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說,他是傅景湛
晚上七點鐘,天已經完全黑,君山,傅家別墅花園裡的燈已全部亮起。
別墅一樓大廳,燈光亮堂,在靜謐黑沉的君山半山腰,如同一顆璀璨的星辰。
「各位市民請注意,今晚至明天,我市有大雨,部分地區有暴雨。全市過程平均降雨量40到60毫米,局部地區超過100毫米,伴有雷電和7~8級陣風……市區及其它縣區大雨,局部地區有暴雨。主要降雨出現在今天後半夜到明天早晨,一小時最大降雨量可達40毫米以上,明天白天到夜間有雷雨或陣雨……暴雨天氣期間,請各位市民注意……」
客廳里,電視機中傳出播報員冷靜的聲音。廚房裡,女孩穿著淺黃色的家居服,棉麻質感的裙子,穿在她身上,端的乖巧沉靜,加上女孩眉目清秀,瓊鼻櫻唇,額頭光潔飽滿,一頭柔細的長發紮成馬尾,垂在身後,雖還帶著一點嬰兒肥,但雙目純粹,在這寂靜一處,竟讓人覺得有一種歲月靜好的美感。
電視機里的聲音傳到廚房,少女洗碗的手一頓,咬了咬唇,眉目劃過一絲糾結,然後,快速洗完了兩個盤子,顧不得手上依舊有水珠低落,又快速走到窗邊,將餐廳的窗戶鎖上。
返回身,走了兩步之後,少女秀氣的眉頭皺起,略顯糾結,似乎不太放心,她又轉回身,看了看已經被鎖死的窗戶,用力往兩邊推開,確定玻璃窗已經鎖上了之後,將厚重的窗帘拉上,不留一絲縫隙,這才輕呼了一口氣。
整個別墅一樓的燈都打開了,亮堂得很,葉涼夕將一樓檢查了一遍,確定所有的窗戶都關上了之後,才放心的拿起電視機的遙控器,打算關上窗戶回房,但是,拿起遙控器的時候,她又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二樓的房間。
二樓的房間,沒有一絲光,暗沉得比無盡的黑夜還要恐怖。
雖然住進傅家已經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但是,今天還是葉涼夕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呆在這棟大別墅中。
傅叔叔和唐阿姨今晚去參加晚宴,深夜才能回來,別墅的傭人方阿姨今天又剛好請假,明早才能回來。
頹喪的嘆了一口氣,女孩秀氣的臉上升起一抹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無可奈何,最終將手指從遙控器上電源開關的按鍵放在了遙控器音量增高的按鍵上。
女孩的手指連續按了幾下之後,電視機的聲音漸漸增大。
體育頻道,講解員充滿激情的聲音回蕩在整棟別墅之中,葉涼夕也顧不上別的,快速放下遙控器,咬了咬唇,蹬蹬蹬跑上樓,將自己房間的燈打開。
她正要下樓關電視。
「啪」
一聲微弱但清晰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別墅中劃過一道冰冷的亮光。
整個君山別墅陷入黑暗,葉涼夕怔怔站在房門口,目之所及,只有黑暗,以及二樓走廊盡頭半開的窗戶,吹進來的呼呼風,聲音如鬼哭狼嚎。
黑暗之中,沒有人看得見,女孩一瞬間蒼白無血的臉色。
*
晚上九點鐘,雨已經淅淅瀝瀝下了一個多小時。
風也在呼呼吹著,暴雨是無可避免的了。
通往君山別墅的山道上,一臉低調的黑車,劃破黑夜的雨幕。
車內暗沉,只有雨夜中的車燈將光亮反射回車內,映照出駕駛座上的男人俊逸的面龐,光線微弱,只見男人薄唇微抿,目若星辰,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凝視前方道路。
他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襯衫的領口扣得一絲不苟,左手腕一隻銀表,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禁慾而疏淡的氣息。
十幾分鐘后,車輛停在君山別墅的門口。
傅景湛看著黑沉的別墅,無人開啟的大門,皺了皺眉頭。
車輛的喇叭聲響起,車燈的兩束燈光射向別墅內,還是沒有動靜。
抬手點了點額頭,傅景湛不得不打開車門下車,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不見一絲狼狽,反倒增添了幾分冷峻美感。
在指紋鎖上按了一下,傅景湛返回車內,別墅大門緩緩打開,黑車駛入,大門自動緩緩闔上。
房間里,葉涼夕蹲在床邊,埋首在膝蓋之中,若是細看,還能看到女孩微微顫抖的脊背。
聽到花園裡有動靜響起的時候,女孩以為是傅遠博夫婦回來了,但隨著陌生的喇叭聲響起,她知道,並不是。
葉涼夕更加害怕了,埋在膝蓋里的雙眸緊緊閉著,身子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房門口開了一條微小的縫隙,風灌了進來。
