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叫面壁
李中南輕啜著茶,無聊地看著窗外。
中午的太陽分外酷烈,如同一個大火球掛在半天空,路上烤得好像要冒煙一樣。
回家不少日子了,李中南還是適應不了家鄉的生活。到底是忍受不了家鄉的什麼,其實也說不上來,或許只是因為受不了精神世界的簡單重複吧。人活著,總要有些超越了生存的東西去追求,而李中南在家鄉感受不到那種自己要去追求的東西。
人生不能只是吃飯、睡覺、生孩子,吃更好的飯,睡更舒服的覺,與更合意的異性生孩子。人應該有更多追求的東西。雖然李中南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他知道,不是老張講的那一些。雖然老張時不時教李中南一些東西,但合李中南心意的東西卻很少。
我到底在追求什麼啊!每當想起這些,李中南只能苦笑。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李中南甚至不知道,即使離開家鄉,到了城裡,是不是就有自己想要的那些。
「呯!——啪!——呯!——」
外面突然響起噼哩啪啦的聲單,接著響起一聲冷笑:「哥早問清楚了!那個李中南在裡面跟人喝酒呢!同一個村子的,你小子竟然敢說不認識?!真是好膽!我看你是活膩歪了!再啰嗦,給我把店砸了!」
旁邊有人叫好,接著又是摔凳子的聲音。
聽出是大金鏈子齜牙趙四的聲音,李中南微微一笑,長身而起,口中道:「可算是等到了!講究的那個社會人來了,我們總得出去看一看!」
說著,李中南出了包廂,到了大堂,就看見趙四帶了三人在那裡砸東西,一邊砸一邊嘴中罵罵咧咧。
李中南笑道:「我叫李中南,村裡人不熟。幹嘛砸人店裡東西?養條狗這麼野,也得拿老大鐵鏈拴著哪!砸了東西,可是得賠錢的!」
「開玩笑!我——趙四!這縣裡有幾個人不認識!誰敢讓我賠錢!」趙四一邊用大拇指指著自己,一邊打量著李中南。「果然是你小子!行啊,腳上的鞋都沒換!有種!今天打了我,不管為了什麼,哥來就是為了打回來的!」
說完,向身後的三人一招手:「看見沒有?就是這小子,橫著哪!今天偷襲我,我認得他的鞋,還有身上的褲子!現在還穿著哪!沒說的,哥幾個,別讓他跑了!」
「沒看準的事情可不敢亂說!」李中南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看著趙四身後走上來的三個大漢冷笑。「別人店裡,可不要打架!」
「打你還要挑地方?那你要不要挑忌日哪!甭廢話,打的就是你!「
自己人上來,趙四有膽子騰地就大了起來。上前抬腿就是一腳,踢向李中南的腰眼。
李中南早就防著趙四,看準他的來腳,說時遲,那裡快,伸手鉤住,把他掀翻在地。一個大步上前,照著趙四的屁股踹了一腳。
「哎呀!小子不講究!上午打我腦袋,下午踢我屁股!這仇哥記下了!」
三個大漢不防趙四在自己幾人面前吃了這樣一個大虧,一起發生喊,擁了上來,把李中南圍住。
老張帶人從包廂出來,抬腳撩了一個漢子的屁股一下,飛速躲開,口中喊道:「啊呀呀,還了得,這怎麼還打群架!」
身後幾個喝得酒意濃一點的,被撩撥起來,哪裡還能夠忍得住?發一聲喊,上前騰地把三個漢子撲倒在地。
這些漢子天天扛大包,渾身用不完的力氣。把人按在地上,便如一座大山壓在那裡一般,那幾人再也掙扎不動。
李中南在一邊只是冷笑,看住了齜牙趙四這個冤家。只要他一翻身,上前朝著就是一腳,把他踢在地上。
沒頭沒臉打了一氣,那三人告饒,只說是被趙四矇騙,其實不相干。這些人平時狐假虎威慣了,只要動起手來,一般的老實人不與他們計較,只有被欺負的份。今天碰到幾個天不怕地不怕上來廝打的,便就原形畢露,都是中看不中用的銀樣蠟槍頭。
見這些傢伙如此中看不中用,眾人不由哄堂大笑。李中南讓大家把人放了,對三人半笑不笑地道:「這一次你們受人矇騙,那便不計較。再有下次,那可就決計相關了!」
三人連道不敢,一起狼狽地逃出店去。他們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與趙四又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至於到底相關不相關,上面還有老闆,就不是他們說了算的了。今天是趙四的私事,且先逃過這場禍事,以後的事情誰去管它。
看三人出了店,李中南把趙四拖到牆邊,一把摜在地上。抬起腳來,踩住趙四的一邊臉,讓他另一邊臉貼在牆上,口中道:「這叫作面壁,是傳下來思過的法門。你帶人來砸壞了店裡的東西,尋我麻煩,且先面壁,好重新做人!」
趙四腦袋被踩住,只是「嗯嗯」連聲,說不出話來。
踩了一會,李中南收回腳來,對趙四道:「莫要怪我打你,實在是你自己到店裡來大呼小叫找我的。不廝打一場,鄉親們面前如何交待?以後有事只管明言,若還是如此,少不得只好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你說,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不是?」
趙四不知道自己是該哭好,還是該哭好。他是按著以前的習慣做事,與村裡人起點小矛盾,只要不尋到村裡去,在村外隨便找幾個人打一頓,誰敢說什麼!社會人做事,一般人還是不想沾惹。誰成想李中南是這麼個人,扛包的按舊時說法就是混碼頭的,一群又能廝打又有組織的大漢,打到人家地頭上來還能討了好去?
