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眼前的一切並沒有因為他的盼望突然消失湮滅,雖然隔著被子,可也是親密的擁抱,看著聶遠臻圈在阮梨容腰肢上的大手,沈墨然瞬間心灰意冷。他一直以為,阮梨容不可能與別的男人親昵接觸的。沈墨然默默地轉身離開,輕輕地關上房門。
重九轉了一圈恰好回來,正要往房裡走,沈墨然伸手攔住他,淡淡道:「不須進去,遠臻已經醒過來了。」
不可能,還有一刻鐘才到穴道解開時間,重九面色陰沉,一掌隔開沈墨然擋道的手。沈墨然無視他的逼人氣息,道:「站住聽一聽,再決定要不要進去。」
女人低細的哭泣聲,還有男人傻呵呵的笑聲,重九高揚的手落了下去。
「你和遠臻是什麽關係?」沈墨然定定看著重九。重九對聶遠臻沒有惡意,卻讓聶遠臻昏迷不醒,又一直攛掇沖喜成親,令人著實費解。
「我要是你,這時要想的,是以後讓自己的家人不要再丟人現眼。」重九咧嘴一笑,斜了沈墨然一眼。
「多謝提醒。」沈墨然淡笑,轉身看了身後的房門一眼,袍袖裡的雙手攥緊,大踏步離開。
「皇上交待的任務,看來只能從陶羽衣身上下手了。」重九自言自語,依靠在廊柱上,看著天邊翻卷的白雲思量著。這幾日沈墨然似是發覺聶遠臻的昏迷是人為的,看守得極緊,他算著時辰點穴的機會不多,只能總是提前點上聶遠臻的昏睡穴。
今日躲在暗處守了許久,看著沈墨然走了才進房的,不料阮梨容卻明言要他離開。才轉了一圈差得這麽片刻工夫,聶遠臻卻醒過來了。
「修七,你怎麽在這裡,給大木頭檢查過了嗎?」一聲大喝,陶羽衣從前廳回來了。
重九不回答,笑了笑道:「剛才,我看到您的墨然哥哥很傷心地走了。」
「都怪沈伯母,沒問清楚就來胡攪蠻纏,這下好了,聽人家議論,好像沈麗妍名聲完了,墨然哥哥肯定傷心。」陶羽衣一面說,一面朝房門走,一隻手觸到門板。
重九身形一閃捉住她的手往後拖,「您墨然哥哥現在那麽傷心,您不追上去安慰他?」
「我先看看大木頭。」
「大木頭比您的墨然哥哥重要?」
「這個……」陶羽衣咬手指,半晌道:「你說的有道理,我先去安慰墨然哥哥。」
陶羽衣被堵在沈府門口進不了,直到沈千山從作坊回來才把她帶了進去。
「你來做什麽?」沈馬氏和沈麗妍在廳堂中大哭,見了陶羽衣,沈麗妍眼裡都要噴出火了。
「這是什麽態度。」沈千山見沈麗妍仇視自己的財神爺,二話不說,揚手就想賞沈麗妍一耳刮子。
「老爺,這個陶羽衣今天把麗妍的名聲全敗壞了。」沈馬氏扯過沈麗妍後退,呼天搶地哭喊起來。
「我只不過說哨子上有謝硯秋三個字,那個哨子是謝硯秋的不是大木頭的,又沒做別的、說別的,怎麽就說我毀了她聲名。」陶羽衣不服地嘀咕,縮到沈千山背後躲沈馬氏的唾沫星子。
「謝硯秋,怎麽扯上謝硯秋了?」沈千山變了臉,面目猙獰。
沈麗妍嘶聲痛哭,沈馬氏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說了下午的醜事。
下午她拿著沈麗妍從聶遠臻脖子上解下的哨子去找肖氏,道聶遠臻送了信物給自己女兒,已與自己女兒定下終身,要阮梨容退出。她以為依肖氏性子,只會靜悄悄跟阮莫儒進言,悔親毀約,豈料肖氏使了四五個丫鬟、婆子,一路叫嚷著拉她去找聶德和理論。從阮府到縣衙路上跟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她想悄悄溜走,卻被阮府的婆子扯著衣裳袖子脫不了身。
等到了縣衙,聶遠臻昏迷著,聶德和也說不清,快遂願之時,陶羽衣擠進去,要了哨子察看,然後大叫,哨子不是聶遠臻的,上面有名字,哨子的主人叫謝硯秋。
沈馬氏講到此處,沈千山額上青筋畢露,一腳朝沈麗妍踢去。
「啊!」沈麗妍一聲慘叫撲到地上。
「沒腦子的東西,拿了哨子過來,不查看一下就出去招事,這下好了,香檀方圓百里,誰還敢娶你,沈家的名聲也給你丟光了!」
「麗妍!」沈馬氏尖叫著撲過去抱女兒,心疼地喊叫了幾聲,轉頭看向陶羽衣的眼光像利刃,要把她扎出千百個窟窿。
「伯父,謝硯秋是什麽人?」陶羽衣害怕地問道。