如過往的噩夢,似鞭子抽打在身,又冷又疼。
「嗚……」
女孩終於忍不住,哭出聲。
「啪」的一聲巨響,房門被打開,又因為震動太大而被徹底關上。
「啊——」
女孩被驚嚇的聲音響起,顫抖得厲害。她連挪動腳步,找個掩藏的地方都不敢。與外界徹底隔絕。
抽泣的聲音斷斷續續,壓抑又隱忍,貓兒似的。
聽在心頭,讓人心疼不已。
樓下響起開門的聲音,接著是上樓的腳步聲。
陌生的聲音,漸漸入了葉涼夕的耳。
女孩緊緊咬唇,阻擋無法控制的抽泣聲。
一聲,兩聲,三聲……腳步聲不停。
葉涼夕不敢抬頭,也不敢睜開眼睛。
四周,被恐懼籠罩,被黑暗掩蓋。
傅景湛緩步走上樓,鞋子在樓梯上發出聲音,一噠一噠。
別墅中沒有開燈,他便也不開,黑暗中也行走自如。
今日回來,是臨時起意,先前有一分資料放在家中,他回來拿,順便看看父母,不想兩人根本不在家。
這樣的情況並非沒有過,父母時不時有個晚宴,或者好友聚會。
他走到二樓。
傅景湛的房間在二樓左邊最裡面,二樓走廊的窗戶沒有關,風夾著細雨飄進來,猛地撲到他的臉上,他皺了皺眉頭,正要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經過第二個門的時候,忽然頓住了腳步。
很細微很細微的聲音,如果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
幼貓叫似的。
一點點的嗚咽。
斷斷續續。
帶著某種克制和掩藏,但還是泄露了出來。
這是……人的聲音,傅景湛很確定。
這房間原先是沒有人住的,小時候給迎雪那丫頭住,後來那丫頭嫌他太冷淡,鬧著換了房間,與他隔著一個房間。
傅景湛微微疑惑,但瞬間明白,想起一個月前,父母與他提及的那件事,不覺搖了搖頭,家裡多了一個成員,難道是在這裡不成,只是……
聽著裡邊傳來的可疑的聲音,傅景湛皺了皺眉,抬手連續敲了兩下門。
「咚咚——」
「咚咚——」
葉涼夕獨自在房中,不敢抬頭,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也跟著那腳步聲咚咚咚地跳著。
恐懼讓她無法思考。
提著一顆心,吊在嗓子眼。
這麼晚,是誰?
不可能是別墅里的傭人,也不會是傅叔叔和唐阿姨。
可恐懼掩蓋,她無法想更多。
她聽見腳步聲停在房門口,接著,腳步聲停止,然後,敲門聲響起。
那敲門聲就像打在她的心尖上一樣,葉涼夕顫抖得厲害,抽泣的聲音再也掩蓋不住。
「咚——」
東西相撞的聲音響起,傅景湛皺了皺眉,直接按下把手,推開了房門,手下意識按上門口的開關,燈沒有亮。
連續多次按開關,燈依舊不亮。
少女哭泣的聲音傳入耳中。
「你不要過來!求求你……嗚……」
哭泣的聲音,顫抖,帶著驚慌和害怕,微弱的祈求。
傅景湛抿了抿唇,已經打開了手機的燈光。
蜷縮在床角,抱頭埋在膝蓋里的少女映照在了手機微弱的光線里。
傅景湛微微抿唇,皺眉,並沒有馬上走上前去,站在房門口,試探著開口,聲音清冽,「你是……葉涼夕?」
他記得好像是這個名字,媽打電話的時候提過幾次。
「嗚……不要過來……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依舊害怕的哭音,已是崩潰邊緣。
傅景湛抿唇,一瞬之後,聲音不自覺多了幾分清冽的威嚴,「葉涼夕?」
葉涼夕狠狠一顫,抽噎的聲音,似斷了氣。
響起兩聲腳步聲,手機微弱的燈光碟機散周圍的黑暗。
「別哭了。」依舊還是清冽的聲音。
葉涼夕終於緩緩抬頭,看到微弱的光線中。
一雙黑色的鞋子。
一條修長的大腿。
筆直的西裝褲。
她順著那雙鞋,那雙大腿緩緩往上看。
看到站在黑夜裡的一個年輕男人的身形。
太久的黑暗,根本看不清東西,但朦朧的視線之中,只覺得低眸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黑得發亮。
是無盡的黑夜,唯一的星。
她一雙眼腫得像核桃,紅得像兔子。
仰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依舊抽噎。
她往床角縮,似要擠進床與床頭櫃的縫隙。
「唉~」
一聲低嘆,聽不出是何情緒。
俊逸的男人攏在黑暗之中,可他的身前,發著光,那光亮微弱,卻一下子照亮了所有的黑暗,將葉涼夕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
葉涼夕頂著一張哭花的臉,鼻子通紅,一抽一抽的。
視線模糊之中,她看見男人站在光中,朝自己走來,與她隔著一步的距離,停下。
傅景湛在女孩的面前,緩緩蹲下,與她平視。
葉涼夕聽見他說,「別怕了。」
依舊是那麼冷靜和清冽的聲音。
卻是最好的救贖。
葉涼夕聽見,他說,「我是傅景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