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詩篇――表姐(1)
表姐是親的。她後來嫁給了一個打獵好手。這個人因為獵取二級保護動物判了兩年徒刑,出獄后就變成個遊手好閒的無賴。丹泊也已經是個武警上尉,正和駐地縣政協主席的女兒戀愛。他領導的中隊有些拳腳好的戰士不願意回農村,退了位就安排到縣城的治安聯防隊收拾酒鬼和小偷一類人物。丹泊在縣城街上遇到再沒有乾草香味的表姐,說男人又跑了。丹泊上尉給表姐背上那個娃娃二十元錢,就到聯防隊叫一個以前的部下出來,問認不認識某某人。回答說昨晚上還吃醉了在館子里發瘋呢。丹泊就吩咐,給老子把屎給他打出來,叫他不敢進城瞎逛,但不準打死打殘。昔日的部下一個立正,說:「保證完成任務。」「我日你媽!」上尉罵一句,自己也笑了起來。上尉去會女友。穿過大街上一團團槐樹陰涼,心裡頗不平靜。表姐讓他想起了少年時凄楚又美麗的日子。那陣的表姐也不是如今這個樣子。舅舅是冬天回來的。那時,外公的羊已經放得很好了。那天下了大雪。他伏在屋頂上,端著父親的獵槍瞄準雪地里覓食的野鴿群。瞄準了,抬頭一勾,槍機就咔嗒一聲脆響。丹泊的槍里沒裝子彈。一隻狐狸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竄進了鴿群,卻一隻也沒有撲到。鴿群驚飛起來,在天空中盤旋。一會兒竄進陽光變成明亮的快樂音符,一會兒又沒入濃重山影。丹泊對著狐狸大笑一聲:「哈哈!」狐狸坐在雪地里往天上張望。一張口,發出一聲狗一樣尖細的吠叫。這時,有人從另外的地方向大膽的狐狸開了一槍。狐狸舒展開身子,彈射到空中,又慢慢落到雪地上了。丹泊歡呼一聲,扔了手中的空槍往樓下衝去。他要趁狐狸身體還溫熱的時候,摸一摸它的耳朵和尾巴,這樣就可以說是觸摸過活著的狐狸了。他向狐狸跑去的時候,還看見外公和表姐在遠處,背著乾草走向羊欄。他把眼睛轉向狐狸時,乾草上殘留的夏天青翠的顏色還在眼底存留了一會兒。孩子把手伸向漂亮的,委垂在白雪中的狐狸尾巴。狐狸卻猛蹬一雙後腿,在他眼前揚起一片雪霧。等到丹泊把眼睛重張開,就沒有了狐狸火苗樣抖動的身影,只有一片空曠明亮的雪原了。「狐狸總是這樣的。」舅舅就站在了他面前!他在遠行了半年,把外公變成了一個合格的牧羊人後又回來了,而且形象大變。他那和尚的禿頭上蓄起了長發,臉上有了一道使他顯得威武的狹長刀疤。手裡居然提著一枝槍,槍口還往外冒著硝煙的味道。「是你開的槍?!」「我的槍法還不好。」丹泊就問:「表姐說你的馬會馱回來一個女人?」舅舅臉上那道傷疤動了動:「我的馬背是空的。她騎了另外一個人的馬。」丹泊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還是舅舅又說:「鴿群又飛回來了,想開一槍嗎?」丹泊就對著天上盤旋的野鴿群開了一槍。這是他平生開的第一槍,並且叫後座力蹾翻在地上。舅舅就經常帶丹泊上山打獵。可他外甥不喜歡這種活動。還俗和尚就又在孩子群中物色了一個小夥伴,就是這個人後來成了表姐的丈夫。丹泊問表姐:「舅舅怎麼比最好的獵手克珠還喜歡打獵。」表姐說:「外公不肯把羊子還給他放。」那時,外公的頭上也長起了硬硬的花白頭髮。舅舅就下地學做農活。空下來就上山打獵,表姐還告訴丹泊:「那個女人變心了,跟別的男人跑了。你曉得女人變心是什麼意思嗎?」丹泊想想,說:「就像你本來跟我割草,又跑去跟別的男人割草一樣?」「呸!」表姐啐他一口,「你一小娃娃算是男人嗎?」這年夏天,表姐就已經十二歲多了。丹泊就說:「那我娶你!」表姐揪住他頭猛搖幾下,然後腰裡纏了繩子,手裡提了鐮刀上山割草,又一個夏天在綠草在風中翻滾,銀色的波浪一下下波動到很遠的地方。草很洶湧,拍擊著小孩子的小小心事和一點甜蜜的惆悵。那個麻風女人在他們平常割草的地方割草!