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家
天還沒有亮,晨曦朦朧,蔣灣村內格外寧靜,范寧乘坐的小船緩緩駛進入了蔣灣村。
時隔一個多月,范寧再一次回到了這個讓他熟悉而又陌生的村莊。
他心中竟有一種回家的強烈期待,讓他有點迫不及待地想敲響家裡的院門了。
就在這時,村西頭的一片竹林嘩嘩作響,很快從竹林中鬼鬼祟祟鑽出一人,四下張望一下,撒腿便向村外跑。
范寧心中卻很驚訝,這人不是自己的四叔范銅鐘嗎?天還沒有亮,他跑到竹林內做什麼?
這時,船夫笑道:「小官人,你看那人很有意思,跑到村外后,又大模大樣走回來了。」
范寧看得清楚,范銅鐘奔到村口后便調頭走回來,臉上帶著回家的喜悅,就彷彿剛剛從外面披星戴月趕回來一樣。
「那個人是我四叔!」
范寧淡淡說了一句,船夫便知趣的閉了嘴,有些話可不能隨便亂說。
這時,范銅鐘忽然看見范寧乘坐的船隻,他先是一怔,隨即眼中露出欣喜之色,「阿獃,是你嗎?」
范寧微微一笑問道:「四叔這是從哪裡來?」
范銅鐘呵呵一笑,「當然是從縣裡回來,在鎮上小住一晚,四更時分就起床往回趕。」
「四叔辛苦了。」
「哪裡!哪裡!讀書嘛,辛苦一點很正常。」
范銅鐘又有點嫉妒地問道:「我聽你爹爹說,你跟隨范公進京了?」
范寧點點頭,「三阿公正好缺一個燒水點茶的童子,便把我帶上,可惜我做得不好,讓三阿公很失望。」
想想也是,范相公怎麼可能看得上自己的傻瓜侄子?范銅鐘心中頓時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之色。
他裝出一種溫和的語氣道:「你反應是稍稍遲鈍一點,讓你燒水點茶確實難為你,早點回家也好,以免父母牽挂。」
「謝謝四叔關心!」
船夫就像看戲一樣,搖船笑而不語,這小傢伙不簡單啊!
這時,船隻靠上碼頭,范銅鐘已經準備離去,卻見船夫拎出一隻大箱子,他猶豫一下,又走了回來。
「阿獃,這口箱子太大,你恐怕拎不動,四叔幫你拎吧!」
「太感謝四叔了,回頭我送四叔一瓶京城的酒。」
范銅鐘很清楚侄兒家的光景,估計他就帶了幾個小錢進京,還不知道買什麼劣酒回來,能喝嗎?
「呵呵!賢侄的好意我心領了,酒就留下來孝敬你爹爹吧!不用給我。」
范寧感謝了船夫,便跟著四叔往家裡走去。
路上,范寧幾次想問四叔解試考得如何?但他最終還沒有問出口。
以他對四叔的理解,如果四叔考中,剛見面時,他就該把自己吹噓成差點考中解元。
現在四叔矢口不提此事,考試的結果也就不言而喻。
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范寧的家門口。
這個時候范銅鐘可不想見到大哥,以免他對自己生疑,他放下箱子便笑道:「阿獃,四叔有點睏倦,先回去補瞌睡,你自己敲門吧!」
「謝謝四叔!」
「你我叔侄還客氣什麼?」范銅鐘笑著揮揮手,轉身便快步離去。
范寧舉手剛要去敲門,院門忽然開了,只見母親張三娘出現在眼前,臉上笑得彷彿開了花。
她一把將兒子抱入懷中,淚水撲簌簌落下,「我的孩兒可回來了,娘天天擔心啊!」
范寧前世就是孤兒,沒有感受過母愛,他心中還留存著范獃獃對父母的依戀,此時他依偎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鼻子也一陣陣發酸,勉強笑道:「娘擔心什麼,孩兒都這麼大了!」
「說什麼傻話呢!你才多大。」
張三娘在兒子小腦瓜上輕輕敲了一記,又連忙抹去眼淚,對屋裡喊道:「他爹,是寧兒回來了!」