站起身來,趙四裝模作樣拱了拱手道:「哥哥勿怪——」
李中南擺手:「我不是你哥,也不是你弟,更不是你爸你媽!既沒義務教你,更加不想讓著你!有話直說,別套近乎,我們不熟!」
「哥,我的親哥!那我就直說了,你那個鋼蹦,我們老闆要定了!話都放出來了,按老闆的脾氣,那是非到手不可!這麼個緣故,我才帶了幾個兄弟來談,並不是難為哥!」
李中南冷笑:「只是你這談的本事可著實不怎麼樣!有什麼話,還是讓正主來講的比較好。至於你,相見不如不見,還是不要來了!」
趙四看看周圍,幾個帶著酒氣的大漢橫眉冷目,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哪裡還敢在這裡糾纏?只是摞下一句:「老闆自會來找你!」便就灰溜溜走了。
看著趙四離去的背影,老張道:「小李,你是怎麼惹上這些人的?這些都是社會上的爛人,跟狗屎一樣,踩一腳不知道要臭多久!在村裡自然不用怕他們,可一旦出去,特別是到了縣裡,被他們盯上難免要吃大虧!若是不要緊的事,趁早讓一步算了!今天他們吃了這樣一個大虧,不敢再囂張了,服個軟就算了。」
李中南苦笑:「我倒是想算了,只是人家不讓啊!哪裡是我惹他們,是這小子自己找上門來的。說是要買我手上的那個鋼蹦。老張你想想,那鋼蹦直值錢,那我虧了,且不去說他。若是不值錢,那老闆是被人蒙了,我豈不是會有更大的麻煩?這事沒招!只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垵,且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以後少去城裡。」
老張搖頭,不好再說什麼。理是這麼個理,那鋼蹦真是什麼寶貝,便宜賣出去了李中南自然不甘心。可要是不值錢,那老闆花大價錢買了會善罷甘休?左右怎麼做也不對,只好像現在這樣僵著吧,時間久了這事情也就放下了。
把人打跑,沒多大一會,小孟便就回來。對於店裡發生的事情,他問也沒問,好像沒發生過一樣。倒是店裡砸壞了多少東西,仔細去跟老闆算好。趙四帶人鬧個灰頭土臉,店裡的損失可要賠給人家,小孟自然有辦法向他要錢回來。這是小孟的本事,沒有這麼兩下了,年紀輕輕他也做不來這活。縣裡各種人物,小孟熟得很。
事情辦得順利,結過了酒飯錢,李中南把剩下的都買了煙,發給眾人。這是多餘的部分,按慣例應該是李中南的錢,李中南給別人買煙是個心意。這也是李中南有事,大家都不推辭,一叫就來的原因。錢沒有多少錢,事情辦得漂亮,讓人心裡舒服。
拿了煙,眾人都安慰了李中南幾句,讓他不用擔心。如果趙四再帶人來,接著打回去就是了。一群苦力,別的不行,打架會輸給誰了?無非是到城裡,多找幾個人一起去,不要落了單,讓人找到機會就好。什麼社會人,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也沒那個膽量帶人明火執仗打上門來,不過是一群見不得光的地老鼠罷了。
李中南並不在意,自己無非是幾個月不進城,趙四那些人就沒辦法,還能怎的?今天這口氣出過,渾身舒爽,又到店裡開了瓶啤酒,一口灌進肚去,才與眾人分別,搖搖擺擺地回家去。外面發生的事情,是不能讓家裡知道的,免得父母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