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懷疑堂堂公主怎會紆尊降貴為他倒茶?可不是嗎,若非經歷過事必躬親的前世,她確實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高傲公主。

「能夠談談了嗎?」欣然問。

「可以。」

「首先,我很抱歉,是我得到錯誤消息,誤以為梅姑娘心繫三皇兄不願嫁你為妻,才會做出錯誤判斷導致這樣的結果。」

至於是誰給的錯誤消息,她但願他的腦袋夠清楚,能夠猜出幾分究竟。

「局面已經造成,抱歉有何用?」他嘴巴說著,心裡卻在想,他應該因為她的話懷疑雲珊嗎?

她不介意霍驥的冷諷,回答,「考慮再三,我已想通,與其造成三個人的不幸不如成就兩人的幸福。一個月後,我會搬到鄉下莊子養病,放心,我不會讓父皇遷怒安南王府,只要你能說服梅姑娘做你的平妻,我就能說服母後下旨賜婚。」

有皇后賜婚,梅雲珊這個平妻也與正妻沒什麽不同,只不過他能說服得了嗎?她很期待呢。

「堂堂相府千金,豈能嫁人做平妻?」他冷笑。

「為什麽不能?首先,梅老太爺看重相公,自小栽培又讓孫女與你定下親事,難道不是希望日後能夠相互扶持?再則梅雲珊不過是個寄在嫡母名下的庶女,王府嫡子娶相府庶女為平妻也不算辱沒。」

梅夫人心善,不偏不頗,她拿梅雲珊當作嫡女教養長大,琴棋書畫樣樣不虧她,當然,她也上進,比起相府其他女兒更加努力,要不是如此,怎能得到伴讀這等美差。

何況,若梅雲珊不是庶女,即便梅老太爺再看重,在安南王府尚未認回霍驥之前,他也就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子,梅家豈肯為一個私生子捨出一個嫡女?

如今,霍驥的母親是安南王平妻,他是嫡子,梅雲珊嫁給他算是高攀,就是平妻也說得過去。

「你看不起庶女?」

這是雲珊的痛,她之所以敏感、易受傷,之所以委屈、哀愁,全是因為這個身分帶給她的心病。

「相公何來此言?認真說來,我也是個庶女,親生母親品級不高,若非父皇愛重,我豈能平安長大?」

「所以你想把雲珊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

「相公想差了,梅姑娘雖以平妻身分入王府,我又不在府里,哪有看管一說?日後,相公的後院自然以她為大,再說哪天正室歿了,依相公對她的愛護,能不扶為正室?

「昨日桃林相會,妾身已然看清,梅姑娘對相公情深義重,恨不能終身相守,既然暫時的委屈能換得一世相伴,我相信梅姑娘自然是甘之如飴。依我看,此事並不難辦。

「妾身說到做到,若相公能夠說服梅姑娘點頭,我定讓母後為你們作主。」欣然口氣決然。

沒錯,她心腸夠壞,非要讓他去撞牆,非要逼他去看清楚梅雲珊的「情深義重」長什麽模樣。

霍驥心中琢磨,她果真如此心寬,能夠容得下雲珊?還是另有打算?

欣然見狀抿唇笑開,他不相信她呢,她是做過什麽值得他處處防備?

緩緩吐氣,她說:「倘若相公不相信,我願立下字據以表真心,相公會看見妾身誠意的。」她會讓他看見的,在不久的將來。

欣然轉頭望向車外,隔著紗簾,外頭的景物模模糊糊的,像她眼前處境,挨不著光明。

「妾身還有一件事,想與相公相商。」嘴巴說著,她的視線依然定在窗外。

「說。」

「梅相爺認定你有大才,望你走科考仕途,留在京城朝堂為百姓勤政,但相公自小尚武練得一身好武藝,於兵法有深入研究,如今南方倭寇猖獗,北遼蠢蠢欲動,相公是否考慮過征戰沙場?」

欣然的話令霍驥震驚,這恰恰是他心中所想,只是無法對梅老太爺宣於口……不過提到這個,他想起那本《袁氏韜略》。

「你怎麽知道我於兵法有深入研究?」

「你當我掐指能算嗎?自然是聽說的。」

聽說?又是雲珊?梅府上下只有她曉得自己偷偷學習兵法。

雲珊聰慧,若真心崇慕自己,怎會將他的事透露給燕欣然,難道不怕對方起了爭奪之心?

是閨蜜間心事分享?更不對,雲珊口口聲聲畏懼燕欣然,怎會對她吐露心事?

看見他的表情,欣然垂眉淺笑。開始對梅雲珊心生懷疑了嗎?