腳步聲急促響起,只見父親范鐵舟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范寧笑著父親招招手,「爹爹好!」
范鐵舟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點點頭道:「你娘說你今天會回來,我們還打了賭,結果你娘贏了。」
「那彩頭是什麼?」范寧好奇地問道。
范鐵舟走上前嘿嘿一笑,「你真想知道?」
張三娘臉一紅,在丈夫肩頭狠狠掐了一下,「在孩子面前別亂說話,還不快把箱子拎回去?」
范鐵舟向兒子眨眨眼,便拎著箱子進屋去了。
「箱子里是什麼,這麼重?」
「是歐陽伯伯一家送的禮物,也有我買的一些東西,反正是孝敬你們二老的。」
要是別人在張三娘面前提個『老』字,她肯定會翻臉,可兒子嘛!說一百個老字也沒有關係。
張三娘笑得嘴巴都合不攏,「我兒子長大了,居然也知道買東西孝敬為娘。」
她一邊說,一邊急切切打開箱子,眼睛卻一下子瞪大了,「啊!這是什麼?」
首先出現她眼前是一匹柔光滑亮的緞子,細膩的緞面上泛著寶石藍的光澤,綉著一朵朵艷麗的粉白色牡丹。
她輕輕撫摸著輕軟順滑的綢緞,眼睛都直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的料子。
「寧兒,這....這是你買的?」
「這是歐陽伯母送給娘的,還有歐陽伯伯送給爹爹的幾瓶好酒。」
范鐵舟肅然問道:「寧兒,歐陽伯伯是誰?」
「是三阿公的一個好友,在京城做官,寫詩寫文章也蠻有名的?我們就住在他府上。」
「可是歐陽修?」
范寧一下子愣住了,父親居然也知道歐陽修?
范鐵舟見兒子的表情怪異,便忍不住也在他頭上敲了一記,笑道:「你這個臭小子,難道爹爹真是大老粗,什麼都不懂?」
范鐵舟的手稍稍重了一點,痛得范寧咧了一下嘴。
張三娘立刻像老母雞一樣將兒子護住,狠狠瞪著丈夫,「我的兒子只准我打,你不準打他!」
「我哪裡打他,就是輕輕敲一下,一點都不痛,寧兒,是不是?」
范寧揉揉頭,有些不滿道:「爹爹雖然只是輕輕敲一下,但就像打雞蛋一樣,感覺腦殼都要被敲破了。」
「聽見沒有!你這個沒輕沒重的,不准你再敲他頭了。」
張三娘把『敲他頭』三個字咬得特別重,怒視丈夫。
范鐵舟連忙點頭,「以後爹爹再也不敲你頭了。」
范寧又拿出京城第一品牌,張古老的胭脂粉餅遞給母親,「這是京城最好的胭脂粉餅,還有香水,是孩兒買給娘的。」
張三娘從小到現在還從未有人送給她胭脂和香水,她感動得難以自抑,背過身去偷偷抹淚。
范鐵舟卻疑惑地問道:「這香水和胭脂很貴吧!你哪來這麼多錢?」
張三娘聞言也驚訝地望著兒子,是啊!自己只給了他兩百文錢,他哪來這麼多錢買名貴品?
范寧便輕描淡寫地將寫對聯和猜謎的事情說了一遍,笑道:「孩兒買各種禮物一共只花了一兩銀子,還剩下四兩銀子和幾百文錢呢!」
他得意地從懷裡拿出錢袋晃了晃,裡面的銅錢嘩嘩作響。
張三娘一把將錢袋奪了過去,緊緊攥住錢袋,這麼多錢可不能給孩子拿著,他不懂事會胡亂花掉的。
「娘給你存起來,等你長大後用來娶娘子。」
范寧無奈地望著母親那比閃電還要快的手,錢一旦落到她手上,就休想再要回來了。
『替你存起來娶媳婦』,好像從古至今,每個當娘的都會用這個法子把兒子的錢騙走。
范鐵舟卻輕輕嘆口氣,自己累死累活的打漁種田,一個月最多也只能掙兩貫錢。
可讀書人隨便對幾個對子就能輕鬆掙五兩銀子,還是讀書才能有出息啊!
這一刻,范鐵舟更加堅定了送兒子去鎮里讀書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