謝硯秋是香檀城一個有功名的秀才,綽號玉面郎君,玉樹臨風、俊俏秀麗。半年前,香檀城的郭寡婦突然大了肚子,郭姓族親大發雷霆,一番調查,姦夫竟是謝硯秋。郭姓族親十幾人衝到謝硯秋家捉拿他,在他房中卻發現許多閨閣女子穿過的褻褲、抹胸。郭姓族親拳打腳踢,謝硯秋交待,那些衣物是與他相好的女子送給他的,他招出了十幾個妙齡女子的名字。
那些女子後來或是懸樑或是喝葯,沒有一個活著,謝硯秋也在幾日後自絕死去。
沈麗妍有刻有謝硯秋名字的哨子,誰都會想她也是與謝硯秋相好的女子中的一個,只是當日謝硯秋愛她,沒有說出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會這樣啊。」陶羽衣聽說與謝硯秋相好的女子都自絕死了,嚇得身體顫抖,拉著沈千山袖子不停表白,「伯父,我絕對沒想要害死麗妍的……」
「世侄女別害怕,不關你的事。」沈千山安撫財神爺,沖痛哭的沈馬氏斥道:「拿著哨子去和人家說,你的女兒與人私定終身,你就不怕傳揚開了丟臉嗎?」
「阮肖氏平時怯怯懦懦,說話都大聲不了,我也沒想到,她竟然要把這事捅開。」沈馬氏悔恨不已,哭道:「老爺,你想想辦法,麗妍不能這麽就給毀了。」
沈千山挫敗地跌坐椅子,「把那個哨子拿給我看看。」
「哨子給墨然拿去了。」沈馬氏道。
「當時墨然在場?」沈千山焦急地問道:「他怎麽說?」
「墨然是後來才來的,他當時拿了哨子過去看了看,問聶大人聶遠臻是不是有一個跟那個一模一樣的哨子,聶大人說是。」
「還好、還好。」沈千山道。
「老爺,這麽說,人家就不會說麗妍了?」沈馬氏不解。
「閑言少不了的,不過沒那麽糟了,聶大人承認聶遠臻有一模一樣的哨子,足以讓人疑惑不清了。」
「怎麽就弄不清楚?」
「謝硯秋出事前,跟香檀城裡各家子弟稱兄道弟交情很好,朋友來往,佩飾弄混了也是有的。」
沈馬氏吁了一口氣,拉了沈麗妍站起來,沈千山恨罵沈麗妍,「你盡做些丟人的事,每次都吃了虧,還不死心。下回再弄出這樣的事,不拘張三李四、年輕的年老的,我逮著一個就把你嫁了。」
她不過做了這一遭,以前的事都是葉薇薇做的,怎麽盡算到她頭上了,沈麗妍緊咬住下唇不敢反駁。那哨子明明是從聶遠臻脖子上摘下的,怎麽會刻著謝硯秋的名字?
沈麗妍想不明白,沈墨然卻已釐清一切。自己的妹妹不會糊塗得隨便找一個哨子就賴說是聶遠臻的,定是從聶遠臻脖子上偷摘的,然而聶遠臻脖子上的哨子卻沒丟失。
興許是別的人送沈麗妍的,沈馬氏以為是聶遠臻送的。阮梨容狀似無意地提醒了陶羽衣,陶羽衣於是跑去拿了哨子過來看,看到了上面細小的沒有特意瞧見不到的謝硯秋三個字。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哨子定是阮梨容察覺到自己妹妹的不良居心後,特別訂做的。阮家與清遠商號交情深厚,這哨子應是譚道遠幫阮梨容做的。出了縣衙後,沈墨然看了看手裡的哨子,大踏步往清遠商號而去。只要清遠商號的人承認阮梨容曾訂做了這麽一個哨子,便可洗刷自己妹妹與謝硯秋不清白的污名。
只是,即使洗刷了沈麗妍與謝硯秋有私情的嫌疑,沈麗妍那哨子的來由也說不清楚,她的聲名,怎麽也不可能清白無瑕,阮梨容此次設下的是一個無法破解的死局,沈墨然暗嘆。他到清遠商號去,除了證實心中所想,還有一事要辦,威脅譚道遠不得泄露此事,他妹妹聲名狼藉無法挽回,他不想因此事再賠進阮梨容。
「沈公子說的什麽我怎麽聽不懂,清遠商號只打造首飾,從沒做過什麽哨子。」譚道遠矢口否則做過哨子。
沈墨然聽譚道遠否認,心中暗喜,用不著威脅了,微笑著轉身走了。後來,覷著無人注意,把那哨子扔進了街道中的香檀河。
譚道遠在沈墨然走後,愣站了許久,撿了幾樣首飾裝進錦盒出門而去,去的是阮府。
「太太說,暫時不買飾物。」碧翠出來回話。
譚道遠哦了一聲,從錦盒裡拿出一支金簪遞給碧翠,笑道:「你把這個交給你家姑娘,跟她說,先前那物做得粗糙,在下今日聽了沈府公子的批評,想收回來重做,讓她交回來給我。」
碧翠舉著手裡的金簪贊道:「好精緻的簪子,你們商號做的哪有粗糙的。」
「你把這話轉給你家姑娘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