前世她不懂為什麽成親不久他便急著上戰場,起初以為他只是想逃避自己,後來打勝仗的消息不斷從前方傳來,她才曉得他有目標、有大抱負,他心有成算想在戰場上立威立名。

幾番聯想,欣然恍然大悟,她終於明白霍驥為何匆忙向梅府提親,打得梅雲珊措手不及只能求助她,設下粗糙的逼婚圈套。

原來是他急著上戰場卻不想讓梅雲珊枯等,糟蹋青春歲月。

「倘若相公不反對,今日妾身便了了相公心愿,如何?」

下意識地,霍驥勾起欣然的下巴,細細審視她的臉。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看她,雪白清秀的瓜子臉上,眉黛微顰,一雙杏眼黑白分明,嫵媚中帶著三分英氣,清麗脫俗,氣度不凡,她是個相當美麗的女子。

但他想看的不是她美麗的五官,而是她的心思。

他一直想不透怎麽會單單一眼她便認定自己、想嫁自己為妻?即使知道他早已定下婚約?

一個高貴美麗的公主,想要什麽男人沒有,為什麽非要汲取自己這瓢對她無心無意的弱水?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是如雲珊所形容的心思狡獪、狠戾惡毒?還是如貼身宮女所言的寬厚慈愛、宅心仁厚?

霍驥緩言問:「你想要什麽?」

欣然失笑,前世今生,他怎老是問她相同的話——她想要什麽?

很難懂嗎?她要他的心、他的感情、他的一生,他的偕子之手與子偕老。

可不知道他是不明白,還是刻意不給,抑或者……給不起?

「你說呢?」

「你是個怎樣的女人?」

終於對她感到好奇?曾經她想盡辦法想讓他了解自己,而今……算了,他已失去機會。

輕嘆,她笑道:「那不重要。」

皇帝匆匆走進慈寧宮,他沒料到固執的欣兒還肯進宮。

成親前她信誓旦旦說待出嫁後,她是霍家婦,再不是玉華公主。

她堅定的目光讓皇帝想起自己。

天下皆知,帝王心中無家有國,後宮佳麗要雨露均沾,要勤政於前朝,也得培養下一代明君,那是身為帝王的責任。

因此,專情不該、迷戀不允,女子於他不過是開枝散葉的工具,可偏偏他愛上蘋兒,他無法不專情,為她,甚至可以放棄帝位。

他犯規,犯了帝王該遵守的規矩,母后不能明著與他對干,便在暗地下手。

最後,蘋兒死去,若非皇后力保,若非欣兒是女兒,恐怕他也留不住欣兒,為此他感激也敬重皇后。

對母后,他心中有打不開的死結,直到欣然為一個男人竟要放棄身分地位權勢時,他方明白母后心裡的痛。

可是,欣兒回來了。

代表她還認他這個父皇,代表她沒真要和皇家徹底切斷關係?這怎不令他欣喜若狂?

慈寧宮裡,看見父皇大步走了進來,欣然紅了眼眶,她想他啊,好想……

放下茶盞,她快步迎上去。

「爹。」軟軟的聲音,軟軟的撒嬌,她已經好久沒做這樣的事。

皇帝笑得一臉滿足,天底下只有欣兒會喊他爹,一把將女兒抱進懷裡,冷冷的目光卻射向皇後座下的霍驥。

「怎麽哭了,誰欺負你?爹給你撐腰。」

皇帝的話讓人無語,慈寧宮裡不只有皇后和霍驥夫婦,大皇子、大皇妃和四皇子都在呢。

此話一出,霍驥的臉要往哪裡擺?

霍驥並不覺得窘迫,只是意外。

他曉得欣然深得帝心,卻沒想過皇帝如此寵她,難怪她敢信誓旦旦保證懿旨賜婚,所以……旁人覺得難上加難的事,真的能讓她三言兩語搞定?

「哪能呢?打狗還得看主人,誰敢欺負我?也得先瞧清楚,我身後站的是誰。」

欣然嬌俏地朝霍驥擠擠鼻子,可愛的模樣惹出一屋子哄堂大笑。

皇帝笑著捏捏她的臉,說:「都嫁人了,還是一樣調皮。」

「女兒能調皮任性,還不是因為有爹寵著。」

「這話說得好,甭擔心,爹會寵你一輩子。不管你是不是嫁人,都是朕的女兒。」

「欣兒知道呀,得燒過幾萬炷高香、修過幾千世善緣才能當一世公主,我又不傻,要不是確定無論如何父皇都會把我給寵上天,欣兒哪肯輕易放棄公主頭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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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個薄倖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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