸之望著那一雙清冷的眸子,像是自言自語。

沽月汐冷冷哼了一聲,一把將軟癱在地上的秦嵐扯起來,於項背處果斷一擊,秦嵐悶哼一聲昏死過去。

「我只是來拿我該拿的東西。」

林逸之挑起眉,「我們的生意,結束了?」

「結束了。」

「我要的東西呢?」

「我拿了該拿的,自會把你要的給你送來——」

「你偷偷潛進皇宮,我如何能信得過你?」

兩人對持互不相讓。

「信不信——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對視片刻之後沽月汐說道。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要強行帶她走?」林逸之斂了眉,似有不悅。

「就和你看到的一樣。」

「如我不讓呢?」

沽月汐冷冷一笑,「我早就猜到你不會把她交給我,你只是拿她做餌罷了!卑鄙!」

林逸之也不示弱的輕輕一笑,「做餌又如何?你又何嘗沒有做餌?——」

是,他們似乎真的很像。

「你諸多算計,可惜,最後還是算錯了一步!」沽月汐不屑說道。

「哪一步?」林逸之問。

「今天,我非帶走她不可——」

狂風頓掃!滿屋震蕩!——片刻間煙雲全散,沽月汐與秦嵐已無蹤影。

林逸之仍舊定定站在那裡,低眉斂眸,嘴中低喃:「……竟也是妖……」

窗外是明月當空,素白光迷離夜,銀輝暗灑,澆一片園林夢啼鳴。窗里是灼熱的紅,明艷的妝麗。蝶一樣妖嬈的嫁衣,著在她身上,紛擾了思緒,紛擾了心,輕移數步,紅衣如霞,美人多嬌。

可是,她仍未舒展開眉眼,似是淡淡的幽思,牽扯著這唯一的嬌艷。

屋內靜無聲。紅燭將盡,月下梢頭。

門開——男子半步踉蹌走進來,一衣酒氣。

瀟沭瑤略擰了眉,上前扶住他。

一雙手嬌柔如玉,瀟沭清鸞一把擒住,勾腰抱起她——

「……陛下……」她小聲的驚呼。

瀟沭清鸞笑,紅紗落帳,「以為我會不來?……」

瀟沭瑤心中悵然,柔柔向他笑,「怎麼會呢……」

今日大婚,他遲遲不來……最後,到底還是來了。

只因他是個稱職的王。

瀟沭瑤半閉了星眸——輕解紅裳,他覆上溫熱的吻,在她的額間輕落,眉際滑下,縴手環上他的頸項,她將他糾纏……哪怕只有此時一刻,她乞求神,任何神,請叫他忘了心裡的人,只記住我,哪怕只一個清寒夜晚……我心足以。

燭火熄滅,屋內一片暗紅朦朧。瀟沭清鸞捧起她的面龐,無比柔情,「從此,你是我的皇后……」

瀟沭瑤貼緊他溫熱的胸膛,眼眸含淚——足夠了!不管這話中真情幾分,她也心滿意足了!終撇去那青澀,瀟沭瑤將滿腔情意付諸於他,溫暖凝滑的美好身子與他觸碰,髮絲糾纏,難離難散,如此旖旎纏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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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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